第六章 一场酒局
陈安长的出现绝对不在徐峰的意料之外，陈子昂扭头看了眼略显心虚的徐峰，又看了看那坛摆在石桌上的美酒，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作揖行礼，轻声说道：“大伯请坐便是......”
人生在世，礼数不得忘。
陈安长点了点头，却是转身朝着徐峰微微行礼，轻喊一声：“徐老前辈......”
徐峰懒得搭理，干脆微闭双眼，当作没有看见。反正你陈安长已经留下了，这酒水还能不给他徐峰喝不成？
对于徐峰的冷淡陈安长并不在意，他微微一笑，轻甩袖袍，就此落座。
起身行礼的陈子昂却是喊了声下人，不多时便有三只瓷碗送来，两大一小。
陈安长揽过酒坛，侧头看着陈子昂，问道：“能喝酒？”
陈子昂微微点头，回应道：“小酌无碍，仅此一碗......”
徐峰看着石桌上的小瓷碗，这何止是小酌？是小小酌才对！
揭开盖子，酒香四溢，仅轻轻一闻，徐峰便知晓此酒乃是桃花岛的特产玉泉酒。此酒乃是从桃花岛的玉泉山上采山泉而酿，佐以特殊酿造之法，成浓烈醇酒，算是除桃花酿之外的第二美酒。
此酒水倒是不贵，但那酒铺老板性格怪异，酿造数量极少，年年不过一百来坛，且卖酒还挑人卖，当真是怪异至极。
不过有一说一，酒水味道确实不错。
陈安长倒了一碗推至徐峰面前，后者依旧微闭双眼，只是时不时的咽口唾沫。
“久居长安，喝酒甚多，早觉无味。可今日上街一次，闻此酒水，甚觉不错，但价钱却是很低，难不成这只是桃花岛酒酿的平平之辈？”
言语之间，三只瓷碗已然盛满了酒水，徐峰自岿然不动，实则早已按捺不住。
接过陈安长递来的瓷碗，陈子昂轻声回应：“不然，此酒乃是玉泉酒，次于桃花酿而居第二，是桃花岛数一数二的酒酿......”
“哦？”
轻闻几下，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陈子昂顿时有些后悔让人拿来瓷碗，不过好在瓷碗较小，酒水不多。
“这家酒铺老板有些属于自己的规矩，看似刻板，实则最为潇洒......”陈子昂瞥了眼稳坐不动的徐峰，继续说道：“一年中只酿一百零八坛玉泉酒，而且卖酒也看人，无论身份高低，只要看不顺眼者，哪怕你是皇亲国戚也不会卖给你......”
闻言，陈安长陷入沉思，半晌后反问道：“腐儒气息？”
陈子昂微微点头，说道：“乃是昔年科举不得志的一位，三次大考，皆无硕果......”
“太安丑闻？”
陈子昂嗯了一声。
武帝开国之后，推行国师张居正变革之法，顺前朝科举雏形，定大唐科举首制，为天下寒门士子，开辟一条康庄大道。当时旧贵族反对之声颇大，若不是武帝全力支持，这科举之制还真难以敲定。
科举成，有才者自有出路。
往后数十年间，大唐势如破竹，集天下之才，造大唐盛世。
至于所谓的太安丑闻，乃是文帝继位后不久发生的一件事情。当时的礼部掌管科举考制，一家独大，权力的膨胀往往会引起很多问题。太安八年，礼部尚书崔承泽滥用职权，篡改中举名单，中饱私囊，一连三年，所受贿赂一屋难放。
事情败露之后牵连极多，文帝颇为恼怒，杀了不少贪官污吏，崔家满门抄斩，名不副实的新晋官员尽数追责，废除官职，此后终生不得科举。
这便是世称的太安丑闻。
“可不是再启重考了吗？”陈安长问道。
此事儿过后，科举考制的大权落在丞相张居正的手里，为此文帝还创立文渊阁，以张居正为阁主，其中官员各司其职，主管科举考试。数年中因为崔承泽而受牵连的士子，在丞相张居正的坚持下举行了一次重考，当时录用之人不少，而今大唐官场局面，多是那时形成。
陈子昂端起瓷碗，回应道：“心气儿没了，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闻言，陈安长笑了笑，也该如此。
“徐老？不如走一个？”陈安长侧头看向徐峰，笑问道。
徐峰依旧不动，直到陈子昂开口时他才端起瓷碗，三人碰碗，各自喝酒。
陈安长喝的中规中矩，倒不是为了品味，完全是习惯使然。陈子昂喝的极慢，因为味道太浓，有些冲鼻。至于老酒鬼徐峰则是与二人全然不同，仅几息之间，一碗酒水已然下肚，随后便是一碗接着一碗。
喝相难看，陈子昂不忍直视。
不去管只顾喝酒的徐峰，陈安长放下瓷碗，看向陈子昂，问道：“与你所说的事情考虑的如何了？”
何事儿？自是回长安，回陈家。
去不去长安陈子昂心中早就决定，只是这回不回陈家，还当真有些犹豫。
见少年神色变幻，陈安长叹了口气，说道：“我知晓你心中抵触，这是人之常情。有一说一，自你爹的事儿后，家里那些家伙确实做的有些太过，这一点大伯也不得不承认。可是陈家终究是你的家，而今你祖母离去，我怎放心你一人在外？”
陈子昂不知该如何回应。
半晌之后，陈子昂开口问道：“为何？”
“什么为何？”
“就是为何？”
陈安长愣了一下，旋即了然，于是正色回应，说：“因为我是你大伯......”
万千劝说都比不过一句真诚的回应。
陈子昂笑了笑，那就如此。
......
陈安长走的极早，酒水之珍不在多少，而在味道。
况且事情本就很多，闲暇之余小酌一番，大美之事。
一小瓷碗酒水陈子昂喝了很久才见碗底，拢袖而坐，望着已然捧起酒坛豪迈喝酒的徐峰，陈子昂无奈说道：“徐爷爷，难以入目啊......”
徐峰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朗声笑道：“喝酒当是如此，否则百般无味......”
其实世间万物都可作为一门学问来看，喝茶，下棋，写书，作画，甚至是喝酒。
文雅可，豪迈可，浪荡可，潇洒可，皆在个人。
仰头再灌一口醇酒，徐峰望着拢袖端坐的陈子昂，问道：“小少爷当真要回陈家？”
“不然我带着徐爷爷露宿街头？”
“早年行军差不多都是那样的日子，也不是不行......”
不去理会徐峰的玩笑，陈子昂伸手摸了摸因为酒意而变的微烫的脸颊，说：“我打算报考四书院......”
徐峰愣了愣，只觉得有些突兀。
长安四书院：东林，应天，秋水，以及南书院。
作为武帝开国初人才输送的主要来源，而今书院的地位依旧很高，甚至在科举之上。
书院与科举，看似有所冲突的二者其实毫不相干。
与科举的无限制相比，书院有一定的门槛。
四书院所对应的是修行者，无法踏入修行道的人连报考的资格都没有。而最关键的一点，随着大唐的不断强盛，开国初的规定也是慢慢更改，如今四书院的最低标准可是要踏入淬体境界。
徐峰放下酒坛，认真的问道：“小少爷可知晓准则？”
陈子昂点了点头，回应道：“最低淬体……”
看来确实是知晓。
老太君临走时指出的明路的确充满希望，但能不能解决修行问题终究属于不定之数。就算能够解决，在书院考核之前能否进入淬体境呢？
要知道，考核是在五月，而今已是三月末尾。
徐峰本想开口劝诫一番，却是被陈子昂打断，后者轻言：“修道一途可能难以通过，但我一开始也没打算如此啊……”
徐峰当场呆滞。
不靠修道考核？那靠什么？
思虑良久，徐峰猛然一惊，昔年书院考核共分两种。
一道，一文。
时间过的太久，自己险些忘了，不过书院文试必须取得头筹才可录用。
徐峰望着神色平静的陈子昂，突然笑了笑，如果是小少爷，那么又有什么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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