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死局1
死局1
孔锦颐的回国像是往沸腾的湖水中扔了一块岸边随处可见的石头,大不大也不小。湖水因她的逃跑而沸腾,却没这么容易因为她的回归而平息。
她几乎都忘记自己是如何假装淡定地走进大门,平静地和每个看向她的人打招呼,努力在她们惊讶的面孔中找到几分担忧,也几乎想不起来是如何一脸确有其事的样子和杜莲英谎称和返乡回来的钟行舟不期而遇。
“是这样的,夫人。待老爷回来,我当面谢罪。家中确实有些急事,老人的后事亟待钟某处理,突然离开实属抱歉。”
她听他这样说着。
钟行舟离开孔府的日子比孔锦颐还要长,这种借口其实是搪塞不过去的,尤其是在杜莲英这里。
但现在孔府要乱成一锅粥了,孔家父子三人每日在外周旋,杜莲英此时也顾不上这些,念及钟行舟毕竟先前办事有功,也并不多问:“你的去留和老爷商量就是。你离开这些日子孔家已经与晏家喜结连理,下周的订婚宴,你来负责操办吧。”
没人通知当事人还有订婚宴这件事。
孔锦颐润了下喉咙,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既然决定回来,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钟行舟难得没有立刻答应:“夫人,如果府里没有其他事的话,钟某还是先前去向老爷谢罪。”
杜莲英还想说什么,却见锦菱一下推门进来,冲到孔锦颐的怀里,哇哇大哭,泣不成声,三五分钟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哭。毕竟这次姐姐离家出走和上次不大一样,那是出国留学,这次是极有可能一去不复返。
这些天锦菱无数次想过最差的结果,无数次在众人面前毫无任何证据地维护姐姐的一切。
“姐姐!”
“姐姐!”
“声声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孔锦颐鼻头一酸,她仰起头不让锦菱看到她眼里的泪花。
“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略带哽咽,却依然尽力保持平静,轻抚着锦菱的头发,每一下都轻柔而充满愧意,仿佛在告诉锦菱,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再也不会离开了。
显然众人并没有锦菱这么好糊弄,锦菱看她,只是妹妹对姐姐的情感,只关心她有没有受伤、过得好不好,而其他人,无论是下人还是家人,都不由分说地带着有色眼镜审视她。他们不言不语,目光却像无情的利箭刺得她如芒在背。
几次与钟行舟的对视,两个人默契地选择了避开目光。
然后黯然神伤。
孔宣盛今夜没有回来,安蒙和安藤两人对待钟行舟的态度大不相同,孔安藤自从“务正业”后将钟行舟视为左膀右臂,现在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不计前嫌,也无多过问钟行舟的家事。而孔安蒙本就对他有所忌惮和防备,现在语气更是不好。
唯一改变的是钟行舟,他并不如从前那样讨好这些少爷小姐。他从前恩威并施,大家对他有口皆碑,现在态度也不算差。只是他性格更淡漠了些,面对大家的好奇回答得不冷不热。
演员脱下他的戏服,想再像从前那样娴熟是需要时间的。
府里下人的人员构成发生了变化,来了四五个年轻的小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他们对钟行舟都很恭敬,明明“来向不明”,却对他丝毫没有防备。
孔锦颐在房间里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没人叫她,也不知是谁属意这样。她叫来了候在门口的素玉,吩咐厨房热些吃食。
对于她的归来,表现得最开心的就是妹妹锦菱,其次就是素玉。听小溪和陶儿说,她也偷偷哭了好几天,直到今天看到自己回来,还把自己关在阁楼里哭了好一会。毕竟她们算是一起长大,除了主仆之情,也是青梅。
“小姐想吃什么都好,就是别再这样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吓唬素玉了。”
看来她是相信自己那套“和钟行舟只是在回来的站台上偶遇”说辞的那一派。
“不好意思啊。”
“小姐快别这么说了,素玉觉得恍若隔世。”她抹了把眼泪。
恍若隔世,她又何尝不是呢?
“我想吃羊肉咸饭,下午睡觉前好像闻到羊肉的膻味了,梦里还梦到我是牧羊女。”亏孔锦颐还开得出玩笑来。
“好,好,素玉知道小姐喜欢,特意留着了。您当心起来着凉,披个毯子吧。您走……您没在的这些天,望城下了好大的雪啊,我真怕您在外面受冻……呜呜,还好没事,还好没事。”
“不好意思啊。”她又说,“你也觉得我很幼稚吧?”
素玉连连摇头:“没有的。素玉只是觉得……如果是我的话,嫁给晏少爷也不错。”
“所以我也是这么选择的。”孔锦颐披着毯子起身,“晏牵有恩于我。他解决了眼下的难题,哪怕是出于这点考虑,我也应该嫁给他。因为我是孔家的女儿。”
“大小姐……”
“没什么,我饿了,想先吃点东西。”
素玉扶着孔锦颐往厨房的方向走,楼梯上遇到两个面生的小工,是这次新来的。一个看到孔锦颐立刻很谄媚地笑了一下,他年纪不大,眼神却很尖锐,笑容可疑。
待进了餐厅,孔锦颐才问:“刚才朝我笑的人是谁?”
“是……叫什么来着……姓温,我们都叫他温工。”
“看起来十七八岁?”
“好像十四五岁的样子。”
“今天一直围着钟……管家的,是刚从那两个人吗?”
“素玉没太注意呢。怎么了吗?”
孔锦颐只当做自己多疑,并未多问,专心吃起饭来。九十点钟时看到一两次钟行舟从门外闪过,每次她都下意识地朝外看。
他没停下,但似乎故意反复经过,来确定她还在。
“素玉,帮我看一下钟管家在不在府里。我有事找他。”她终于还是没忍住。
明明未过几个时辰,再见却已像是故人。他眼波流转,似有千般万般情绪要说,却在两人独处这一刻兀然收敛了所有情绪,只剩下一双平静的、淡漠的眸子,却无端端更加勾人心弦。
孔锦颐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咽下去,最后低下头问:“约好宁忠人了吗?”
“嗯,明天,老地方。”
“注意新来的几个小工。”
“什么?”
孔锦颐抬头,两人四目相对,情绪极力克制,她嘴型是“组织”。
“我自有分寸。”
他冷漠得像前来接头的传号人,让孔锦颐直直打了个冷颤。
“我父亲怎么说?”
“老爷有很多要忙的事,和夫人的意思一样,让我将功赎罪,操办好订婚宴。”
他故意省了两个姓氏,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辛苦你了。”孔锦颐起身,故意抬高声音,“素玉,我吃好了。”
她的手腕忽然被一只大手握住,几经挣扎才逃脱开,她回头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钟行舟,皱着眉头警告他别放肆。
可是,如果今晚两人就这么毫无声息地相顾无言,她更会皱眉头吧?
她害怕这样的插曲,却离不开这样的插曲。
“小姐,现在回房间吗?”
“嗯。”
孔锦颐匆匆快步离开厨房,连毯子掉在地上都无暇拾起。她心里慌乱乱的,扑腾一下又躺在床上。
好久没犯的耳疾忽然复发。
……
杀母凶手是杜莲英。
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中。
宁忠人跪着说出当年的真相,他只是一个无辜被牵扯进来的路人。目睹杜莲英在孔锦颐生母的药膳里下药,日积月累,最后导致她难产。他没有出手制止过,也装作不知情,最后被杜莲英给了些银子打发走了。
孔锦颐捏紧拳头,一言不发。
看着头发花白的宁忠人,钟行舟知道孔锦颐并不会为难他。正要也给点银子打发他走时,孔锦颐忽然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这么多年午夜梦回你也会想到我娘惨死的样子吧——”孔锦颐不解气地又踢了第二脚,“我替我娘还给你。”
钟行舟担心事情闹大,赶紧上前一步拉住她:“好了声声。”
“别拉我。”孔锦颐将怒气撒到他身上,拳头如雨点般捶在他身上。
钟行舟默默承受着,扔给宁忠人一个钱袋,使了个颜色,叫他赶快走人。
“我该怎么办啊?你帮帮我……”
孔锦颐无助地蹲下来,伸手挡住想过来抱住她的钟行舟,边抽噎边道——
“保持距离,你别过来。”
“你想怎么样?我帮你。”
“我就想让她血债血偿!”孔锦颐激动道,又很快沉下来,“但是,如果我手上沾了血,或者孔家主母死了,晏家还能接受这样的儿媳妇吗……”
“你一定要亲手报仇吗?”钟行舟低声问。
“不然呢?谁来还我妈妈……”孔锦颐泪眼婆娑地盯着他,“你帮帮我……帮我想想该怎么办,好不好?”
钟行舟沉吟片刻,扶她坐好。拿出条白手帕递给她,又在她旁边坐下,道:“声声,我帮你,事成后你和我走好吗?”
走?又远走高飞?报仇后拍拍屁股抛下这一切?
“……你帮我,是因为不想看到我嫁给晏牵,还是因为真的想帮我报仇?”
“……因为我理解你。”
“不!你不理解我!”孔锦颐起身,粗暴地推开他,“钟管家,注意你和本小姐说话的分寸。”
孔锦颐毅然决然地朝外走,她坚决不能重蹈覆辙。
钟行舟追出去,却没有追远。此时有更着急要办的事情。他转过身,猛然朝着巷子钻进去,拎起其中一个跟踪者的衣领便往墙上一撞,那人立刻头破血流——
“你你你……”
“跟踪够了吗?”钟行舟拖延着,要让宁忠人有足够的时间逃跑,像约定的那样离开望城。
“你、你背叛组织!”
“我上次说得很清楚,不屑效忠于这样给外国佬当牛做马的组织。”钟行舟利落地摸到他腰间的枪和暗器,“这个钟某没收了,回去找你的主子再要。”
“你根本不姓钟!”
“姓陈姓钟又如何,一个代号而已,你想要给你也好。”
钟行舟将他往前一扔,等他好不容易苟延残喘着爬起来时,钟行舟早已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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