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心疼

少女娇容轻染薄妆，双眸清湛若晨露点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话说的也诚恳。

郑贵妃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崔暄妍会站出来说话，但也在意料之内。自从崔暄妍入宫，她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关雎宫动向，这位崔氏贵女入宫半年了，人情练达，处事圆滑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最爱做些雪中送炭的事笼络人心，偏又见奇效，满宫上下无不夸赞其人美心善，菩萨心肠。越是如此，郑贵妃越是警惕着关雎宫，关雎宫那位无儿无女，常年卧病在床，是对她构不成威胁，如今却来了个堪称祸水的心思缜密的贵女，身后代表着七望的势力，偏又未出阁。正值两派相争之际，若说崔氏没有什么别的心思，送一个女儿只单单来探病侍疾，真是骗鬼呢？

不过，眼下崔氏还未表明立场，崔暄妍私下里与宁王有联系，兴许可以拉拢一下。况且此女非善茬，她既开口，郑贵妃也愿意送她一个人情。穆，荣两家联姻在即，穆家是坚定的太子党，崔暄妍主动接近荣嘉卉，最好把穆家搅动的鸡犬不宁。

再者，令安被惯的过于娇纵，郑贵妃深知她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她可不管林宛嬿这一层表亲关系，万一挑拨的两人再打起来也不好收场。郑贵妃点头，“把这两个冤家分开也好，暄妍，辛苦你了。”

广德郡主在一旁目睹了全程，毕竟荣嘉卉也算是穆家的人，也不能让她在外面受委屈。郑贵妃处置的十分恰当，让人挑不出来错。她原本打算带荣嘉卉去长信宫更衣，崔暄妍突然跳出来要把人带走，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穆昭蕊上前一步按住了她，虽不知女儿何意，到底没有开口。

“这样，合适吗？不会太麻烦崔小姐了吧？”荣夫人有些慌乱道，她心疼女儿一身湿衣，可听到要去换衣服，一颗心又悬起来了，女儿手臂上没有守宫砂被发现了怎么办？

“没关系的，不麻烦，我很开心能帮到荣小姐。”崔暄妍柔声道。

“这也是崔小姐的一番心意。荣伯母，您放心吧。况且荣姐姐一身湿衣回府耽搁太久受凉了怎么办？还是在宫里换上干净衣裙吧。”穆昭蕊担忧地看向荣嘉卉，又对崔暄妍感激道：“多谢崔小姐仗义相助。”

前世与林宛嬿发生口角的是她，下水的却是荣嘉卉，因此，荣嘉卉失了脸面回府后埋怨她，行事也多有针对。一开始她觉得委屈，但也理解荣嘉卉受到的无妄之灾，不愿哥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便处处礼让包容。后来实在受不了荣嘉卉的无理取闹，冤有头债有主，害荣嘉卉下太液池的也不是她，凭什么要她忍气吞声？后来两人针锋相对，势如水火。

现在，她没有参与其中，荣嘉卉还是入了太液池。她倒要看看荣嘉卉还要生出怎样的由头来闹事。

无法，荣夫人只得与荣嘉卉耳语几句，留了一声，“去吧，不要给崔小姐惹麻烦。”

就这样，荣嘉卉跟着崔暄妍去了关雎宫，她偷偷打量着崔暄妍，美人换下舞衣，换了一袭翡翠色碧荷软烟罗宫装配着胭脂轻纱披帛，发髻上是镏金珍珠钗环与一支坠珍珠流苏蝴蝶步摇，远看似仙，近看亦是白玉无瑕，肤若凝脂，让人挪不开眼。

荣嘉卉很是感激：“崔小姐，谢谢你帮我。”

崔暄妍浅浅一笑，笑意带着几分哀伤，“荣小姐不必见外，唤我暄妍便可。我也是以己度人罢了，荣小姐初来京城，被人排挤，我人微言轻，方才没能帮你说话，荣小姐不见怪，我已是满心愧疚，再不能承担你的一声道谢了。”

荣嘉卉大大咧咧，此刻没有听出崔暄妍的言外之意，爽朗开口：“怎么会呢？暄妍带我去换衣服，我已经很感激了。至于帮腔……”话语一顿，想到入宫前母亲让穆昭蕊帮忙照看，结果呢？穆昭蕊只顾着自己玩，理都不理她，连她被人诬陷，与人争吵都不知道帮腔，只知道傻傻地站在边上看着。这些抱怨的话，与崔暄妍说也不合适。只埋怨道：“有这份心意就好，旁人还没有呢，只顾着在一旁看戏。不过，你让我不要见外，却唤我荣小姐，我今年十八，应是比你年长。若是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姐姐吧？”

崔暄妍笑：“怎么会嫌弃呢？暄妍做梦都想有个姐姐亲近，说一说知心话。卉姐姐。”又道：“我见穆小姐挺关心卉姐姐，事发后，很快就赶来了。”

“赶来了又有什么用？一言不发像个木头人一样，还号称是长安第一才女呢，名不符实……”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关雎宫，宫外看着辉煌气派，宫内却让荣嘉卉瞠目结舌，先不说殿外春花凋谢，只几株藤蔓蔓延带点绿意，也并不盎然，反而凸显荒凉之像。进了殿，几盆石头盆景，几架山水屏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摆件装饰，外面是入夏的暑热，里面却是雪洞一般寒凉透骨，整个偌大的关雎宫就像崔昭仪的生命力一样衰败。

慧婕妤在崔昭仪位分之下，却也养尊处优，所居长信宫美轮美奂。即使崔昭仪不受宠，也是宫里后妃当中第二尊贵的人啊，宫里的人竟如此拜高踩低。荣嘉卉是有些侠义心肠的，她忘记了自己入水的委屈，反而替崔昭仪委屈起来，此时也悟出了崔暄妍的言外之意，心疼起了她口中的“以己度人”。

这般天仙似的美人，又心地善良，必然是遭人嫉妒才会受人排挤。

其实这一切都是荣嘉卉自己想多了，郑贵妃管理后宫，不至于刁难克扣一个昭仪的吃穿用度，更何况崔昭仪与她又无仇无怨的。是崔昭仪自己失去儿女后无心颜色，见而生烦，让宫婢撤去了碍眼的摆件。

这边崔暄妍令婢女拿来一套新裙为荣嘉卉更衣，荣嘉卉有些惊慌，说自己不习惯她人服侍，自己动手换衣便可。

崔暄妍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贴心道：“既如此，就让馨儿在屏风外服侍吧。万一卉姐姐有需要，也好帮忙。”

荣嘉卉有些犹豫。

崔暄妍细目瞧着她的表情，“卉姐姐怎么了？快去换衣服吧，耽误久了着凉就不好了。”

“嗯。没事。”荣嘉卉没有再说，随馨儿进了暖室。

崔暄妍暗暗地给馨儿使了个眼色，“仔细服侍着荣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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