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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九章 嫌隙


  荆州。殷仲堪最近很是烦恼,他已经预感到了局势的紧迫,感受到了来自司马道子的压迫感。

  年后三月,王愉被任命为江州刺史之时,殷仲堪虽然感觉到了一丝压力,但他认为,这是司马道子的自我防备。他让王愉在江州的使命,便是为了防范荆州军和豫州军,作为前哨和缓冲力量,保护京城的安全。

  殷仲堪认为,此事情有可原,毕竟自己之前骑兵协力王恭的事实俱在,易地而处,自己也会有提防之心。

  殷仲堪选择了理解,所以在桓玄前来提醒的时候,殷仲堪反而认为桓玄有另外的居心,将桓玄顶了回去。

  但是,随之而来的豫州的易手,让殷仲堪顿时感受到了压力。豫州在荆州东北方向,和荆州形成掎角之势,在上游和江北形成对京城的压力。这是绝佳的对司马道子的威慑。但杨佺期居然放弃了豫州,转任梁州刺史。

  虽然继任者庾楷是杨佺期指定之人,但是庾楷此人的能力和杨佺期无法相比。他是庾氏家族出身,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能之辈。庾楷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杨佺期,作为杨佺期的一名小妾,这种庾氏大族自甘堕落的做法,为他在杨佺期面前赢得了一席之地。这次杨佺期要求庾楷接任豫州刺史,便是因为这种姻亲关系。

  但这么一来,荆州一下子成为了面对司马道子势力的最前线。原本豫州是抗压的最前线,现在杨佺期抽身而退,荆州不得不被推到最前面。庾楷是指望不上的,他的能力就在那里,也不可能和朝廷对抗。杨佺期将荆州两万精锐兵马全部拉往梁州,只留下了万余老弱兵马给庾楷,那也预示着豫州这个地理上的帮手不复存在。荆州将要承担全面的压力。

  如此一来,殷仲堪怎会不明白司马道子其实正在一步步的施加压力,他并非在防守,而是在主动进攻。

  关于这件事,殷仲堪曾写信和杨佺期,信上他告诉杨佺期,此番司马道子之所为,是在步步紧逼。责怪杨佺期不该让出豫州,惧怕司马道子而让荆州独自承担压力。这是他们两个人共同承担的事情,杨佺期现在反倒退到了荆州西北,倒要荆州为他梁州抗压,这是不公平的。殷仲堪希望杨佺期明白,他们两人在司马道子眼里是一样的,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杨佺期不能不顾荆州的安全,因为谁也逃不掉。

  杨佺期的回信很不客气,他父亲新丧,之前便因为桓玄之故,沾染上了这件晦气事。王恭那厮不成气候,让杨佺期甚为鄙视。关键是,他弘农杨氏从未有过背叛朝廷之行,即便是在桓温掌权的时代,杨氏受桓温所辖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跟随桓温兵临京城。他弘农杨氏一直在梁州驻守,防范着荆州的西北侧翼,和秦国兵马对垒。

  这一次,因为桓玄之故,杨佺期出兵助力王恭,最后弄的一地鸡毛。出兵之时,父亲杨亮便命人前来训斥他不该掺和此事,不要惹火上身,杨佺期没有听。以至于撤兵之后,杨亮恼怒杨佺期之前的自专,数月不肯见他。杨佺期自己也后悔之极,不该淌这趟浑水。

  是以,当司马道子提出让他任梁州刺史之后,杨佺期立刻便明白了司马道子的用意。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退让,以消弭司马道子的敌意。这件事是因殷仲堪而起,现在殷仲堪居然写信来训斥他,杨佺期岂会给他好脸。

  杨佺期在给殷仲堪的信上言道:“我因父丧,回梁州守丧,此乃人子之伦,孝道之常,汝以小人之心度之?何其无理也。汝言我畏惧司马道子,却不知京城之下,谁人同司马道子订下盟约,弃王恭于不顾?本人出兵,乃南郡公之邀,为你助力。尔何讹诈于我,反将以此胁迫于我?何其无行也。先帝于尔有恩,你既怀疑先帝之死有疑,何不出兵伐之?反倒同司马道子妥协,何其不忠也。尔当自省,而非指责他人。本人守丧孝父,切勿扰之。”

  这封信怼的殷仲堪灰头土脸,恼怒不已。确实,他殷仲堪确实在荆州根基不深,杨佺期跟自己也没有交情,他根本不鸟自己。但话说的这么难听,着实让人愤怒之极。自己好歹也是荆州刺史,都督周围各郡军事,却被他们无视,这着实令人愤怒。

  气愤不过的殷仲堪想到了桓玄,他想请桓玄前来,和他商议,利用桓玄的名义去压服杨佺期。但是桓玄却蜿蜒拒绝了他。之前他对桓玄无礼,桓玄是睚眦必报之人,嘴上不说,心里却记着仇,便让殷仲堪碰了一鼻子灰。更别说,因为出兵之事,杨佺期对桓玄也很不满,桓玄更是不肯此时再来为殷仲堪说话了。得罪了父亲的旧部,对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殷仲堪越发感受到了自己在荆州被孤立的事实,心中甚为恼怒。自己出身寒微,那桓玄在江陵城中前呼后拥,处处受人关注,自己这个荆州刺史,反倒被人冷落,便是因为门第之故。那杨佺期对自己一点也不客气,也是因为门第之故。这帮人都看重门第出身,自己难以融入他们。

  殷仲堪颇有些意气。心想,既然你们孤立我,我也不必去求着你们,大家不相往来便罢。但他明白,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以应付司马道子的步步紧逼。

  六月初,为了以防万一,殷仲堪下达了大量征兵和加强训练的命令。他要将荆州军的规模扩充一倍,达到十余万之众。同时要将荆州军训练成一支精锐兵马,用来防备万一。

  但事情想起来容易,做起来便难了。征兵令下达之后,应者寥寥。半个月时间,才征兵不足八百,简直成了个笑话。而荆州兵马的训练也根本组织不了,将士们懒散之极,根本提不起兴趣。

  殷仲堪问计于身边之人,有人告诉他,在荆州,征兵之事得请南郡公出面。以桓氏之名号召青壮入伍,方可趋之若鹜。其他人都不好使。

  殷仲堪闻言恼怒,他才不肯去求桓玄,受他奚落。殷仲堪的堂兄殷顗是个读书人,想为殷仲堪分忧。进言道者:“兵法有云:兵贵精不贵多。其实能否募集到兵马并不重要。就算你扩兵一倍,除了徒耗费粮草之外,训练不足,还是不堪足用。莫如加强现有兵马的训练,将荆州兵马训练成一支精锐兵马,反而更有效果。”

  殷仲堪觉得有道理,但又觉得棘手,问道:“我何尝不想,可是荆州兵训练的态度也并不积极。如之奈何?”

  书呆子殷顗又道:“岂不闻领军者身先士卒,可得军心。你该亲自参与训练,为他们做个榜样,带动他们。否则怎么让他们服气?”

  殷仲堪觉得有理,于是宣布自己身先士卒,参与训练。可殷仲堪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文官,又怎能吃得了这样的苦。也怪他倒霉,他勉力表现的和士兵一样训练,结果体力不支出了事故。一日训练之中,他手持短刀带着兵士们冲锋的时候,脚下拌蒜,一跤摔倒。手中刀刃刺入左眼,登时将眼珠子给刺破了。众人七手八脚的将他抬走医治,性命倒是无碍,却丢了一支眼睛,成了个半瞎子。

  这件事简直成了江陵城中的大笑话,让所有人笑破肚皮。

  殷仲堪养伤数日,桓玄压根没有来探望。气不过的殷仲堪决定去见桓玄,一来还是需要桓玄的帮助来解决募兵问题,二来,也要当面训斥桓玄。

  桓玄带着一帮名士在江边楼上饮酒,殷仲堪前往去见,走在楼梯上,听到楼上桓玄和一帮名士正在大笑着行酒令。行的是一种描述危险境地的辞令。殷仲堪听到有人说:百岁老翁攀枯枝,黄口小儿耍大刀。然后殷仲堪听到了桓玄的对答: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众人疯狂大笑,殷仲堪拂袖而走。他认为这是桓玄在讽刺自己瞎了眼。从此刻起,殷仲堪对桓玄不再是不满,而是愤怒和仇恨。这个吃着祖上恩荫,躺在祖业上在江陵城中横行的桓玄,完全不懂得尊重自己,根本没有拿自己当回事。自己不能忍受他的羞辱和轻慢,他在荆州,自己便做不成事,必须要有所对策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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