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不去分辨你是人是鬼
昭华穿过了一片狼藉的战场,四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十四五岁的年龄,青涩的面庞,跟从着她从新州回京城。
可没想到,刚走出新州,就死在他乡。
“昭华,先回去吧,你这样我很心疼。”
“不要,我要找阿瑾。”她推开谢北修的手,裙摆已被血浸染成红色,如同盛开在鲜血中的牡丹,触目惊心。
一个个的尸体被翻过,血肉模糊的,让人作呕。
可昭华没有停下。
终于,在一片血泊中,她看到了她那身熟悉的衣裙。
但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衣裙早就被撕烂,阿瑾的身体被撕裂成了几块,散落在四周,浑身都是老虎的咬痕。
她的胃里一阵翻腾,她几乎要呕吐出来。
她跪在阿瑾的尸体旁,她的手抖得厉害。
想要去触摸阿瑾的脸,眼泪无声地滑落,一滴滴的,像是一根针狠狠的扎着她心口。
“阿瑾,你怎么那么傻……”昭华双手抖得厉害,心口似被人狠狠捏着,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个灿烂笑容的阿瑾,那个唯一在裴府愿意帮她的阿瑾,那个看到慕容璟就脸红的阿瑾,死了。
“如果不是我将你带出来,你就不会死!是我,是我害了你!”
她几乎泣不成声,第一次那么的恨。
“公主,是我没保护好阿瑾姑娘,你杀了我吧。”房去疾跪在她面前,双手捧着刀。
他手臂被砍了好几道,有一道深入见骨。
此时,他浑身都是血,像是从血水中捞出来。
“起来!”昭华没有抬头,嗓音沙哑。
房去疾却倔强挺立,像是一定要她责罚。
范传正将他一把拉起身,气的捶了他胸口,却是被杜慎言拉到一边。
昭华想捧起阿瑾的头,可她手抖得厉害,她再也撑不住,软软倒下去。
一抹青绿色的身影将她抱住。
谢北修看着怀中的女娘,她唇色苍白,是从没有过的伤心,他忍不住搂得更紧些。
刚将她放上轿辇,一道封将他拉得一个趔趄。
他怒而抬头,看到站在身前的一人。
裴玄满身风霜,面色黑沉,尤其一双锐利眸子,冰冷的想杀人。
“放开你的脏手。”刀鞘挡开,如骨的寒意。
“裴玄,这些山匪可都是从林州来的。”谢北修负手而立,青绿色长袍被秋风吹起,多了几分孤冷。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杜慎言、范传正都抬起眼眸。
林州的山匪基本都已被剿灭,可那些山匪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山匪原本应该早就被剿灭,是你故意纵容他们,想收为己用。但这些山匪不服管束,截杀来往过客。”谢北修冷笑,“裴玄,是你害死了阿瑾,也差点害死了昭华。”
裴玄没说话。
唯有秋风扫起满山的黄叶。
“被我说中了?”谢北修青白的面上满是讥诮,“想称霸一方,也要看你能不能吞得下!”
“谢北修,不要说了。”清冷的嗓音从后传来。
昭华已站起身。
裙裾上红色牡丹,曾经炽烈的盛开,此时却萎靡在她脚边。
“先回新州安葬阿瑾。”
裴玄看着她冷漠的背影。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醒来。
他想解释,可终是没有说出口。
……
新州州衙。
昭华进入房内,就再没出来。
而一同没出来的,还有谢北修。
昭华坐在窗边,目光穿过蒙蒙细雨,自从进入就没说过话。
谢北修手中托着一盏清茶,茶香袅袅,幽远的香。
“饮些热茶暖暖身子吧。”他的声音柔和,如同春风拂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搁那儿吧。”昭华撑着脖颈,语气平静而疏离。
谢北修轻步上前,将茶盏置于案上,轻声道:“阿瑾的事,我亦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昭华转过头,冰冷而沉静:“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任何人都可以说,只有你不配!”
谢北修白皙的脸上,闪过懊恼的伤痛,但他的语调依旧温和:“阿华,当日之事我和你解释多次,你为何不信我?”
昭华冷冷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相信?你真以为我不知你心中所图?谢北修,我非三岁孩童,你和太子的图谋我怎么会不知道?”
谢北修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腕,却是被昭华一把甩脱,他的手尴尬悬在半空,话说得艰难:“如果从今往后我和谢氏只会站在你这边,你可愿再给我一次机会?”
昭华没有回应,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雨声滴滴,敲在窗外芭蕉上,似也敲在她心上。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好的条件。
但她,不会再相信。
阿瑾的葬礼持续三日,用的是最高的规格。
这这三日,裴玄脸色一日比一日臭。
每次他想靠近昭华,她身边都有谢北修。
三日丧事结束,时辰已近宵禁。
昭华正要安歇,就听到门外“砰”的一声,似什么东西撞到了门上。
圆团忙上前回禀:“房郎君和裴大人动了手。”
昭华坐在床上,慢慢躺回去。
“公主也不劝劝?”圆团追问。
昭华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我不去,他们这架才打不起来。”
可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
随之,“轰”的一声巨响,似倒下一排架子。
“房郎君身上还有伤,那手臂……”圆团试探看着她的脸色。
昭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圆团赶紧给她穿戴好,跟在她身后。
昭华大步朝后院走,穿过一片狼藉,朝圆团吩咐:“帮我搬个竹椅,我好好欣赏。”
圆团看房去疾似不像受了重伤,心里松了口气,忙去搬竹椅,还垫了一张虎皮毯。
昭华坐进软毯中,淡淡开口:“裴大人腿脚功夫好像退步了。”
裴玄几乎气笑:“公主当初在玄府的时候,我就是受了一点皮肉伤都会心疼,现在竟在这里看好戏。”
“身份不同了。”
“有何区别?不都是你?”裴玄大踏步走上前,弯腰盯在她面上,双手撑着竹椅把手,眸中怒气翻涌。
昭华坐的纹丝不动,抬头对视上他,半丝局促都没有:“当初以为你有心,所以愿意蒙上双眼,不去分辨你是人是鬼。可现在,我心如明镜,不愿再演一场喜欢的戏码。”
“当时是迫不得已!”裴玄双手依旧撑着竹椅。
他这语气,竟还带着点委屈,似是在说她冤枉了他。
昭华凑近一闻,伸手推了他一把:“你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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