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祸与福(2)
没有什么条件可红火举办,村里大队自发组织了吹吹打打的乐队,书记石柱叔是敲鼓手。不要说什么彩礼了,两个孩子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各家娘把旧衣服认真清洗了遍。甚至没有娶亲的屋,还好郭婶儿把自家的另间屋让给铁蛋,狭窄的屋头仅有的一个桌子也是从村大队借来的,春儿的陪嫁是吴丽俊送给的一面镜子和一把梳子,而这镜子和梳子是吴丽俊当年结婚的陪嫁呢。
结婚的当天不热,还下着蒙蒙下雨,在大队院里立了锅,烧了一锅卤,野草叶子浮了一锅,稀疏的几块豆腐和些很短的黑乎乎的粉条,还能偶尔捞到几粒黄豆,剩下的就是榆皮面揪片了,总之满溢的一大锅。开饭时,亲人,客人全部是滚烫的一碗卤。
锣鼓、铜圆耳、笛子从早到晚使出劲儿不停地吹打。
中午十二点准时迎娶新娘,新郎官披挂一段红绣锦,手里牵着挂了红绣球的骡子,这骡子是从隔壁村借来的,专为迎亲而用,大红绣球系绾在骡子的两耳中间,倒像是它要娶亲似的。后面的人吆喝簇拥着,故意在村里饶了个圈,才咔哒咔哒到了新娘的家门口。这时,从门缝里探出很多鬼灵精怪的脑袋来,一看新郎牵骡子来了,马上呼喊着要关上大门。后面的年轻小伙子一见这情形,个个挽起胳膊袖子纷涌上来。毕竟堵门的是群丫头片子,无论势头还是力气都不敌几个小伙子,新郎和骡子一并浩浩荡荡被涌了进去。可不能小瞧这些丫头片子,一个挑头的,梳两个牛角辫的女孩不甘心,叉腰拦在屋门前,气急败坏的大声吆喝:“看你们的一副副葱样,有本事让新郎官自个来,难道你们娶亲吗?”
这话倒说得在理,于是随亲的小伙子们就都互抱着胳膊站让开了,随风倒在女孩子那边“叫嚣”起来,“牵骡子的新郎官,上,上,上啊!”
铁蛋被搞的不知所措,脸红扑扑的,十分难为情地朝叉腰的姑娘躬了一礼,姑娘反而没给让路,还“奚落”说:“难不成是新郎官娶俺?”
这话立马引爆了一陈哄笑!
后面的小伙子连笑带喊,“铁蛋,铁蛋,放下你的怂样,抱起三来叔家的姑娘,扔过来,扔过来,扔过来啊!”
后来又传来,“春儿可是等不及了哦!”
铁蛋似乎一下明白了,他心里嘀咕:对,看来不粗野点,这丫头片子是不肯让道了。三来叔家的闺女,那哥可对不住了!
随着人们的呼喊声,铁蛋伸出钳子般的胳膊,说快也慢,就把那三来叔家的闺女端起,像扔一块砖头朝后面抛了出去。她吓得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后面的几个小伙子给接住了,他们哈哈诡笑着,举起就在空中不停跌来跌去,三来家的闺女这下吃尽了苦头,连飞带喊,“哥哥们啊,饶命吧,俺服了,服了!”
后面又是一顿簇拥,铁蛋给涌进了屋。凑合化了点妆的春儿头上给盖了一块四方的大红布。而此刻,闹腾了半天三来叔家闺女的那些大汗淋淋的小伙子们兴致越来越浓,几个人揪按住铁蛋要求跪下给新娘子穿袜,穿鞋,有人还使劲抽打铁蛋的屁股。
春儿借着红布下方的空隙,看着铁蛋汗流浃背正在缩开袜子给自己穿戴,心里有些不舍,可倒也觉得幸福。她白皙的脚丫搭在铁蛋的膝盖上,铁蛋一边擦汗,一边轻轻给春儿穿上袜子。这时,小伙子们的馊主意又来了,非要让新郎官拿起新娘的鞋闻一闻,并让大声说出是香还是臭。铁蛋给折磨着简直坐在了地上,他实在有些不情愿闻鞋,可还没等反应过来,新娘的鞋早给扣按在他嘴上了,并有人大声吆喝,快说是香还是臭。铁蛋浑身好像被大雨淋透了一般,屋子里也因为人声鼎沸而温度极高,就连四方八稳坐着的新娘都能感觉到股股热浪向她涌来涌去。
铁蛋清楚反抗只能带来更多的“蹂躏”,便苦笑着大声喊道:“香的,是香的!”这又引来一阵笑声。
不知折腾了多久,新娘子才让骑上骡子。春儿坐在骡子,铁蛋在旁小心地慢悠悠的牵着嚼头,春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铁蛋也是,他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向阿爸对待阿妈一般善待自己的女人。
真如此刻躲在柴房里偷偷掉眼泪的爹妈一样,二妞站在门口远远看着嫁了去的姐姐,替姐姐高兴之余,又有些说不出的不舍和难过。
——姑娘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
刚迎娶到大队院里,好事的,不消停的小伙子们又纠缠住了石头不放,非要让当爹的背儿媳妇一程。石头倒是愿意,背自己的儿媳,不要说从大队背到屋头,就是从草原背过黄河,他都打心里乐意。铁蛋心疼阿爸,觉得阿爸腿脚不利落,怕闪了腰。可在大婚吉日这天,一切由“闹腾”的小伙子们说了算,而“闹腾”是枣村大喜日子必有的风俗,只有闹腾了,新人才能过苦日子,甜日子美美满满。
石头从骡子上背起儿媳,高兴的劲儿就如背上了一块奇珍大宝石,乐呵呵的一步步踏实地向屋头走去。跨门坎时,心疼公公的春儿,向下挪蹭几下,正好脚尖踮住了地面,这酒使得石头比较不用吃力便顺利跨过了门坎。
新娘给背上炕头。接下来是新郎官揭挑新娘花红盖头的时刻,他给人们簇拥到炕前,一只手撑着炕沿,另一只手轻轻揭开了新娘的红盖头。随之就是小伙子们一阵陈眼羡新娘子漂亮容貌的口哨声。
之后,大伙就自觉退了出去,因为接下来,新人要叩拜先人。铁蛋拉着春儿的手恭敬地跪在阿木尔大伯的灵位前,叩拜了三大礼。
最后一环节是新娘入门改口仪式了,彩云很想在春儿喊自己娘时,把石头送给自己的一块玉镯作为礼物送给春儿。但事前就给嫂子阻拦了,吩咐她等人散去,晚上送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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