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畏罪
前院里丫鬟们搬来三把花梨西番莲纹扶手椅，服侍着荣氏母女坐在一旁歇息。
玉芙院的丫鬟侍女们按照等级由前到后整齐的站在庭院，张娘子逐一清点：四个二等侍女，十二个三等侍女，二十个粗使丫鬟……
“小姐，人都在这儿，一个不少。”
穆昭蕊目光粗略扫过规矩地站成数排瑟瑟发抖的侍女们，院里出了命案，人心惶惶。
“你们不要怕，我问一些问题，有人知道就说出来，不要隐瞒。知情不报罪加一等。明白吗？”
“奴婢明白。”
“尸体是谁发现的？”
一个站在人群后的小丫鬟瑟缩着抬头，声线发颤：“是奴婢。”
她回忆着，“今早，流霞姐姐吩咐奴婢去后院摘一些鲜花瓣晒干，她要做香囊。奴婢在后院看到一片白色芙蓉花中有一小片花是红色的，奴婢觉得稀奇，便过去瞧瞧，不成想，不成想被一只绣花鞋绊倒了……”
“奴婢不想去的，”
小丫鬟越想越害怕，呜呜地哭了起来。
被念到名字的流霞猛地一惊，连忙摆手，开口辩解：“不是奴婢！不是奴婢！是昨夜素萍姑姑说，夫人近日睡眠不安稳，让奴婢做些香包挂在床头。”
荣夫人捂着胸口，显然还没从惊吓中回神。“这，我……”
“啪！”
素萍迈步过去给了流霞一记耳光，骂道：“下作东西！夫人是你能编排的？”
复又转身面向穆昭蕊行礼，道：“穆小姐，我家夫人长途跋涉，近日身体不适，夜里难安。不愿让郡主娘娘和小姐挂心，因此才闭而不言。”
“荣伯母身体不适，怎么不说？是我疏忽了，早该请大夫把脉的。”又对流霞责备道：“你这刁奴，你是荣姐姐身边的侍女。原不该我说，平日里侍奉不入心，出了事还向主人身上引。”
流霞捂着肿起的一侧脸，“奴婢，奴婢……”
她想分辩，又不知从何而起，想要祸水东引，念起流珠。蓦地，如大梦初醒般看向四周，叫道：“流珠！流珠不在！是流珠，她总拦着不让我们去后院。对，是她！”
荣嘉卉四处张望，“对了，流珠呢？谁看见流珠了？”
底下的侍女纷纷摇头。
……
大家都看向穆昭蕊，等着她发话。
此事已然无解。
流珠？
呵。
流珠怕是在她来之前就畏罪自尽了。
穆昭蕊心下冷笑，于各式各样目光的交织中开口进行了荣家母女预期的下一步。
“长风，你带人去寻流珠。”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在这极好的夏初景色中，盖着白布的担架放在院中，无比扎眼。
担架上躺着的女孩太瘦了，在白布的掩盖下几乎看不出身形。
半盏茶的功夫，长风回来复命，他奉上一纸书信，“回小姐，流珠在东罩房内悬梁自尽了，等属下赶到时，人已经没了气息。流珠在桌上留下一封认罪书，坦白了罪行。”
穆昭蕊刚接过认罪书，粗略一扫。
流珠在书上自述了杀害芳菲的原因：两人起了口角，她无意推了芳菲一把，不成想芳菲的后脑勺磕在石头上当场毙命。她一时慌乱便将人拖进后院木芙蓉丛里，当夜便将人埋了。事后，时时刻刻受良心谴责，如今尸体被发现，自知无路可逃选择自尽赔罪。
破绽百出，不足为信。
推出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女就想粉饰太平，荣家母女未免也太过可笑了。
这时广德郡主在众人的拥簇下稳步而来，气势逼人，“发生了什么？”
院里的奴仆齐齐跪下，荣家母女站起身行礼。
穆昭蕊上前答道：“母亲，失踪的丫鬟被人杀害了，荣姐姐身边的侍女流珠写了认罪书畏罪自尽了。”
广德郡主入座主位，看过认罪书，“永绥，你想如何处理此事？”
广德郡主虽爱女如命，却并不溺爱娇宠。自女儿及笄就交予管家权，让她管理府上大小事务。事无巨细，从无纰漏。因而广德郡主首先询问女儿意见。
余光瞥见荣氏母女装作无意的容色，穆昭蕊正色道：“天子脚下，皇城根处。府中却出了两条人命，虽说是丫鬟间的无心之失，但发生在咱们这样的权贵人家，在外人面前怎么都辩不清，无故落得个草菅人命的刻薄名声。不如报官，交予大理寺处理查明，有个干净清白。”
广德郡主点头默许。
荣嘉卉瞳孔微颤，若是交由大理寺处理必会验尸，经不起细查，到时必定对不上流珠的说辞。她心下惶惶。
穆昭蕊看向荣嘉卉，无视她的不安，问道：“不过，流珠是荣姐姐身边的侍女，此事也应过问荣姐姐的意见。”
荣嘉卉说不上来，那双明净清澈的秋波水眸仿佛看穿了她做下的隐秘恶事，布下天罗地网，等她自投罗网。
不，不会的。
她怎会知晓？
荣嘉卉被看的十分心虚，错开目光交汇。弱弱开口：“我，我不知道。”
荣夫人恨女儿不中用：杀人时一眼不眨，这会竟如此软弱，生怕别人瞧不出来。
不过是她们做贼心虚罢了。
荣嘉卉软弱模样落在不知真相的广德郡主眼中，只觉得她畏手畏脚，不堪重用。
荣夫人覆上荣嘉卉的手，哀声道：“卉儿第一次遇见这种事被吓的六神无主，哪能说出什么主意？”她用手帕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苦口婆心道：“蕊儿，不能报官的。明日是太后娘娘的寿宴，若今日府上出两条人命的事情传出去，落人话柄，人云亦云，万一冲撞了太后娘娘怎么承担的起？流珠自小服侍卉儿尽心尽力，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做了错事犯了人命，罪证确凿她也赔了性命。将遇害的无辜丫鬟寻个好地妥善安葬，过几日我与卉儿亲自跑一趟上凌寺请一盏长明灯让她九泉下安息，早入轮回。至于流珠扔去乱葬岗作为惩戒。两个丫鬟而已，实在不必麻烦大理寺。郡主娘娘，您说呢？”
广德郡主不胜其烦，她觉得自己应该去求神拜佛去去晦气，这对母女才来几天就在府上折腾出了命案。她看这对母女实在碍眼，放出话，拂袖而去，“你的人你想怎么处置都行，府上的人都听永绥安排。”
广德郡主这边说不上话，荣夫人给荣嘉卉使了个眼色，荣嘉卉站起身主动牵起穆昭蕊的手半是哀求半是明示道：“蕊儿妹妹，这……我母亲说的对，眼下不宜报官。姐姐都是为你考虑啊，若是传出去，太傅府名声不好听，妹妹的婚事也……姐姐初来京城，一路上听闻妹妹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不说板上钉钉，也是十拿九稳。这事……”
穆昭蕊自从知晓前世后，便一直躲着叶季屿，眼下更不愿荣嘉卉提婚事做挡箭牌，蹙眉道：“荣姐姐不用如此说，既然荣伯母拿好主意，便照伯母说的去做。”
荣嘉卉心中暗喜，“辛苦妹妹了。”
在她们看不到的角落里，流珠被人反捆挟持，嘴里塞着粗布目睹了全部。她泪流满面，在心中绝望地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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