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回到天上去了

陆暄暄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她把钱都攒着，给小刀疤买药，买吃的，可她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

陆暄暄像往常一样起身，替小刀疤掖好被角，她给他喂了一口水，听见有个小乞丐跑进来呼朋引伴：“今日讨完饭咱们去后山玩儿，山花开了，可好看呢！”

陆暄暄眼眸亮了一些，推推小刀疤：“大哥哥，他们说后山的山花开了，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往，你告诉我哪一株是桃花，好不好。”

小刀疤动了动，掀开眼帘，望着陆暄暄，他点头笑了笑，声音嘶哑：“稻草下面有包子，你吃好了再出去，记得，去城墙边看看有没有老鹰的标记。”

“记住了，包子你留着吃，我还不饿呢。”陆暄暄起身跑出去了。

也就是在这一天，她遇到了沈朝。

她走投无路了。

小刀疤的药已经断了三天了。再不吃就真的会死。尽管小刀疤告诉她，死亡并不可怕，可对于陆暄暄来说，与小刀疤分开，比什么都可怕。

她去求过郎中，她说只要郎中愿意搭救小刀疤，她给郎中当牛做马都可以。

可郎中摇摇头，跟她说，他活不成的，白浪费药草。

没有人愿意搭救小刀疤。

陆暄暄找了个墙角坐下，目不转睛的望着沈朝腰带上的玉佩。

盘缠早就花完了，她找遍城里每一户商铺，没有人愿意给她机会让她做工，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她没偷过老板娘的银子，可老板娘还是冤枉了她，丝毫不给她辩白的机会，那便就彻底当个贼吧。

除了小刀疤，这天底下根本没有好人。

当时她就是这么想的。

她偷了沈朝的玉佩，被他们带走，陆暄暄本以为迎接她的会是一阵拷打。

可她没想到，沈朝带着她去了客栈。他让小二去给她打了一桶热水，让她自己在房间里沐浴。

陆暄暄根本没心思沐浴，她必须走，小刀疤在等着她。

她尝试过各种方法跑走，每一次都会被沈朝发现。

沈朝冷声告诉她：“入我玄令司，只有死，才能让你彻底脱离这个地方。”

沈朝说出的话很冷，但他会准时给陆暄暄送来一日三餐。

客栈里住着的也有别人，有人在走廊里议论：

“暮梧怎么收了个丑八怪？”

“别小瞧那丑八怪，真他娘的是吃咱们这碗饭的，我把刀子架到她面前，愣是面不改色心不慌的，这丑八怪也就五六岁，能有这种胆识，长大了还了得？”

“就是长得太恶心了点，那右眼上的胎记占了大半张脸，跟狗一样，我以前养过一只小狗子，右边眼睛也是块......”

“你们很闲是么？”

沈朝在外面冷声的问道。

没过一会儿，沈朝便就进来了房间，他犹豫了一下，看向陆暄暄，道：“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帮你把胎记治好。”

陆暄暄很意外，她意外于沈朝的友善，她没有说话。

沈朝大概是以为她听见了外面的话心怀芥蒂：“你不用在意旁人怎么说，以后进了玄令司，为上座谋事才是主要的。等我带你回了京，帮你把脸上的胎记慢慢治着。”

“我不需要，小刀疤喜欢我这胎记，我也喜欢。”她提起了小刀疤，眼泪再也止不住，噗通跪在了地上，她颤声道：“我知道你和小刀疤一样都是好人，哥哥，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小刀疤，我已经两天没回去了，他病得很重，再不吃药，他会死的，我求你了。”

她说着话，将头磕在地上，最后，沈朝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可以，我可以救他。也可以放你离开这。”

陆暄暄难以置信的望着沈朝。

沈朝摇头：“你有羁绊，不适合入玄令司。”

沈朝给陆暄暄打了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干粮和一些银票，那也是陆暄暄第一次见到银票。沈朝简单问了她小刀疤的病情，带着她去了长街，去了药铺买了药，又买了些吃食。他把陆暄暄抱起，路过一处卖玩具的小摊，沈朝停下了脚步，他对陆暄暄道：“可以给你的小伙伴买个礼物。”

摊子还是小刀疤当时一把掀翻了的摊子，尽管陆暄暄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裳，不再蓬头垢面，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但她知道，自己脸上的胎记是最好认的，她环住了沈朝的脖子，伏在他的肩膀上，背对着小贩，低声催促：“我不要玩具，我们快去破庙吧，小刀疤在等着我。”

她紧紧地环住沈朝的脖子：“哥哥，快走吧，我不要玩具的。”

沈朝居然愣了一下，陆暄暄感觉他的手心有微微的发僵，他喃喃道：“阿楚，你不是最喜欢玩儿小陀螺么......”

“阿楚？”陆暄暄愣住了。

沈朝这才反应过来，他还是给陆暄暄买了小陀螺，又随意挑选了几样玩具，一并塞进了她的小包袱里。

沈朝抱着她前往破庙，半路上却碰见了玄令司的人匆匆赶来，来人行色匆匆，沉声道：“查到了。”

沈朝一愣，把陆暄暄放在了地上，见得那人和沈朝耳语几句，沈朝眸光随之渐渐沉下，来人说完了话转身离开，沈朝目光邈远的望着远处，半晌才垂眸望着陆暄暄：“你的小伙伴叫什么名字？”

陆暄暄摇头：“我不知道。”

沈朝抱起了陆暄暄朝着破庙走去。

“走水啦！破庙走水啦！”长街有人嘶吼。

陆暄暄恐怖的望着破庙的方向，她见到了一团黑烟自破庙的方向升起。

陆暄暄愣住了，她不知所措的望着破庙的方向。

等沈朝抱着她赶到破庙时，火已经被熄灭了。

浓郁的烧焦气味。

沈朝把她放到地上，可她两腿发软，定定的站在原地。

院前横着尸体，有玄令司的人在仔细盘查。

陆暄暄凝视着其中的一具尸体。

那是一只烧焦了的小手，自白布露出，手心里紧紧攥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只有陆暄暄晓得，那是拨浪鼓，是小刀疤给她做的拨浪鼓。可是鼓皮早已烧没了，陆暄暄摇摇晃晃的走过去，她蹲在那具尸体前，废了一番力气将尸体手中握着的拨浪鼓拿来，她仔细辨认，是小刀疤给她做的。她另一只手攥住了白布。

“别看了。”身后传来了沈朝的声音。

陆暄暄没有理会，她掀开了白布，赫然一具烧焦了的尸体。

围观的百姓有人惊呼，有人惋惜：“真是可怜，看上去才是个小孩子。”

陆暄暄仔仔细细的看着那具烧焦的尸体，是小刀疤么？她认不出来了，她扶住尸体，将尸体翻过去，背后赫然残存着一片碎布。碎布和尸体的脊背粘连在一起。

她认得出来，因为那褥子是她给小刀疤买的。

有捕快赶来，不知道是谁把她拎到了旁边去，她下意识的抬头望着天空。

阴霾的天空不见旭日，更不见星子。她的小刀疤回到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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