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先杀他,再杀你
姑娘叫做小朱,也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上有五个姊妹,下有两个弟弟。虽说如今是太平盛世,可也少不了饿死鬼。对于一个普通人家来说,一百两足够吃穿用度好几年了,何况只是要一个孩子,生下来以后,她就可以自行离开,那户人家似乎也不愿意她多留。
挑的时候也不过寥寥几个条件,要身体好,面容也秀丽些的,这才挑来挑去,挑到了她。上一次小朱被卖出去,孰料那主人是个喜好食人肉的疯子,她拼死才逃了出来,这回还多了个心眼,悄悄跟那牙婆打听了一番,确实是一户家世清白的富户,听说以前还家大业大的很,如今已经中落了,但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仍是她们这些平民高攀不起的人家。
那女子的蛊虫钻入她的身体,她也只得有一答一,并不觉得如何痛楚,只觉神思空濛,如行在云端之中,分外舒适懒散。接下来她好像又说了一些话,便听不清楚了,小朱茫茫然点了头,整个人如同一截木桩子,直直冲着床铺倒下去。
女子十分满意,伸出五指,在小朱的心口虚虚一按,划出伤口,以血作画,简陋画出一个扭曲图案来,这才轻拍一记得,替她敛了衣裳,转身推开房门。院子里有个看门的大爷,夜里解手出来,便看见一身纱衣,轻轻掠上屋顶,旋即消失在夜色下。他揉了一下眼睛,人就消失了,不由怀疑自己揉坏了眼睛。
翌日清晨,林夫人就遣个丫鬟来,将小朱领回了家。先是梳洗干净,沐浴更衣,又耳提面命,教导许多规矩。天牢里阴冷潮湿,寻常女子恐怕还会十分惊惧,况且林夫人买的时间也有限,只是小半夜而已。若是错了这桩好事,这丫头就算是回来,林夫人也得气得把她打死不可。
昨日一席谈话,林凤萱被撇在后头,索性自顾自去了以前常光顾的玉器店,挑了许多东西。林夫人本不欲给女儿堵窟窿结账,林凤萱一时气恼之下,竟拔腿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个相好的闺蜜家里,至今未归。林夫人头大如斗,名义上,林凤萱现在还是南谨言的妾室呢,这要是遇见了什么登徒浪子,岂不是搅和不清了。
幸好丫鬟及时前来相报,说是小姐去了明珠公主的私宅。按照礼节,公主相了驸马之后,才会从宫中搬出,看驸马身份,是居住到人家府上,还是住在公主府里。不过明珠公主素来受皇帝宠爱,因此公主府早就破土动工了。就算明珠公主将来嫁了个身份尊贵的,也可以来此府邸小住,这也算是皇帝的恩宠。
林凤萱久未见明珠公主。倒不是她有所收敛,而是自从南谨言被参了折子,遭贬之后,她也有些怕了,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前段日子好不容易开心一些,随同皇帝一起去秋猎,又遇上大批刺客来犯。明珠公主吓得心惊肉跳之余,还不忘在那时候四处搜寻沈绍的身影。没个留神之下,险些把一条小腿跌折了。
回来之后,她几次想要去探望沈绍,一来是腿脚不便,二来沈绍也受了不轻的伤,闭门谢客了好一段时日。明珠公主虽然送去不少珍稀伤药,十分想要殷勤一下,都被沈绍以礼相待的给怼回去了。好不容易去了一趟他的府邸,人却不在,说是去了镇国公府。
明珠公主气得要把扶手捏碎,如今徐锦非都死了,那里只有一个寡妇,有什么可看的,难道——莫非?她娇美面容浮现出怒色来,用力拍了一下,反倒把自己手掌拍的生疼,吃痛轻呼了一声。还是管家轻声细语对公主解释,说是沈绍同徐锦非的关系不差,这才前去探视安慰。明珠公主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回来,只得悻悻而去。
她心情十分之不快,便愈发不想回宫中去。她年岁渐长,皇帝虽然依旧宠爱于她,却也派了两个教养嬷嬷,整天说前说后,烦不胜烦。虽说两个下人不值一提,但就算打杀了两个,很快又有两个新的,说不定还更难相处。明珠公主想了一想,索性到宫外的公主府来,住上个三五日,正好放松放松。
省的在宫里头发闷,伤都好的慢一些。正巧这时候,林凤萱却来了,有个可以说话的人,她简直是喜不自胜,赶忙将人接过来。好歹是以前十几年的交情,就算在政事上,绝不能插手,以免被认为暗中支持废太子,说些儿女情长的家常话,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两个满腹牢骚的女人凑在一起说话,真是没火也要说出火气来,何况林凤萱不知道憋了多少怨气。明珠公主满口答应,帮她结了玉器店的账,又自顾自抱怨道:“沈绍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总是对本公主推三阻四。本来在秋猎的时候,他为着本公主挨了一剑,我心里还甚是动容。岂料几次上门,人都是不在,难不成是故意躲着。”
林凤萱是个成了亲的人,自诩对感情懂的多一些,冷笑一声道:“公主何必替他开脱?那沈绍不过是仗着自己青年才俊,又得圣上赏识,所以居功自傲,以为自己奇货可居罢了。男人就是这样,你越是巴巴地上去,他越是觉得你不值几两银钱。那青楼花馆子里,不也有许多冷若冰霜的花魁娘子?越是装作天仙烈女,还越有人吃这一套呢。”
她说到这里,又有些懊悔之一。本来一心嫁了太子,就是图他相识多年,英俊温柔,前程远大。没想到一朝遭贬,起不起得来还两说呢,搞得连自己家的祸事,都没能帮上忙。早知道还不如先嫁了那镇国公府,到时候那徐锦非一死,家里还不是归了她把持?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连买些钗环首饰,还要看他人眼色。
两个女人又嘀嘀咕咕了许久,这才觉得倒够了坏水,心满意足一躺。公主又吩咐人摆酒作宴,要和林凤萱小酌两杯。林凤萱眼前一亮,肚子里的馋虫都在咕咕叫了。自从林家遭到祸事以后,林夫人打点家里,更是精明到毫厘皆清,往日里她吃惯了的雪蛤银羹,如今都是难得入口的珍品了。
她假意推脱了两句,劝诫明珠公主有伤在身,不可如此大吃大喝,吃些荤腥油腻的东西。明珠公主却一挥袖子,不以为意道:“你难得来一趟?还跟我如此生疏作甚?之前你说的话,本公主都听在耳朵里了,真应该畅饮一番才是。”说到这里,她突然低了声音,才吐出后面一句:“你放心,若是太子哥哥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我一定撑你先。”
林凤萱心里会意,两人相视一笑,端起玉液酒,一饮而尽。
天色逐渐昏沉下来,到了定好的时间,林夫人吩咐小朱,喝了那盏加了药的生子茶。这药有些邪性,可是她极为不易才捣弄来的,凡是喝了的女子,中了的成数大上许多。小朱心里忐忑不安,多少还有些羞涩意味。被人赶进马车,蒙上面容,这才姗姗地到了天牢之内。
林玉衡关的地方算是内里了,一路上众人鬼哭狼嚎不断,世间百态,在此莫不一一上演。小朱心里愈发惊惧,捏紧了袖中的帕子,不敢多言语一句。一路上只低着头,匆匆地走过去。收了林夫人不少银钱,那狱卒临时腾了一间不错的牢房,把林玉衡赶了进去。他还在外面把风,只要时间差不多了,就要将那女子带离开来,不可耽搁。
小朱进房之时,摸到沉重铁栏,也不知还有什么东西附着,黏糊糊的,生生打了一个寒颤。林玉衡之前也得了林夫人的话头,很是沉默,也不愿意多言,就要将这女子按倒在石床上。正当两人对视之时,小朱突然闷哼了一声,竟是闭上了眼睛。林玉衡疑心她有什么病症,要去细看。小朱猛然坐起来,将嘴凑得极近。
她嘴中飞出一只细虫来,直冲向林玉衡。来的极快,又隐秘非常。林玉衡只闷哼了一声,就被这虫破开眉心,只余一点殷红,半晌之后,软软不动了。小朱恍恍然笑了一声,竟没什么惊惧神色,天真烂漫,神态自若,将随身一枚铜钥匙取出来,吞进腹里,也闭了眼睛。
待到狱卒察觉不对,牢房里安静得过分的时候,两人已抱作一团,横尸当场。他心里一紧,顿时十分懊恼。本来这林玉衡,迟早也是个死,他想着能赚一点银钱,也是一点,才收了林夫人的钱。如今事情不成也就罢了,这人还提前死了。狱卒一边在心里呸呸呸晦气,一边将林玉衡摆在床上,造成自杀的模样,一边费力地拖动小朱,准备处理掉。
明天林夫人来要人,他大可以实话实说,反正这也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大不了不做狱卒了,那林夫人,却是绝扯不下面皮来的。狱卒心里打定了主意,累的嘘嘘直喘气。这女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历,比他寻常拖的尸体还要沉重许多。
月色之下,那只小虫又飞起来,回到女子的衣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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