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别怕
第52章 别怕
沈庇则看她终于情绪失控,哭得双肩颤抖。
平日里再怎么稳重大方的她终究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郎罢了。
沈庇则起身坐到她的身边,将她的头轻轻挪过来靠在自己的肩上,像小时候那般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失声痛哭的她。
就算嫁与他人成了妇人,在他眼中也仍旧是自己最宠爱的小妹妹罢了。
待沈庇则走后,沈澪绛红肿着双眼躺在榻上。
她心里不是不动容的。
那样的一个男人,顶着一副血肉之躯在无数战场中厮杀搏命,只是因为她。曾舍命追寻,也是因为她。
他灵动狡黠的模样在脑海里一遍遍的放映。
沈澪绛难受得嘤咛了一声,抬手捂住了双眼。
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心完全乱了。
以为起不了波澜的心却被沈庇则的一番话打得猝不及防,霎时失了冷静。
一直到天色渐暗,魏玄戈也没见着沈澪绛的身影,起初炙热期待的心也慢慢沉寂了下来,只是还仍旧留有一份痴心妄想的期念。
“世子爷,如今天色暗了,您要不先回府,等明儿再来,姑娘指不定消气了就答应见您了”守门的老仆看他跪了一天,惊叹他的固执,也诧异沈澪绛的冷漠,忍不住开口劝道。
“不必,老伯自先歇息去吧。”魏玄戈淡淡回道。既是这样,老仆见劝不了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由他去了。
官员无故不许罢朝,就算是这样,魏玄戈也是连国公府都未回,待全合取了朝服过来,便径直从沈府离开前往皇宫了。
朝上几个时辰,魏玄戈显然心不在焉,接连被唤了好几声都未回过神来。
在文官末尾的沈庇则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本来还想着他会不会罢朝,却在朝堂上准时看到了他。
沈庇则想起仆从的回报,道他在府门外跪了一天一夜。
倒还是个公私分明的,他在心内暗道。
魏玄戈下了朝又马不停蹄的乖乖回沈府门前跪着去了。
这回魏氏想装作不知都不行了,她耐不住,去问了沈澪绛,却只得她淡淡一句:“母亲不必理会,由他去”
国公府那边也来信了,魏老太君道是家中小子造孽,他该的,让他自个儿赎罪去,该骂还是打皆由沈府决定,国公府一概不插手,又道阿绛什么时候气消了再回来都成。
作为补偿,源源不断的珠宝首饰,精美礼物送进沈澪绛的院子里,她倒不在意这些个阿堵物,只是自己贸然离府,未知会长辈一声,又见老人家着实对自己疼爱,心里有些惭愧,便亲自去信一封,信中禀了歉意。
魏老太君等人看了之后只觉她识大体,是个懂事的人儿,又纷纷将魏玄戈大骂了一番,骂他没心肝,猪油蒙了心,糊涂的猪脑子等等,倒像沈澪绛才是亲乖孙女,魏玄戈只是外头捡来的罢了。
魏玄戈带兵回朝那日许多百姓都前去观看,认识他相貌的人自然不少,鼎鼎有名的大将军搁岳丈家门前跪着,还跪了不止一时半会儿,众人八卦心思一起,忍不住遣各方亲戚友朋前去打探,却道是新婚夫妇闹了别扭,女郎恼怒不肯见人,这大将军自然只能乖乖的来赔礼赎罪了。
这下,谁人看了不说一句:“沈女治夫有方”?
这桩事自然又成了京城里头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了,上朝时众人的眼光也不由得落在魏玄戈身上,见他连跪数日仍旧一副挺拔身姿,皆暗暗叹道:“不愧武人也。”
甚至连远在皇宫的蔺暨也知晓了这桩事,下了朝还特意询问魏玄戈,却只得他一句无事。
再是如何强壮的体魄也顶不住这般日夜折腾,魏玄戈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实则早已心身俱疲,苦不堪言。
几日几夜未合过眼,心理上的折磨远远超过了身体的伤害,便是行军打仗也从未像这般让他感到疲累过。“轰隆!”
空中巨雷声响,紧接着黑暗的夜空中划过一道霹雳般的闪电,照亮了房屋。
大风刮过,开着的窗子纷纷噼里啪啦的乱拍作响起来,侍女们手忙脚乱地跑过去将窗关上。
沈澪绛抬头望了一下门口。
要下大雨了。
果不其然,屋外很快便下起了大雨,乌云滚滚,倾盆似的雨倒下来,雨势又急又快,豆大般的雨珠打落在院子里的那颗杏树上,连声作响,开得娇美的杏花禁不住这样的狂风暴雨,落满了一地。
听着哗啦啦的雨声,沈澪绛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烦躁。
秋兰见她频频望向门口,手里抓着书,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里有些许猜测。
“今夜雨这般大,姑娘可要早些歇息?”沈澪绛抿了抿唇,轻轻摇头。
秋兰默了一会,又道:“姑娘可是觉得屋里头闷?”
“不如”她在低头悄悄观察沈澪绛的神情,“奴婢陪姑娘去外头透透气如何?”
沈澪绛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子才见她放下了手中的书。
府门外。
“世子爷!”全合从马车上下来,撑着伞小跑到地上跪着的人身边。
“世子爷”他看了一眼地上纹丝不动跪着的魏玄戈,又抬头望了一眼雨势,“您快起来吧!”
“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由不得您这般造作的!”
无论他如何苦口婆心,魏玄戈依旧自跪自的。冲刷的暴雨几乎让他睁不开眼,酸涩的雨水流进眼里,豆大的雨珠冰冷的拍打在他的脸上,让他不得不清醒,高束着的发冠已有散落的趋势,凌乱的湿发附在他的脸上,衬着苍白的嘴唇,颇有一番异样的凌乱美。
他动了动唇,声音有些虚,“走……”
尽管他装的若无其事,可全合还是捕捉到了他衣袍下微微颤抖的双膝。
他不由得心急的跪了下来,撑着伞遮在魏玄戈的头顶上,劝道:“世子爷,您别闹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赶紧随奴才回府吧……”
全合的声音听在魏玄戈耳里有些回音,眼前似有星光,他闭了闭眼,吐出一口灼气。
睁眼恍惚之间好像看到前方出现了白色的裙角。
他猛地一激动,倏地从地上站起来。“世子爷!”
眼前的高大身躯轰然倒下,全合惊唤。
今夜这雨下得这般大,她忍不住牵挂还在府门外跪着的人。
纠结几瞬,听着秋兰的提议,她有点心动。
就当是出去透透气罢,她与自己道。
才来到府门,还未踏出去便见门外高大的身影刹然倒下,沈澪绛倏地被吓了一大跳。
全合慌得手中的伞都扔了,忙不迭地扑过去将倒在雨地上的人扶起。
抬头看到穿着一身白裙子,捂嘴惊慌的沈澪绛,又低头看看怀里苍白虚弱的主子,全合眼珠子一转,突然挤出几滴热泪,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哭喊道:“夫人,您快救救世子爷罢!”
“世子爷不听劝,不吃不喝的跪了几天几夜,就盼着您能够回心转意”他说着说着又抽泣起来,好似真的伤心到底了,“都道一夜夫妻百夜恩,您该不会真的见死不救罢……”
沈澪绛脑子“嗡嗡”地响,哪里还听得进去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他那张嘴“叭叭”的在讲。
“姑娘,慢点!”
沈澪绛提起裙子小跑过去,秋兰心急的撑着伞追上去。
脏污的泥水溅上来弄脏了她的裙摆和鞋子,也弄乱了她的心。
夜已深,沈澪绛不想过多叨扰母亲和兄长,遂取了魏玄戈身上的令牌让人去宫里请御医过来。
众人合力将魏玄戈挪到了床上,他身上墨蓝色的长袍湿透了,将床上的被褥都打湿。
她这儿没有他的衣物,还是得要去叨扰兄长了。
“去大爷那儿取套干净的衣裳过来”沈庇则正搂着李幻桃熟睡,外边窸窸窣窣的传来动静,怀中的人儿被吵醒,有些不耐烦的在他怀里拱了拱。
他抬手抚了抚她的身子,等人静下来后,又听外头有人唤他。
“何事?”沈庇则掀帘从床上下来。
听了仆从的来报,沈庇则沉默了一会。
整整三天三夜,这人到底是撑不住了。
“速按姑娘的吩咐办”
他又问了魏玄戈的情况,正打算穿衣过去瞧瞧,身后娇软略带不安的声音传来。
是李幻桃在寻他。
沈庇则便只能放下其他的事,转身哄人去了。
衣裳很快便取来了,沈澪绛本吩咐了侍女给魏玄戈换衣,后来不知为何,许是觉得不妥,便又唤了全合进来。
魏玄戈不喜侍女贴身伺候,他的一切皆交由全合打理得多。
沈澪绛出去问御医来了否。
“御医刚进府,正朝院子里来”
不一会儿,便见仆人指引着神色匆忙的御医令走进来。
今儿恰巧是他在皇宫内当值,正翻看着过往的脉案,便见有人拿了魏玄戈的令牌进来请医。
原本还想着是其家眷出了何事,却没想到是这大将军自个倒下了,对于这如日中天的权贵,他哪敢怠慢,便匆忙赶了过来。
御医替床榻上昏迷的人诊了脉,突然拧眉。
“御医,如何?”沈澪绛见他突然蹙眉沉思,以为情况不好,便急忙问道。
御医未发一言,放开了诊脉的手,又去探魏玄戈的衣领。
衣领被拉开,白皙精壮的胸膛露出来。
上方赫然是交织杂错的伤口,一直蔓延到肩颈处,密密麻麻的分布在白皙的皮肉上。
入目皆是伤口,沈澪绛顿时呆住。
伤口是新的,说明时候不久,许是被雨水浸泡过,变得有些发白。
御医细细看了几眼,心中便大概有数了。
他将魏玄戈的衣领掖好,回头对沈澪绛道:“将军身上怕都是伤,且劳累过度,又淋了雨,一时半会儿撑不住。”
对上她疑惑不解的眼神,御医默了一会,最后才缓缓与她解释:“伤口虽看起来杂乱,实则重度一致,应不是他人所为。”
敢问有哪个刺客杀手能够做到对敌人行的每一个伤口都几乎一致?思及近日眼前这对夫妻疯传的八卦,又联想到魏玄戈身上的伤,他忍不住含蓄地说了一句:“将军情深义重。”
魏玄戈武功高强身手佳,寻常人哪里能近得了他的身,若说真是中刺也不可能半点风声都未走漏,且御医都这般说了,沈澪绛再不明白便是傻的了。
御医写了方子命人拿去煎药,又嘱咐沈澪绛:“将军的伤有些不好,今晚恐会发热,届时需煎了这副消热汤,浓浓的与他喝下……”
沈澪绛怕届时应付不过来,便婉言请求御医且在府里小住一晚,御医抚了抚花白的长须,思量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要是魏玄戈真有了什么好歹,他也不好交代。
榻上的人拧眉昏睡,脸色苍白,眼下乌青浓重。沈澪绛起初还怀疑是不是他使苦肉计诈她,毕竟他这个人最是“狡猾”了,可眼前之人现下这副狼狈的模样,哪里还让她忍心去多端揣测。
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她突然伸手解开他的中衣系带。
撩开衣裳,果真是如御医所说,满身都是伤痕,密密麻麻的错落在精壮的上身,有些可怕。
沈澪绛不忍再看,侧头放下了手,柔荑捏紧。
傻子。
她在心里斥了一句。
能够这般伤他的,除了他自个,沈澪绛再想不到第二人。
至于为何他要如此做,沈澪绛不难猜测,却不能完全理解。
伤口不及时处理恐化脓,她便亲自给他上了药。在上药的时候,沈澪绛忽地又想起了那年,他桀骜拒不认错被魏边打得卧床不起,同样是遍体鳞伤昏迷不醒,只不过那时只能悄悄流泪的她如今已经成为了能够光明正大照顾他的妻子。
物是人非,身份转变,令人感慨的同时又徒增了几分悲伤。
侍女端了煎好的汤药来,沈澪绛取过,吹凉了与他喂下。
许是胃里没什么东西,刺激得难受,药才喝进去小半碗又全部被他吐了出来。
沈澪绛被他吐了一身乌漆麻黑的汤药,那味道着实不好忍受,可她也不恼,只是可惜了那小半碗药。
许是晓得那药苦不好喝,等侍女重新端来一份再与他喂时,魏玄戈眉头深蹙牙关紧闭,显然是不肯喝了。
硬灌也灌不进去,反而流了他满脖子的汤药。
不吃药怎能好?
沈澪绛无法,只能尝试的掐着他的两腮用嘴哺了。
伺候的侍女们看到,均羞红了脸回避。
谁知这方法真有效,不一会儿一碗药便见底了。
真是忒能折腾人,沈澪绛出了一身细汗,在心中暗骂他昏了也不让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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