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你有意见
李多靠近了赵长城,低声道:“长城少,对方人多,你先闪吧我能抵挡一阵。”
赵长城摇摇头:“凡事不要总想着靠武力去解决。”
李多扯了扯嘴角,心想对方来势汹汹,摆明车马是来打架的,你不靠武力去解决,还能等着公安局来人当救火员?
眼见对方越来越近,钟英慌道:“我去报警。”
赵长城叫道:“钟叔,且慢莫急,莫急,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李多的嘴角又扯了扯,他跟着赵长城以来,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莫急,莫急,办法总比困难多嘛”下了乡如此,在镇上也是如此,一遇到问题,赵长城就会呵呵笑着,摆出这么一句来。还别说,每次的困难都叫他给摆平了。
可是,这次还能让他这个书生手指轻挥,就能摆平这千军万马吗?
李多双目暴涨,浑身散发出一种逼人的杀气。今天就算拼却自己的小命,也要护得赵长城周全,庶不负老首长的重托。
工棚办公室里,康家父子正站在窗前,吸着香烟,看着外面精彩的表演。
蓝恤抹着额头的汗水,走了进来,谄媚的笑道:“康总,搞定了。”
康林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那么多的民工,居然听他的话,敢跑去打人问道:“王子乔叔叔,你是怎么哄动那群乡巴佬的?”
王子乔笑道:“雕虫小技。”
康建平也有些好奇:“是不是每人发了十块钱?”
王子乔嘿嘿笑道:“使钱那就落了下乘。”
康林问道:“王子乔叔叔,你就说说呗,我也学着点。”
王子乔笑道:“我跑过去,跟他们说,那边来了一个包工头,带了一帮子人马,来抢我们的饭碗了,他们开的工钱低,大老板打算全部辞了你们,聘请他们的人来工作你们看着办吧。”
康建平哈哈一笑:“请将不如激将,就算给他们每人一百块,也抵不过这丢饭碗的威胁大啊。好主意,平儿,你学到了没有?你王叔这种手段,那才叫高明。像你那种什么美人计啊,都是小儿科了。”
康林也笑道:“王子乔叔叔这招借刀杀人,的确使用得炉火纯青啊,小侄受教了。”
王子乔得意的笑了笑,随即谦虚的道:“我这两下子,还不都是跟康总学的,康总大仁大义,不屑使用罢了。我们做下属的,就没那么多的顾忌。总要想着为康总分忧不是?”
康建平满意的点点头,心情大好,掏出烟盒来,发了一支烟给王子乔:“王子乔啊,你跟着我也有些年头了。我现在准备好好培养平儿,麻烦你上上心,帮我多教教他。”
王子乔道:“请康总放心,我一定会的。”
康建平指了指外面:“那我们就看这一出好戏吧。唔,被民工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楚了,要不我们出去瞧瞧热闹?”
王子乔道:“好啊康总请。”
几个人出门往赵长城那边走去。
民工们已经接近赵长城。为首的大包工头喝问道:“就是你来砸我们的场子吧?敢抢我们的饭碗,我们就要把你的吃饭家伙都给打烂了。”
他身后的民工们起哄道:“牛强,跟他废啥话啊,直接揍扁他就行了。”
李多脚步一移,站到了赵长城前面,双脚不丁不八往那里一站,双拳紧握,一股刚烈之气就散发出来。他乌黑脸膛,一双白眸闪烁,盯住谁,谁就偏过头去,不敢直视。
赵长城还是一脸的平静,一听那高哥的话,就知道那康家父子使了什么诡计,当下心念电转,已然思索出了对策。
他伸手一拉,想把李多拉开,不料李多竟似生了根般,赵长城一这扯居然没扯动他。心想这黑炭头脚底功夫当真了得!
长城呵呵笑道:“高哥是吧?你们说我要抢你们的饭碗?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你认识我身边这个人吗。”
民工们虽然气势汹汹,但是看到一脸沉静的赵长城,标枪一般的李多,立马就站定了脚,都犹豫着要不要冲上前揍人。
听到赵长城的问话,那包工头高哥拍着肚皮回答道:“我管你是谁呢。我们老板刚才说了,你要抢我们的饭碗你就说是不是吧。”
赵长城指着钟英笑道:“这位是三江重工的总经理钟英钟先生。三江重工也就是你们现在在建的这片工地的东家。我想请问高哥,钟先生为什么要抢你们的饭碗?工程是他包出去的,他有抢的必要吗。”
钟英马上掏出名片递了过去:“牛强,请多指教。”
牛强握紧的拳头放松下来,双手一伸,挡住蠢蠢欲动的人群,疑问道:“你又是谁?”
赵长城笑道:“高哥,我是谁并不要紧。你只要明白,我能做这块地的主,也能让你们发家致富就行了。”
高哥惊疑不定:“你凭什么说这种大话?”
赵长城轻轻一笑:“牛强,你振臂一呼,就能使动这么多的弟兄,证明你在这一行,很有威望,也很有领导才能。我就不信,一个有真本事的人,肯甘居人下,帮人打工,辛苦一世,却只能换来几个小钱。”
牛强皱紧眉头,注视赵长城。
赵长城说的话,的确说到他心坎上去了。
他领了一帮子农民兄弟,到城市混饭吃,累死累活,流血流汗,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赚来的钱却只够温饱糊口。
康建平那些人,每天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赚个肚满肠肥,坐的是名车,吃的是山珍。
可是,谁叫自己没有人脉,包不到工程呢。
赵长城一见他脸色,就知道自己的宝押对了,笑道:“我有一个主意。牛强,你带着全部兄弟离开康家的公司,自己组建一家建筑公司。三江重工的建筑工程,我包给你做。我还承诺你,只要第一期质量好,速度快,那三江重工以后的二期和三期工程,都交给你做往后,我还会介绍很多生意给你。”
牛强心动了,他背后的那些兄弟们也心动了。
别说日后的生意,光是眼前的这个工程,如果包工包料包全活,那赚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钱。
赵长城笑道:“我这个人,喜欢有血性的汉子,如果牛强畏首畏尾,烂泥扶不上墙,刚才那番话,当我放屁就是,你们要打便打我接招就是。”
民工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有人便道:“牛强,别听他胡说八道鬼信他呢。”
“是啊,牛强,康老板待我们不薄啊,这要是半道走人,太不够仁义了吧。”
“牛强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我们走人容易,以后包不到活干怎么办?”
“……”
牛强眨巴着眼睛,似在思索。
赵长城道:“商量出结果没有?可以的话,现在就跟钟总去三江重工,另外商量一条出路。不瞒牛强,我有个兄弟,在滨海市也是做建筑这一行的,他的公司比康家的大气多了,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介绍你入伙请听清了,是入伙,当合伙人。”
“好奶奶的,干了”高哥咬了咬牙,做出了他一生中最重大也是最英明的决定。
“愿意跟我干的,走人”高哥大踏步走到钟英面前:“钟总,我们以后就跟你混了。”
钟英连忙笑道:“好说,好说。”
他手心里还捏着一把子冷汗呢。
赵长城瞥眼看见康林等人走过来,笑着对钟英道:“钟叔,你跟这位高哥先回去,好好商量一下。童城那边,我会给跟打招呼的。”
钟英应了一声,领着一帮子人往外走。
康林看见了,指着这边道:“爸,怎么回事?他们怎么都走了?”
康建平一见也懵了,快步走过去,拦住高哥道:“牛强,你这是怎么个意思?”
牛强道:“康老板,我们兄弟们不做了”
康建平道:“牛强,你可想清楚了你们这么多的人,也只有我好心收留你们,给你们一份活计干别不识好歹”
牛强冷笑道:“多谢康老板的好心,我们不需要了走”
康建平怒道:“牛强你真要反水?”
牛强看都不看他一眼。
康林道:“爸,你拿合同出来,告他们”
康建平道:“有个屁的合同他们都是我请来的临时工,有工程就喊他们来做,用的都是口头协议,那里想到他会这么不讲义气真是看错人了”
赵长城走过来,冷笑道:“康老板,你们现在没有工人,根据合同上的规定,无故延期三日以上,三江重工有权解除合约你们看着办吧。”
康建平这才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个曾经把儿子送给牢房,现在又算计自己一道的年轻男子,此刻正背着双手站在自己面前,那张英俊的脸上微微含笑,是那般的从容、自信。
赵长城再不多废一句唇舌,对钟英道:“钟叔,我还有事,先走了。有事电联。”
钟英笑道:“不去公司看看?”
赵长城拍拍他的肩膀:“不去了。我相信钟叔的能力。”
论年纪,钟英算是赵长城的父辈,换作其它年轻人这样拍他的肩膀,钟英多半气得不轻,但赵长城这样拍他,他反而觉得全身骨头都轻了三两,有种受若惊之感。
这个赵长城,越发让人敬佩了。
康建平父子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恨得双眼圆睁。
康建平皱眉思索道:“这赵长城到底什么来路?三江重工跟他什么关系?”
康林道:“爸,怎么办?另外找人?”
康建平哼哧道:“三日之内,上哪里找那么多熟练工人,那挖机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开吗?这个牛强,关键时刻居然反我这笔账,我记下了。”
次次败在赵长城手下,康林心有不甘道:“这事就这么算了不成?”
康建平恨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王子乔在旁边一言不发,全没了刚才的得意和轻狂。
赵长城刚坐到车上,李多就笑道:“长城少,高明。”
赵长城淡淡一笑:“兵法说,两国相争,攻心为上不战而胜,谓之上策。”
大哥大忽然响起来,赵长城道:“先开车,我接个电话。”
赵长城刚“喂”了一声,对方就有些窘迫的嘿嘿的笑了两声。
赵长城听出音来,笑道:“周所?你在哪里?”
“赵书记,有个事情,我想请你帮个忙。”周建林在电话里的声音很低,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
赵长城笑道:“有什么事就说呗,我能帮的一定帮。”
周建林磨蹭了一会儿,才说道:“赵书记,你现在在哪里?能不能过来一趟?”
“嗯,可以啊,我的事情办完了,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喔,这里是人民路,友联百货商场。我就在一楼,东门口这里等你。等你来了再说吧。”
赵长城指点李多,开往友联百货商场。
人民路是省城有名的购物一条街,友联百货商场是本市最大的购物商场,各种名牌云集,是高端消费之所。
赵长城来到东门口,一进大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化妆品香味,一楼是各种品牌的化妆品专柜。
周建林正局促不安的等在门口,一见到赵长城就迎了上来:“赵书记。”
赵长城笑道:“遇到什么麻烦了?”
周建林摇头道:“倒不是什么麻烦,嘿嘿赵书记,你带钱没有?我想借点使使,回去后一定还你。”
赵长城笑道:“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拿去用吧”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我告诉你密码,需要多少,自己去取吧,街对面就有银行。”
周建林吓了一跳:“赵书记,我要借三千块钱,有吗。”
赵长城笑道:“有三千万都有去吧。”
三千万?
周建林心想赵书记真会开玩笑,同时也为赵长城的这种信任大为感动,居然连他做什么都不问一句,就把自己的银行卡借了给他去取钱。
将心比心,他以为自己还做不到这般大气。
记着赵长城给的密码,来到银行。
一看排着老长的队伍呢,每个人都是捏着一个红色的存折在排队,就非常郁闷。
这时一个银行职员走过来,看了看他手上的卡,殷勤的笑道:“先生,你可以去自动取款机,或者去贵宾室办理业务。”
“哦”周建林头一回用自动取款机,就问了问怎么使用。职员很热情的回答了他。
周建林放进卡,输了密码,一看余额,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乖乖隆的冬。
这有多少个零啊。
周建林颤抖着右手,连着数了几遍,脑子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赵长城的银行卡啊。
一个镇委书记的账户里有这么多钱?
贪官。
这是周建林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转念一想,不对啊,别说明水镇,便是泗水县的财政,只怕也没有这么多的钱给赵长城去贪没啊!
取了三千块钱,死死的攥紧那张银行卡,回到商场,双手握紧还给赵长城:“赵书记,谢谢。”
赵长城随意的接过来,又随意的放进口袋里。
周建林忍不住提醒:“赵书记,这地方人多手杂,你还是小心一些好。”
赵长城哈哈笑道:“没事。你要买什么东西?”
周建林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刚才逛商场呢,几个小妹子拉了我,向我推销她们的化妆品,我就寻思着给小凤买一套带回去。谁知道,谁知道……”
周建林越说声音越小。
原来,他在美女的忽悠下,买了一套化妆品,一付账才发现自己居然少看了一个零,标价二千九百八的化妆品,他看成了二百九十八,心想也就不到三百块钱,忍痛买了就是。
谁知道碰上这等尴尬事情。
赵长城笑道:“没什么嘛,我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事呢。”
“赵书记,我就是受不了她们那种眼神,我都无地自容,了我身份证还押在那里呢。我去买回来”周建林说着就走了过去。
赵长城笑着点点头,心想看来这次他是来真的了,这么大的血本都舍得下想到一事,也跟了过去。
结束省城之行,回到明水的第二天,赵长城上班后,打电话到党委办,叫李小慧接电话,说道:“小慧,过来一下,马上。”
李小慧本想矜持一下,但听赵长城的表情很严肃,料想多半是工作上的事情,只得收拾好心情,准备过去。
这时,王凤娟拿出一盒腮红来,叫李小慧道:“小慧,过来。”
李小慧笑道:“哟,王姐,这是什么东西,好精致的盒子啊”
王凤娟笑道:“别人送的。这味道好闻着呢来,我给你扑点粉,上点腮红。”
办公室里的另外一个人笑道:“王姐,这化妆品老贵了吧?这是那个什么名牌来着?中央电视台还打广告呢。”
王凤娟难掩脸上的得意和骄傲:“是啊,三千块钱一套呢,才几瓶东西。”
同事就啧啧连声:“王姐,你傍上大款了?三千块钱?抵我们一年工资呢。不得了哎,小慧,你长得也不比王姐差,怎么就没人送你这么好的东西呢?”
李小慧瞪了他一眼,说道:“王姐,赵书记叫我呢,我先过去。”
“嗯,去吧”王凤娟炫耀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挥了挥手,叫李小慧快去。
李小慧踏着轻盈的步子,来到赵长城办公室门外,轻轻的敲了敲门。
赵长城在里面笑道:“进来吧,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礼貌过”
李小慧走了进去,说道:“以前是以前,我现在可不敢随便进你的房间,谁知道你那个女朋友在不在呢。撞见了多不好意思。”
赵长城道:“哟,你这是在生我的气吗。”
“我可不敢,你是大官,我是小职员,你是领导,我是小兵,哪里有资格生你的气啊。”李小慧在办公桌前站定,笑说道,但这笑的背后,隐约可见内心的伤口。
赵长城起身,伸手去拉她的手:“昨天……”
“赵书记,如果没有工作上的事情,我要去忙了。”李小慧手一缩,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昨天我跟周所去省城,买了一套化妆品,送给你。”赵长城从文件柜里拿出一套化妆品来,递给她。
李小慧看了一眼包装袋,跟王凤娟那套是一个牌子的,芳心里一阵发乱,嘴里说道:“你是不是也送了一套给王主任啊?三千块买的吧。”
赵长城笑道:“胡说,那是周所送的,你别乱牵红线,你这套比她的要好,价钱是她的两倍,拿去用吧。
李小慧满心欢喜,恨不得马上接过来,拿到办公室里去炫耀一番,但是她还是忍住了没伸手,说道:“我可消受不起,你没听我妈说吗?就算把我卖了,也只需要两千块钱呢,你这么重的礼,我可不敢接受。”
赵长城可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把抓过她的小手,将袋子塞在她手中,有些生气的道:“给你了,你要是不要,就帮我丢垃圾桶里吧。”
李小慧咬了咬嘴唇,眼角却闪过一抹笑意:“你为什么不送给你女朋友啊?”
“她就在省城,随时可以买。快去准备一下,跟我下乡。最近教育工作县里抓得很紧,一个什么副局长上任后,狠抓乡镇教育工作上次开书记会,我们明水又被点名批评了,我想下去看看具体情况。还有农畜种养也开展一段时间了,是时候下去检查工作了。王镇长最近有没有下去过?”
“没有。王镇长最近都不太管事了呵呵,赵书记,碰上你这么强势的书记,他这个镇长,都快成一个摆设了他很有自知之明,能不多事就不多事。”
赵长城摇头道:“没这么简单,黎明前的黑暗,一般都很寂静哼,不管他了。半个小时后,我们下乡。”
李小慧应了一声,拎着袋子回到党委办公室,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整个人身上都洋溢着浓浓的幸福。
王凤娟眼尖,一眼就瞧见她手上提的化妆品,问道:“小慧,你也有这个牌子的化妆品?快给我看看。”
李小慧灿烂一笑:“别人送的。”
王凤娟抢过来,打开来看了看,连声道:“哇,天颜系列,这个牌子最好的产品呢,听说影视天后就是用的这个系列。”
李小慧等她看够了,这才小心翼翼的装起来,放进自己的办公桌下面,嘴里已经哼起了流行歌曲。
王凤娟道:“不对啊,小慧,谁送你这么贵的东西?快从实招来,是不是谈恋爱了?是哪位帅哥?我们认不认识?”
李小慧听了,得意的一扬头:“不告诉你”心想,赵书记是有女朋友的,我跟赵书记的事情,可不能让这些爱传八卦的同事知道,想起那天赵长城对她做出的百般亲吻动作,心儿就扑通扑通的乱跳。
赵长城下村的第一站,来到了大方村,赵长城叫李多将车子停在村外头,自己跟李小慧往村里走去。
李多心想农村之地,民风淳朴,想来不会有事,便听从赵长城吩咐,在车里等着。
明水镇是一个典型的农业镇,虽说有柳钢这样的大企业存在,带动了周边经济,但对这个有着近十万人口的大镇,还起不到根本性的改变,小农经济占据了明水镇的主体。
九十年代初,改革开放之风刚刚吹入西州这个内陆城市,许多年轻人开始南下北上,寻找新的发展,但农村里人口还是很稠密,远没达到后世那般十室七空的地步。
正是农忙时节,走在乡村小路上,一眼望去,满眼是金灿灿黄澄澄的稻穗,来来往往都是担谷挑水的农民,好一派繁忙景象
唐诚不知怎么的听说赵长城要下乡,就极力贿赂李小慧,要她怂恿赵长城到大方村去。
唐诚的嘴皮没白磨,李小慧实在烦不过,就答应了他,向赵长城提了一句,赵长城爽快的答应了。
唐诚早就通知了他爸唐义强,一个憨厚却精明的老支书。
唐诚向老爸说了赵长城下乡的事,极力渲染这件事的重要,要唐义强重视起来,说不定就是他这此生往上跳一级的跳板。
唐诚从李小慧嘴里得知,赵长城最近很关心教育方面的事,就让他爸搞好村里小学的卫生,学生必须统一戴红领巾,没有的马上去补办。另外还提了一大串自认为中肯的意见。
对儿子的这番“钻营”,唐义强当然不以为然,他这辈子,从没送过礼,也没受过贿,更加没刻意去讨好过谁。对儿子的这番话语,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然而,唐义强心里还是起了一丝波澜。
他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没有任何背景,家里也没有当官的亲朋好友,他在村干部的位置上,干了二十几年,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能高升进镇里甚至县里,那些地方离他这个穷村还太遥远。
但最近有一件事却深深刺激了他,和他同村做了多年村会计工作的张宏刚,几年前买通关系进了县城,当了宣传部的一名小干事,两年不见,前不久听说,他已荣升教育局的副局长,这两天就要衣锦还乡呢。
唐义强听到这个消息,当时也没多大触动,人家当官,由他去当呗关我卵事?
但听了儿子的话后,他身体里那种不服输的个性开始蠢蠢欲动。
别看唐义强五大三粗,肌肉发达,像个大老粗,实则心细缜密,老于世故。
四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之时,雄心犹在,想想当年的手下,如今高居官位,衣锦还乡,心里满不是滋味。
但要他刻意去奉迎上级,而且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他又无论如何做不到。
赵长城到达大方村的时候,唐义强正在田里积肥,远远看到两个年轻人,衣袂飘飘,丰姿不凡。
他手搭凉棚,定睛一看,一眼认出那女的是上次下乡来过的李小慧,她旁边那人正是赵长城书记,连忙丢下镰刀,跑了过来,笑哈哈地打招呼:“赵书记,惠主任,你们来了一路上辛苦了,先到我家里喝杯茶水吧!
“ 李小慧笑眯眯地喊道:“唐支书好”又向赵长城笑道:“赵书记,这位是唐义强,大方村的村支书。你上次下来大方村,见过一面的。”
赵长城笑着伸出手去:“我记得。呵呵,唐支书,你是唐诚的爸爸吧?今天下来,要麻烦你们了。”
唐义强连忙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同赵长城握了握,嘿嘿笑道:“麻烦什么啊庄稼人,没啥大事情赵书记,你要去哪里了解情况,我陪你。”
赵长城摆手道:“唐支书,你先去忙,我和小慧先四处逛逛,随便看看,等中午时分,我再来叨扰你一餐中午饭,到时再详谈。先说好了,菜不许弄多了,三两个自家地里种的小菜就好。”
唐义强连忙道:“那行那你随便看看。有事跟我打招呼。”
赵长城点点头,带着李小慧往前走。
唐义强觉得这个赵长城虽然看上去年轻,但举止言行,却十分老到,倒像个做过大官,经过世面的,比起上次下乡,似乎又老成了几分。
前段时间,各村都在闹农畜种养一事,唯独他唐义强稳坐不动,不管什么学习也好,活动也罢,他一律不参加,用他的话说,农民就是种地的,整那么多事做什么?
大家都跑到镇政府去要经费,他也不去,还笑他人太痴癲,镇里那些当官的,个个比猴还精,能有几个钱分到村里来?穷折腾。
然而,等农畜种养在全镇推广开来,看着别的镇全部干得热火朝天时,他终于坐不住了,也跟随潮流,在全村动员群众,挨家挨户的游说,鼓励大家搞大棚种植和生态混合种养。
一段时间下来,效果虽然不太明显,却让他看到了这大棚的好处,心里以前积存下来的对镇政府官员的印象,也有了很大的改观。
他知道这次来真的了,镇里那个赵书记,是真心要带领明水人民脱贫致富了。
赵长城走远些,轻笑道:“小慧,我们先去学校看看。”
李小慧知道教育是他的一块心病,便应道:“好。大方小学就在前面不远,赵书记,你不叫村干部陪同,是不是要考察什么事情啊?”
赵长城转头望着她:“怎么,你怕我查他唐家啊?”
李小慧俏脸一怒:“你再开玩笑,我就打道回府,你一个人慢慢逛去吧。”
赵长城连忙道:“无心之失。小慧,你千万别生气。我只是想看看乡村的教育状况,别无它意。”
李小慧下巴一扬,扑哧笑道:“你紧张什么啊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罢了,我若真这么转身走了,你还不辙我的职,下我的岗啊?”
赵长城瞅瞅左右无人,忍不住伸手刮了她的鼻子一下:“你啊。”
李小慧笑道:“大方小学是中心小学,总共有九个老师,分管一到六年级,交叉上课。一到三年级各设一个班,四到六年级各设甲乙两个班,共有学生四百一十七人。”
赵长城讶道:“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不分管教育工作吧。”
李小慧叹道:“还不是因为你最近老问我教育方面的事情,这几天我连夜突击,四处找人了解情况,这才抹清了下面的状况。你以为我是仙女下凡,无所不知?”
赵长城听了,倒有些佩服她的工作能力,自己都没有她这么认真,便道:“小慧,那你说说,农村教育有哪些地方值得改革的?”
李小慧想也不想地道:“首先要改的,就是普通话教学现在的村小,老师上课都是讲家乡话,这对语言教育十分不利。有些娃小学毕业后,连一句普通话都不会说。还有啊,要加强科技教育,这个可不是村小的问题,同时也是中学的问题,我们上中学,什么试验课啊,课外教学啊,听都没听过,一上中专,进了试验室,跟人家城里的学生一比,真觉得自己就是一土冒啥子都不懂,特自卑。”
赵长城频频点头,没有言语。
李小慧当然也知道,这些问题,不是赵长城能解决的,也不争这一朝一夕,话锋一转道:“这些先不谈,最重要的就是义务教育的问题,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普及到。”
赵长城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义务教育还没普及到?怎么个情况,快说说看。”
“大方村算是比较好的,入学率高,除非个把家庭特别困难的,才没有送子女读书……”李小慧还待说下去,赵长城打断她道:“你知不知道一共有多少户没送子女上学?”
“那我真不知道,要不要去做个调查?”李小慧眨着眼睛,跃跃欲试,只要是赵长城吩咐的,她必定不辞辛劳,一定会按时按质按量办妥。
赵长城指了指前面:“先去学校看看。”
闻着稻香,踏着泥土,来到大方小学前。
现在正是上课时间,但学校里面静悄悄的,并没有传出期待中悦耳的朗朗读书声,也没有传来孩子们嬉戏的玩耍声。
赵长城和李小慧互望一眼,都有些不解。
赵长城信步走进大门,里面左右两排教室,房门紧锁,看不到一个学生,赵长城迷惑地问道:“小慧,我是不是记错了,今天不是星期三?是星期天?”
李小慧也产生了疑惑,四下张望,愣是看不到一个人影,挠着头道:“赵书记,今天确实是星期三。我去找人来问问看。”
不等赵长城回答,李小慧一溜小跑出了校门,飞快地找到唐义强,急忙问道:“唐支书,学校里怎么回事?”
唐义强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李小慧连比带划地道:“学校里怎么没一个学生?”
唐义强啊呀一声,伸手一拍额头,暗道糟糕,儿子千叮咛,万嘱咐,要他这几天注意搞好学校工作,以便迎接赵长城检查,但他一忙起农活,愣把这事给忘了,当下期期艾艾地道:“学生嘛,多半都被老师们拉去干农活了。”
李小慧睁大眼睛,不相信似地大声质问:“学生帮老师去干农活?利用学习时间?唐支书,现在还不是双抢时节吧。”
唐义强拿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惠主任,这事不稀奇,往年都这么做。也不只双抢时节喊学生娃做事。这不是要搞大棚和生态种养嘛?还要养鸡养猪的,可能忙不过来,反正也就一天两天的事,耽搁不了多少学习。”
李小慧急得拍手跺脚:“唐支书,你真糊涂上课时间,学生怎么能帮老师去做私活呢?还有组织的进行?这叫不务正业你也不管管他们?”
唐义强见李小慧急切地表情,小声地问道:“他有意见?”
李小慧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拽着他的手就往学校走:“唐支书,你自己去跟赵书记讲吧。这事我都不好开口跟他提,他铁定骂死我。”
唐义强没法,只得跟着她走,边走边道:“惠主任,学校的事,你也知道,我说的话,算得了什么?是不?再说了,农村里的学生,哪个没干过农活?帮家里干,帮老师干,也没什么啊这还算是参加劳动课吧。”
“唐支书,你跟我说没用,你有道理,跟赵书记摆去。”李小慧带着唐义强来到学校,只见赵长城正站在黑板报面前,饶有滋味的看着。
唐义强轻咳一声,赵长城偏过头,笑道:“唐支书,你们小学人才济济啊。你瞧这板书,这图画,真是不错呢是哪个老师搞的?”
唐义强闻言,往板报上瞅了瞅,也看不出好在哪里,只得嘿嘿笑道:“赵书记,我也看不懂这个,回头找个老师问下就知道了。”
赵长城见他裤管高挽,脚上沾满泥巴,笑道:“唐支书,你先去洗洗,我们聊聊天——不耽搁你的农活吧。”
唐义强忙道:“不碍事。赵书记,要不,你先去我家坐坐?我叫婆娘给你泡杯茶喝。”
赵长城摆手道:“不了。”一面往外走,一面问道:“唐支书,我们去外面走走。”来到一条小溪旁边,站在树阴下,指了指溪水,示意唐义强下去洗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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