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孩子
难怪贾母听到元春怀孕的消息不但不喜，反而大惧，这种情形下怀上的孩子，不说元春的罪过，光是没有被敬事房记档这件事，就能给这个孩子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罪过！
这都是……杀头抄家的大罪啊！
所以贾母今日进宫，怒斥元春糊涂，然而元春事体已经做下，后悔无用，况元春又觉得不后悔。
“老祖宗，如今家中式微，咱们家的晚辈不如林家的晚辈出息，再想要出一个探花郎，那是万万不能的。袭爵到了宝玉这一代，无论是谁，都没有下一代了，族中能接受吗？”
贾母痛惜：“族中是否接受，自有族中决定，你又何苦自作主张？”
元春悲凉地笑道：“我自幼接受最好的教养，也早知道我的命运何为，如今能够进宫，能够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我是幸运的，对家中也是感激的，如今家中遭遇如此，我又怎么能够不管呢？”
“去岁省亲，除了宝玉跟环儿还略有长进之外，我瞧着父亲跟大伯父，还有宁府里的家人，是越来越胡闹了。我便劝过你们莫要奢靡。”
“那时，我还觉得我有时间……”元春的神情悲凉，事情变成今天这样，是她能决定的吗？
“但是回宫之后不久，我就发现皇上的身子越来越差，虽还召见我，却已经不临幸了，甚至，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是皇上，皇上不愿意让别人知晓，便要我瞒下来。”
贾母老泪纵横：“你……你糊涂啊！”
跟皇上关系再好，事涉龙体，怎么能够瞒下来呢！
元春一甩手：“老祖宗！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身进宫，唯一的恩典不过是皇上的宠信罢了，皇上还肯宠信我，贾家便有一日的富贵，若是失了皇上的宠信，我还能剩下什么？”
贾元春哭得稀里哗啦的，进宫多年，她早就学会了隐藏情绪，但是在至亲之人面前，还是如同小女孩一般无法忍住眼泪。
贾母便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心中始终担忧：“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也不够光明磊落，若是被人知晓，中途出了什么岔子……”
提及孩子，元春抬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神情坚定：“这孩子一定会好好生下来的，皇上已经答应我了，他会看顾这个孩子的。”
贾母不忍心：“可是皇上如今的状况，是否能等到那一日呢？”
出乎意料的，元春也沉默了，贾母心中更是悲痛，原来元春不是不知道，不是没想到，而是没有办法，不得不这么做。
贾母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娘娘，即便皇上出事，若没有这个孩子，或许贾家还能苟活一阵，但是如今因着这个孩子，若是被牵连，便是万劫不复啊！”
一个没有出格，没有出差错的后妃，即便皇上殁了，也不过是打回原形，贾家照常袭爵，爵位没了就没了，好歹人还在。
但是这样一个跟皇上有牵扯的后妃，帮着皇上隐瞒病情的后妃，却是叫人万万不能接受的，尤其是如今局势动荡，若是上位之人对皇上并不尊敬，贾元春这样做，就是在引别人对付贾家，对付她！
然而，无论贾母如何劝说，元春因为怀孕，此时满心都是孩子，她在宫中，位高权重，尊贵无比，但是她寂寞。
与家人一年不过相见一回，即便王夫人时时来，也不过是跟她倒苦水。
没有皇上生病这件事，她也想要个孩子，如今不过是这孩子恰好来了，在皇上生病的时候来了，她想要生下来，有什么问题？
贾母没说出口的话是，元春如今才怀胎不过一个半月，就已经因为担惊受怕照顾皇上出现过流产迹象，要卧床保胎，且为了不引人注意，连太医都不敢看，只能够依着宫里的几个接引嬷嬷照看，那以后月份大了呢？还能保得住吗？
现下没有人知道，也就没有人过于关注这个孩子，贾家虽然在贾母的照看下，从无伤害子嗣的事情，但是这宫中，可就未必有贾家那么太平了吧？
贾母实在不忍心元春为了一个很大几率不能出世的孩子就耗费掉自己所有的精力。
“娘娘，此时做不得啊……”贾母痛心疾首。
然而元春此时已经有些不耐了，对着贾母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这个孩子来的不合适，已经忍无可忍：“老祖宗，我念您一句好，您就这么见不得这个孩子出世吗？我才刚怀胎，你就咒这孩子，这还是一个祖母能做出的事情来吗？”
“你是怕我祸水东引，因为这个孩子出事，还是怕我跟孩子牵连了贾家？”元春口不择言，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至此，贾母无话可说，只能对着元春流泪。
即便是从小牵在手里，抱在怀里长大的孩子，一入宫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贾母是长辈，却也不能越过贵妃娘娘去。
贾母垂目流泪，元春也后悔了，又轻言细语安慰贾母：“老祖宗，皇上这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前岁颁发省亲之前，皇上便已经有这样的症状，如今不也还好好的吗，说不定皇上还能见到这孩子长大呢。”
元春说这话并非违心，纵使伴君如伴虎，但是她到底还是希望皇上能够健康长寿，能够给他们母子和贾家多一些的庇护。
贾母无言摇头，一直坐到日暮西沉，林黛玉过来。
贾母将在宫中的事情一一说出，她看着眼前的三个晚辈，除了元春跟宝钗，贾家的后辈之中，也就这三个孩子还算是出色的。
远不如当年人丁兴旺之时。
贾家，生死存亡之际，下一两代人能够依靠的，竟然只有这几个孩子了。
林黛玉跟贾宝玉皱眉沉思，并无言语，倒是王熙凤，自巧姐出世之后心肠变得越来越软，半晌低声劝说：“老祖宗，若是这孩子没来也就罢了，如今来都来了，想必娘娘也是做好了准备的，咱们在外头能帮就帮，若是真生下个皇子公主来，将来……家中也有个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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