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金锁

他跟着管事一路去了一个略偏小些的院子，这院子是一个三进三厢的屋子，最靠后侧的是下人住的，余下的两间，一间是他的卧房，一间则是书房，正中间是个会客的正厅，正厅里头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风一吹摇摇晃晃的，这儿冷清孤寂得就像个鬼屋似的渗人。

“让公子见笑了，这些年，王爷嫌府里的人多闹腾，就将人都打发走了，留在这儿的几个，是府里的老人了。”他将手中的灯盏吹灭了，这诺大的明王府，金玉其外，可谁又能知道，府里的油灯都要省着用。

侧边的卧房里，传来低低的咳嗽声，老管事一听，急急忙忙的进了里间，里间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宋槐安打量着这颓败简陋的屋子，如今这样小的屋子都打理不好，若住在明王府的正东院，这两个老人只怕也受不住苦。=

宋槐安隐约瞧见屋子里的人穿了衣裳起了身，过了一会儿，便有一只枯瘦的手挑开了帘子，老管事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王爷，您当心脚下。”

明王摆了摆手，拿了帕子在唇边咳了两声，他动作轻缓的在椅子上坐下，缓过一口气来，这才望向来人。

宋槐安瞧着明王苍白得几近透明的一张脸，这样灰白的脸，总能让他想起那人死了以后的样子，也是这般模样，不禁怀疑沈知意要他去找明王谈的事，他究竟能不能担起来！

“臣宋槐安，见过王爷。”宋槐安也是个病殃子，如今见了他，颤颤巍巍的行了礼。

“这府里好些年没有人来过了，你倒是头一个。”他嗓音沙暗哑，说完又咳起来，那血从嘴角渗出来，夜色下格外的渗人，宋槐安对沈知意坚定不移的信任，在这一刻有些崩塌了。

“王爷这身体可要紧。”他生怕问到什么不该问的，将明王直接气背过去，到时候莫说是报仇了，那出师未捷身先死说的就是他了！

“咳，都是老毛病了，宋榜眼夜半三更的过来瞧本王，有话不妨……咳咳直……说。”他咳得嘶心裂肺的，血几乎要捂不住的从帕子里渗出来。

这人瘦骨嶙峋的，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血咳，宋槐安觉得他装病都病不出眼前这人这么夸张。

宋槐安静了静心神，“有位故人，托宋某来问一句，这些年，王爷可甘心。”

明王眼底闪过一抹锐利，又恢复了无力的状态，“本王甘与不甘，有什么要紧的，如今这样的身子，也不知还有几日的活头，咳咳。”

“自然要紧，王爷当初救驾有功，却落得这般地步，太子当初贪生怕死，却稳坐高台，王爷，臣只是替王爷觉得不值。”  他依着沈知意信中大概的内容，当着明王的面说了出来。

明王目光微沉，“宋榜眼，你可知  你在说些什么。”

宋槐安拂衣跪下，恭敬的道：“那位故人说，若王爷心有不甘，她可助王爷一臂之力。”

“哦？本王竟不知，天都还有谁，有这样的好本事。”明王一时来了兴致  ，接过老管事手中的茶盏抿了两口，这府里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茶，所以茶是老管事在府中的茶树上摘下来自个儿制的。

“那位故人如今不便露面，王爷只需答  是，或不是。”宋槐安跪在地上，只觉得背后寒津津的，到底眼前的人只是个命不久矣的王爷，枯瘦得连一把刀只怕也拿不起来，可偏偏那一股子皇室的威压，压得他不敢轻视。好

“你们太瞧得起本王了，本王如今守着这一隅之地……”他刮着茶沫子，漫不经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王爷能应一句话，无论是王爷的旧疾，还是旁的东西，都不必王爷操心。那位故人必会替王爷将一切处置妥当。”他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东西交了上去，那是一枚长命锁，锁底下还坠着六个细小的铃铛，摸在手里发出细微的声响。

“谁给你的。”他捏着手中的长命锁，剑眉轻拧。

“自然是王爷的故人赠的，那位故人说，只要王爷点头，当年的承诺，便作数。”宋槐安跟着沈知意，他深信在这乱世里，那样一个耀眼的女人，她是有本事平定世间种种乱事的！

“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他捏着手中的锁，神色疲惫的摆了摆手，老管事见状将宋槐安请了出去。

宋槐安走在寂静的长廊上，长廊里的枯叶随着脚步发出细微的声响，外头忽的下起连绵不绝的雨来，今年的夏季，天都是个多雨的季节，哪里都潮潮湿湿的，这样潮湿的天气里，他总觉得身上的筋脉疼得慌。

“老伯，不知王爷这几年在这儿，过得可好。”宋槐安回想起明王端起的那只茶盏，茶盏上头有一个磕坏了的缺口，他不想被自个瞧见，所以一直捏着那茶盏。

老管事叹了叹气，想着这是这些年头一个来府里的，忍不住吐槽起来，“人人都说王爷福气好，替官家挡了刀子，如今封了个王在这儿，每日那名贵的  药流水一样的送进来，唉，早些年确是如此，后来，见官家对王爷不大上心了，那些小人一个个的便也怠慢了王爷，今日多谢公子来，老奴瞧着，王爷心情属实是好了些许。”

宋槐安出了明王府，朝那老伯躬身行了礼，这才转身上了马车，回永安伯爵府。

老管事关上门，摇头叹了叹气，自家王爷到底还是官家的血脉，他是真没想到，昔日里世人敬得自家王爷，如今不过几年？就将人轻贱至此，那宋榜眼，气度着实是有几分不凡。

老管事提着灯盏回了小院，却见明王将染了血的帕子顺手扔在茶几上，他在灯盏下摩擦着手中的长命锁。=

老管事端了盏新茶来，瞧着那锁笑道：“王爷，老奴依稀记得，当年沈二小姐生辰的时候，您送了这么个东西给她，您说这幕后的人，会不会是二小姐？”

这些年他家王爷虽在府中足不出户，可到底还是在意那位二小姐的事，时常命他出去打听。

他细细摩擦着这两指宽的锁，这锁上头镶嵌的是如意云的纹样，款式精致简雅，这上头旁的花样是他自个儿画出来命人打造的，整个天都只此一枚。

他捏着手中的金锁，忽的笑了，“小丫头如今倒是长大了。”=

“是啊，二小姐如今长高了，人也明艳动人，只是那脾气还是老样子，如今到了年纪，也没什么人敢上门议亲，先前这位宋榜眼说的什么法子，这二小姐一个姑娘家，她能有多大的法子。”老管事很是担心，大安对女人的包容程度可不高，她若真做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只怕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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