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夜色温柔

尹莫幽笑，低头吃粥。

“你笑什么？”廖幕城看她低头倩然而笑，那宁静美好的模样，让他唯愿人生如此刻。

“你的话，好像我们吃的是人肉粥一般。”尹莫幽丝毫不曾因这话的血腥而影响胃口。

廖幕城一想，顿时也笑起来，那舒朗隽秀的眉目，瞬间生动如夏花，绚丽了一室的风景。

“你所知道的证据是指向谁的？”尹莫幽好奇，她知道廖幕城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此次回京定然是有备而来。

“你这小狐狸，早就猜到了，给我装什么糊涂。”廖幕城揶揄道。

“你也说我是猜的，猜就是猜，没有证据方为猜，而从你口中说出的定然不同，想来你是有证据的。”尹莫幽不遗余力地打探。

“有证据，与你猜的一样，唯一的难度就是——如何证明那骨架就是二皇子的？”廖幕城显然在这个问题上有些困惑。

“那只沉船上的器物与各种生活用品，不能证明他的身份吗？”尹莫幽问。

“那都是间接的证据，若陛下心存疑惑，想要扳倒皇后有些缺乏力度。”

廖幕城显然因为皇后屡次设计尹莫幽，想要帮她出气。

“帝后争斗，你在这夹缝中生存更舒坦，若陛下无后顾之忧，那回头该对付的就是你了。”尹莫幽似乎不赞成就此扳倒皇后。

“如今瞧她不顺眼了，多好的时机，放过去再找机会就难了。”廖幕城有些惋惜，若无法直接证明死者就是二皇子，这机会也只能放过去。

尹莫幽低头把碗里的粥吃尽，沉吟道：“看在你今晚殷勤伺宴的份儿上，我就指点你一条明路吧？”

廖幕城明眸璀璨，晶晶然谛视着尹莫幽：“娘子果真有法？”

“额——本郡主睡醒后一般记性差，一旦被人言辞冒犯，会短暂性失忆，额——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尹莫幽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努力想的模样。

廖幕城被她这可爱又无赖的模样气到，深深吸了口气，认命地低头：“好了，小的冒犯郡主，还请谅解则个，你说的是什么法子？”

尹莫幽抿唇轻笑，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轻轻地写了几个字，而后擦去。

廖幕城一一看了，想了，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旋即又万分的纠结，那卓然清越的眉目微微蹙起，叹息一声。

“从不知道廖大将军也有叹息气馁的时候，怎么了？这主意不好？“尹莫幽看他那纠结的模样，心都觉得随着他的蹙缩的眉梢揪了起来。

心底暗自郁闷，找喜欢的男子还是不能找太好看的，不然，这么一蹙眉，她就屁颠屁颠地渴望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为他能展眉浅笑，女人做到她这一步，真真是悲催了，上一世的宿命，她为廖智远的喜怒牵挂，苦心筹谋，最后落得的下场，这一世她当真不想再延续了。

虽然心知如此，可瞧着廖幕城在她身边坐着的淡如梨花般的容颜，仍然不由沉醉，算了，顺其自然呗，人生本就多坎坷，如此静夜，想来也算难得。

廖幕城瞧着她的脸，觉得她那眉目间的气韵忽然就变得悠远飘忽起来，有种让他摸不着抓不到的模糊感，当即运功，暖了自己的掌心，这才探手握住她的指尖，说道：

“尹莫幽——我一直在想，你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你的头脑里知道的东西之多之广，令人叹为观止，比如今晚你提及的这个人，我的消息网遍布京城，却对此一无所知，你又是如何知道他这神乎其技的能耐呢？”

尹莫幽沉默，她该如何说？

难道她能说这是她前世的记忆吗？

难道她能说，此人是她上一世为了取悦廖智远而煞费苦心地找到的吗？

只因为廖智远登上帝位后，要追封他那早已死去的娘亲为太后，却连娘亲的模样都模糊了，朝廷最顶尖的画师，也无法根据他的描述画出那女子的模样，十多个足以称得上传世大家的画师，愣是因为他的迁怒被杀头。

最后，是尹莫幽煞费苦心地寻访到这个在底层籍籍无名的瞎眼老者，把他秘密地接入凤坤宫，准备好各种材料，在暗黑的夜里，陪着他枯坐帝陵享殿，面对廖智远生母的粼粼白骨，一根一根地用金线穿合，帮着瞎子摆好，再由他用那双手一点点地捏着骨架涂抹血肉，整整十天，才把廖智远的娘亲恢复生前容貌。

那老者的技艺确实出神入化，他只凭着骨架，就能用糯米泥复原死者生前相貌，而且容颜栩栩如生。

她与老者均累得几乎呕血，可她看到廖智远泪水纵横地扑在那棺木前，看着娘亲痛苦流涕时，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后来廖智远在朝堂上追封自己娘亲为大圣至贤慈太皇太后，亲自开启了帝陵，把娘亲的灵柩送到先帝身边，风光大葬，给了卑微的娘亲一个无比荣耀的葬礼，这迟来的葬礼，慰藉了死者的灵魂，更令生者如释重负。

即便她为廖智远做了那么多，可是，最后，那瞎眼老者却被廖智远因亵渎娘亲尸骨，而赐予毒酒，最终，她也被他弃之如敝履。

前世悲苦凄凉的记忆，让尹莫幽的心倏然如碎裂一般疼痛。

廖幕城瞧着她那越来越悲苦的面容，惊愕地凝眉，她为何如此痛苦？

她生在丞相府，贵为相府嫡女，难道与他一样，都有着常人难见的苦衷吗？

眼看着那泪倏然就那双丹凤美目，盈盈欲滴。

廖幕城觉得心都痛得无法呼吸，他笨拙地伸手去帮她擦泪，却不曾想到，那泪水越擦越多，最后只见她泪痕满脸，却不闻她一声抽泣。

“小幽儿，你怎么了？怎么了？别吓我。”廖幕城慌了，这才想起拿锦帕来擦。

尹莫幽伸手，把他的手连同锦帕一起捂在脸上，良久，才放开。

她已经展眉轻笑：“吓到你了？我——”

廖幕城愧疚至极，把她轻轻地揽入怀抱，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

“我不问了，你知道就知道，你愿意说就说；

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别再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我还从来不曾见你哭过，你一流泪，我觉得这心都要碎掉了。”

尹莫幽却已经收了泪痕，说道：“不关你的事，是我忽有感触，这位老者，你定要悉心照料，无论他帮你到什么程度，一定要护住他的性命，莫要被皇后一党察觉，我不能再欠他一条命了。”

廖幕城连连点头：“我记下了，记下了，定当他恩人一般供着，护着。”

尹莫幽被他这惶惑的模样逗得破涕为笑：“那倒不必，他哪里消受地起你这大将军的恩典，莫要让他不自在。”

“是是是，娘子说什么，我都照着做。”廖幕城捏着她的手指把玩，一副亲昵依恋之态。

“这宵夜也吃了，你一路奔波，想也累了，还是回府歇息去呗，回去你也能睡个踏实觉儿，我就不留你了。”尹莫幽难得柔声地与他道别。

廖幕城脸上的不舍更加明显，他紧紧地抱着她：“幽儿，你就不能留我一下吗？虚伪地客套一下，我都会很开心的。”

尹莫幽淡然道：“别媚眼乱飞地勾搭我，我若留你，自然不会虚伪地客套，今晚特别，你长途奔波，疲劳至极，这不是你的底盘，你在这里压根儿就睡不安稳，还是回去吧，来日方长。”

廖幕城呵呵轻笑：“还是娘子体贴，好啦，你睡吧，我瞧着，你睡了我就走。”

“又胡说，谁是你娘子！你在我身边坐着，我觉得如狼环伺，也睡不安稳。”尹莫幽实话实说。

廖幕城笑道：“坐着让你觉得像狼，我就躺着好了，呵呵，话说，有我这么好打发的狼吗？“

尹莫幽微微抗拒，廖幕城柔声安慰道：“放心睡了，不动你，我就这样抱一会儿。”说着那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背，指尖下滑，忽然轻轻一捏。

尹莫幽愤愤地瞪眼，瞬间又失神地闭了眼，那口中喃喃道：“你又点我睡——呼——呼——”话没有说完，就合上眼睛，沉入黑甜的梦境。

廖幕城把她轻轻地放到床上，从身后抱着她的背躺下，右手抵在她的后心，运功帮她驱散体内的寒气。

宇青都知道她的月事两个月未至，为什么我反而是最后知道的？你这傻丫头！

第二日清晨，尹莫幽醒来，身体意外的舒服。

往日总觉得沁凉的后腰竟然暖彤彤的。

尹莫幽觉得浑身都是力气，伸了个懒腰起身，忽然想起昨晚那个如梨花淡月一般的男子，四下里看。

鼻息间隐约有淡淡的优昙花香，但是人早已不见了，唇角微微地勾起，这该死的家伙，又点她睡穴，下次见他定然要与他算账。

正寻思间，瞧到馨菊捂着嘴巴进来，努力地压下呵欠声，瞧到尹莫幽已经坐起，她不好意思地放下手，笑道：

“小姐，呵呵，婢子起来得晚了，奇怪，昨夜我是怎么睡的，腰酸背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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