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汪诗诗的梦
花满溪还是觉得有点乏,喝了一半药之后,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徐锦非把声音放轻了,十分温柔地跟她继续说:“在几位老前辈的协助下,其余人捣毁了皇宫里的脏污东西,大火也烧了足足一天才灭。前辈说,原来的地方,至少一年之内,是不能住人的,这些剧毒无比,唯有慢慢代谢掉。”
花满溪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只觉好像有一只微凉的手按在手腕上,又跟徐锦非说了什么,依稀是白无鸢的口气。随即自己的手腕被塞回了温暖的被窝中,整个人缩进安心的氛围内,又继续陷入了昏沉。
期间似乎舒青萝也来见过她,但她一直乏得很,只能握一握她的手,小孩子的掌心还没长成,那么细嫩柔软,花满溪一捏就笑,觉得还有点可爱。等她真正能够恢复,正常下床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
这一日微微小雨,但天气不算冷,舒青萝抱着一本书道:“可算是醒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花满溪一笑,摸了摸她的发顶,随即又想起什么,不经意地问道:“诗诗呢?我怎么记得,这几日都没有见着她?”
舒青萝的身体微微一僵,到底是小孩子,不会说谎,想了半天,才吭吭哧哧道:“花姐姐,我要是说了,你不要生气。”花满溪有些讶异,摇了摇头道:“无缘无故的,我怎么会对你生气?你说吧,诗诗怎么了?”吐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花满溪的心突然顿了一下,无来由的,好像崩成了一根拉紧的弦。
舒青萝扬起一张小脸,仿佛很紧张似得,半晌才道:“听说明珠……公主在宫城破了以后,就失踪了,不知道是生是死,可是自打她失踪以后,沈绍哥哥也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中,好像状态也不是很好。神医哥哥诊断了之后,说沈绍哥哥可能是受到了同心蛊的影响,这个很难拔除,所以明珠公主一日不出现,一日就不能解决。诗诗姐姐听说了以后,立马就带着人去了神医哥哥所说的地方,她说……”
舒青萝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了,就把那封留下来的信取出来,花满溪拆开,细细一看,信的结尾赫然映着一句话道:“本小姐带着沈小郎君,私奔去也,治好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病,即刻回来见你们,勿念。”
花满溪愣住了,把信封的一角搓了许久,想要叹息,突然又觉得,汪诗诗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脆弱,实在是不必如此。只是她刚醒来,就遭逢故友远离的消息,一时之间,心还是有点乱。舒青萝仿佛是怕她担心一般,有意分散她的注意力,细细地问道:“花姐姐,诗诗姐姐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花满溪把那封信合上,好好地装起来,随即笑道:“她说,等我戴上凤冠的那一天,她一定会带着沈绍回来。”此凤冠非彼凤冠,花满溪所言说的,自然是皇后的凤冠。南谨为的军队没能继续在这个冬天撑下去,他们被咆哮的敌人吞没了。因为感觉到花满溪有危险的那一日,徐锦非出奇地愤怒,也不愿意徐徐图之了。
南谨为最后定下了一个计策,可惜他的身体实在是没有那么好,在阵前猝然没有撑住,险些就栽下去了,还是徐锦非无意与他纠缠,最后给了他一条路,只要他愿意隐姓埋名,还可以任他归去。有些手下觉得,这是纵虎归山,但徐锦非骑在马上,轻轻摇了摇头道:“他的心脉撑不住了,况且,”
况且,镇国公府上,还有他的小兄弟,慧通。慧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和遥远的异域,却有那么多联系,他终其一生,都是一个快乐的,平和的和尚。除了个别时候,会和第五雪做做辩论以外。不过还有一件意外的事,白无鸢的身份揭穿出来,他们兄弟二人的先辈,竟然是南谨为那一边的。
那一日,汪诗诗的失踪,也是白无鸢所为,他一个人做不到,还央求了无鸾。不过他只肯做这些捣乱的小动作,再过分的,也绝不肯实施,只是为了还祖辈的人情给南谨为。事情败露这一天,小大夫泪汪汪的,还把自己拷上枷锁,然后由无鸾提溜着,就这麽去了。徐锦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惩大诫整顿了一通,也就算了。
南谨为最后选择了远走他乡,至于到了何处,徐锦非不可置否,也懒得追究,这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自信吧。他比较惊异的是,本以为这般的皇宫,里面的人是九死无生了,没想到还余了十三皇子和七皇子。可惜两位皇子均是年岁不大,七皇子是个天生开不了口的哑巴,十三皇子胆儿又小,一只老鼠也能吓个半死,以后将两人养作富贵闲人,以彰显仁慈也就是了。
倒还有一位公主,认为徐锦非是狼子野心,挡在皇帝面前,不让他接近。徐锦非意味不明地叹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公主就觉得心口一疼,一只枯骨般的手伸出来,把她的血都淋漓地蹭了一身,拿走了她的心。徐锦非长剑半边出鞘,托住了这位公主,使她不至于狼狈地滚在地上。
公主痛极了,只能听见徐锦非低低的声音讲话:“你还把他当父皇,他可有把你当女儿?出了事情以后,你们就一直畏缩地躲在宫殿里吧?现在转头看看,你的父皇,真的,还是你的父皇的吗?”公主打了个哆嗦,但是感觉一转身,就钻心一样的疼,好像有什么要被活活地揪出来。
她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感觉有点喘不上来,最后颤颤巍巍地愣是往前爬了一步,抱住徐锦非的剑道:“我的一生,从来没有——没有出去,见过什么世面,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我以为,我会嫁一个合适的男人,最后慢慢变老,这样也——也好,我死了,也无关紧要,只求你,好好善待其他的兄弟姐妹,可以么?”
徐锦非轻轻点了点头,她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就趴下去,不动了。
徐锦非吩咐人收敛尸骨,将所有该烧的东西都处理干净了,说实话,他虽然一直视宝座上的男人为仇敌,此刻见到他的狼狈与恶心的情态,也不由的生出一股浓浓的滑稽感来。很多人也许一辈子都无缘感受,血海深仇得报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徐锦非凝视着他的时候,复仇的快感其实很淡,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怜悯。
曾经威风凛凛,坐在一呼百应的王座之上,到头来,只是因为畏惧死亡,就变成了这样的怪物。如果人心本身没有裂缝,阿依又怎么能趁虚而入呢?皇帝不是死在徐锦非的手上,也不是死在任何其他人的手上。而是死于他自己的贪婪,狡诈,多疑,和永远休止的,对于死亡的畏惧。
处理好了这一切,徐锦非也觉得十分疲倦了。身体上的疲倦还是其次,主要是一种心灵的倦怠感,像一艘船缓缓驶过了刚才十分狂乱的海湾。他也曾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多年以后,会不会变成这样?可是看了一眼花满溪,他又笑了,眼神忍不住温柔下来。一定不会的,只要有这个人在的一天,他就会永远是她喜欢的那个徐锦非。
至于百年之后?双双携手而去,哪管后人言说。
徐锦非处理好了一切,只留下满目疮痍的皇宫。也有大臣略有心疼,实在舍不得这精美绝伦的建筑,又十分庞大,哪有登了基却不住的道理?不过当他慢条斯理地说出了真相,大臣们也熄火了。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新皇帝,还是老实一点吧,不然这一位也甩甩袖子走了,国家就真的撑不住,要四分五裂了。
最近的良辰吉日,也在年后了。不过大家发誓,这绝对是最兵荒马乱的一年,因此能有个可以喘息的机会,调整调整,休息休息,大家都挺乐意的。毕竟之后嘛,新皇登基,要准备的东西,几乎也能忙断众位大臣的腿。尤其是礼部,简直可以不休息,继续加班加点忙忙碌碌,估计才能赶上那好日子。
众人在这边忙忙碌碌,花满溪却没什么要事可做,徐锦非不舍得她辛苦,虽然身为未来的中宫之主,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但在能够方便的时候,徐锦非还是希望,花满溪能够尽量清闲而自在地生活。对此,花满溪倒是嫣然一笑,不那么在意,闲下来的时候,甚至对着徐锦非,有些好笑道:“难不成之前管着你的镇国公府,我就是个闲人不成?每月总有那么几日,账本都看着眼花呢。”
徐锦非但笑不语,良久之后,递过一杯酒来,花满溪慢慢饮了,他才温柔道:“若是眼花,便全给管家看也就是了。对了,听说汪诗诗带着沈绍四处云游,前些日子的时候,还寄过来一封信,这便给你看看。”
花满溪接过一看,不由笑了,信封上画着很久以前,她和汪诗诗玩闹时的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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