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 外
一、
取名字
杨帆到而立之年如愿以偿，升级做了爸爸，儿子是在晚上出生的，他对着那个小东西乐呵一整夜，第二天一早，翻箱倒柜，找来一堆书出来翻查，引经据典，立志要为儿子取个好名字。
经过一个月辛劳的考据筛选，一个非同寻常，意义深远的名字诞生了：“就叫杨伟，怎么样？简单易记，气势十足。”
秦可儿呆滞：“阳、阳萎？”
刚满月的宝宝小嘴一扁，“哇”一声大哭起来。
杨帆终于察觉哪里不对了，惭愧的一头栽回书本里。
又过了半个月，杨帆自信满满：“这次肯定没问题，我准备了两个待选名字。”
“嗯，嗯。”秦可儿觉得挺高兴，儿子终于可以打出生证明，报户口了。
“第一个名字，杨宇，好名字吧，让人一听就能记住？”
洋芋？果然让人一听就能记住，秦可儿默然。
杨帆瞅一眼她的神色，不再那么自信，“要不，叫杨聪？”
洋葱？秦可儿郁闷，“为什么不叫洋白菜呢？”
“其实、其实——”杨帆底气不足：“蔬菜也是好东西。”
秦可儿痛心疾首：“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取个名字就没这么艰难呢，你看惜若两个孩子的名字，笑笑，开心，琅琅上口，多有特色。”
“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名字，”杨帆恍然大悟，“这个简单，我们儿子就叫高兴好了。”
秦可儿：……….
杨帆乐滋滋的抱起儿子：“小高兴，来，让爸爸亲一个。”
秦可儿含着热泪，仰天长叹：儿子，妈对不起你！
二、
相亲
文静人如其名，是个文静的女孩，第一次和周正浩见面时，虽然双方的老妈热烈推销自家孩子，两个主角却一个沉默的抽烟，一个安静的吃甜点，互不干扰。
自从与秦可儿离婚后，周正浩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一连几年没有个定性，于是周太太急了，四处托人介绍适婚女孩给儿子认识，令周正浩不胜其烦，当周太太再一次逼着他去相亲时，周正浩选择了和文静第二次见面，以敷衍自家老妈。
果然，由始至终文静仍然只是安安静静的吃甜点，没给周正浩带来丝毫困扰，这一点让他觉得相处起来很轻松。
渐渐地，见面的次数多了，明知道他是拿她来当挡箭牌，她却似乎丝毫不在意，每一次按时赴约，心平气和的陪他在咖啡厅里坐上一两个小时，然后各走各路。
周正浩突然良心发现，对她说：“如果你对长辈们的这类安排不感兴，可以拒绝来赴约。”
文静笑一笑：“无所谓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可做，身边有一个人，好过总是一个人呆着。”
周正浩看她一眼，很年轻的一张脸，长相不属于特别靓丽出众的那种，但秀丽可人，十分的耐看。她无声叹气，神情间不经意流露出几分落寂。原来又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暗暗想。
回到家里，周正浩看见母亲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发怔，眼眶泛红，“妈，怎么了？”他关切问。
周太太看一眼儿子，勉强笑：“下午和文静在一起吗？”
“嗯。”
“既然合得来，你们就早点结婚吧，文静是个好女孩，我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知根知底。”
“不急，”周正浩敷衍，“这段时间我工作比较忙，等忙完再说吧。”
“正浩，”周太太苦劝：“你死了对可儿的那份心吧。”
周正浩脸色一变，抓起外套就向门口走去。
“正浩，”周太太的语气几近哀恳：“你是我生的，这几年你心里想着什么，我能不清楚吗，是，可儿是很好，我也很喜欢她，可人家现在连孩子都生了，你还能怎么样，难道、难道这一辈子都……”她后面的声音只剩下了呜咽。
周正浩回头，看见母亲伤心的脸庞显得格外苍老，转回身抬手扶在她肩上，“妈……”
第二天，周正浩又约了文静见面，却只是沉默的抽烟，一支接一支。当他抽到第七根烟时，文静恰好吃完第五份甜点，拿起纸巾心满意足的一抹唇：“吃饱喝足，时间到，收工。”
周正浩恍如大梦初醒，看着已从座位上站起的文静，欲言又止。
文静眼眸转了转，嫣然一笑，难得展露出活泼的一面：“你今天有点不对劲，说吧，我是个好听众，可以让你倾诉一下。”
“我的前妻和她现任丈夫生了一个孩子。”他语气平淡。
“哦。”知道他有过一段婚姻，据说维持不到一年就散了，真实原因外人无从得知。看他似乎有些黯然，她劝慰：“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前未婚夫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他并不觉得意外，问：“为什么要分手？”
“我们是大学校友，他家境不好，双方父母都反对我们在一起，我的亲戚朋友们看不起他，他的自尊心又很强，渐渐地，我们两个人都累了，是他先离开的，他说与其等到彼此厌倦后再分离，不如趁早好聚好散。后来，他娶了一位和他家境相当的妻子，听说虽然不富裕，但两个人自强自立，相互扶持，生活越来越好了，也算是一桩好姻缘吧。”文静不胜唏嘘，“门当户对果然是王道。”
一个很老套的故事，有点类似杨帆和秦可儿的恋情，只是结局不同罢了，周正浩这样想着，心底不由微微一涩。
文静看看他，柔声说：“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来你并不愿意出席那种相亲会，是不忍心让你母亲失望吧？”
“你呢，为什么要相亲？”他反问。
“我早想明白了，其实，爱情和婚姻没多大关系，既然我妈急着想让我嫁人，不如就在她为我安排的人选中，找一个彼此看着还算顺眼的人搭伙过日子吧。”
周正浩又问：“你觉得我看着还算顺眼吗？”
文静点点头。
“那，我明天可不可以上门去拜访你的父母？”
文静想了想，又点点头。
周正浩轻吁一口气，算是了却母亲的一桩心愿。
相互对视一眼，他们达成了一种默契，他不爱她，她亦不爱他，却很适合一起搭伙过日子，彼此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相敬如宾，于夫妻而言也是一种不错的相处方式。
三、重逢
Z大校庆那天，篮球队那帮死党在校园里聚会，个个都已成家立业，不少人拖家带口，嫂子弟妹嘻嘻哈哈的乱叫一通。不知是有意回避还是自行和室友们聚会去了，秦可儿没有陪同在杨帆身边，杨帆和周正浩这两个昔日的铁杆兄弟则是在初时见面打了一声招呼后，再没有直接交谈过，一群老朋友也都很有默契的绕开了这个敏感话题。
热热闹闹叙过旧，大家决定四处逛逛，看看母校的新风貌，顺便缅怀一下自已的青葱岁月。周正浩陪着文静慢慢走在最后，不时指点校园各处介绍给她听。结婚三年，他们相处得很好，连语气稍重一点的争执都不曾有过。他对她温和体贴，每一个生日或纪念日，总不忘为她备上一份精美名贵的礼物。她的性情有点像他母亲，喜静不喜动，与世无争，只要他还记得按时回家，外面的事情她一概不过问。在外人眼中，他们无疑是恩爱夫妻的典范，可这恩爱表象下总透着一种无形的客气疏离。
不知不觉，两人踱到操场旁的小树林前，周正浩脚步一滞，垂首静立片刻，双脚不受控制的迈向树林深处，文静一如既往，只静静的陪同在他身边。来到树林中的某一处站定，依稀还记得曾经他就是站在这个位置，默默看着树丛后无声哭泣的倔强女孩。
当年分离时，她问他：你所爱的人，究竟是现实生活中实实在在的秦可儿，还是你理想中被神化了的秦可儿？”他也曾反反复复问过自己，始终找不到答案，但确确实实有过那么一段时间，他因着她的悲伤而悲伤，那种感觉至今深刻而真切。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在静谧的小树林中格外清晰，看见沿着林间小道缓行来而的熟悉身影，周正浩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岁月在秦可儿身上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改变的只是她的气质，敛去所有锋芒，她显得温婉柔和。牵着一个三岁左右小男孩的手，她微微低头看向孩子：“ 你刚才是不是打了宋阿姨家的小姐姐？乖小孩不应该打人的。”
“妈妈，我是臭小孩吧？”小男孩一脸的天真。
秦可儿哭笑不得，半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等一下去向小姐姐说对不起，请她和你一起玩，知道吗？”
孩子鼓起小嘴：“我摇头。”
秦可儿忍着笑意，板起脸：“那你告诉妈妈为什么要打小姐姐？”
“她捏我的脸，”小男孩正气凛然，“士可杀不可辱。”
“呃——”秦可儿目瞪口呆，“谁教你的？”
“儿子，你太有水平了。”杨帆大笑着走来，与此同时，他看见了静立在树丛后的周正浩。
“你——”秦可儿正要说话，发觉杨帆的目光落在了别处，顺着他的视线侧首看去，她略略一怔，缓缓站起身，微微启齿，似乎想说点什么，却终究未置一词。
周正浩淡然一笑，转身准备离去，文静突然拉住了他，“去和她说几句话吧。”
周正浩惊讶看向妻子，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坚定，“我知道她是谁，我想，她大概也有话想对你说。”松开手，她向小树林外走去，“我在新教学楼前等你。”
杨帆拉过儿子的手，“宝宝来，爸爸带你去打球玩。”给予妻子一个信任温暖的笑容，“我和宝宝在操场上等你。”
沉默相对片刻，秦可儿率先打破了沉寂，“曾经一度，我希望能和你见上一面，对你说几句话，仔细想一想，又觉得不应该去打扰你。”
“我还以为——”周正浩自嘲的笑了笑：“你大概永远不想再见到我，毕竟，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秦可儿轻轻摇头：“一段婚姻出现问题，不是一个人的责任，那个时候，我懂得经营好一家大公司，却不懂得经营好一段婚姻；有些道理，气盛之下不会去想，在后来的生活中，才渐渐想明白，婚姻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两个人甚至两个家族的事，当初既然是自己的选择，我本应该多一些珍惜和重视……”
听出她话语里的歉意，周正浩涩笑：“如果，那时我对你多一点信任和耐心……”生活能教会一个人很多，只是当明白时，一切已成过往。
自以为比杨帆更适合她，只不过她爱的人却是杨帆，迟疑一下，他问：“你说，两个在一起过一辈子，爱情更重要，还是适合更重要？”
秦可儿仔细想了想：“我想，一开始能在一起大多是因为爱情，但可以终身相守，更多的应该是因为适合吧，一辈子那么长，总不能永远靠激情来维持。”
“什么是适合？”
“当你在另一个人面前，不需要任何伪装，可以完全放松自己，表现出最真实的自我，活得轻松自在，同样，对方在你面前也可以做到这一切，彼此就适合了。”
周正浩叹气：“显然，当年你在我面前做不到这一切。”
秦可儿也叹气：“当年你在我面前又何偿能做到？”
想起那时，一个郁结于心，患得患失；一个百般揣摩，小心翼翼；两人相对哑然失笑。
周正浩诚挚说：“看见你幸福，我很高兴，真的——”
可儿含笑点头：“谢谢，你的幸福，想必就在你身边吧。”
多年的心结，一朝解开，只觉神清气爽。
回家的路上，文静格外沉默，一直低垂着眼眸，仿佛心事重重。
周正浩把车停在路边，关切看向她：“在想什么？”
她下定决心般，猛然抬起头，双眼正视他，“周正浩，我发觉我真心喜欢上你了。”
“啊？”周正浩似乎很吃惊。
他的表现在她意料之中，文静仍觉得难过，眼眶慢慢泛红：“今天看见你和你的前妻在一起，我突然觉得很害怕，虽然我很清楚你们已经不可能了，可我还是控制不住的嫉妒。”
周正浩困惑皱眉：“不是你让我留下来和她说几句话的吗？”
“因为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所以想让你了却一桩心事，从今以后，要么彻底死心，要么死心塌地，可是刚走出小树林，我就后悔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就是喜欢上了。”
“哦。”周正浩唇角微微上扬，却不说话。
见他沉默着不表态，文静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虽然性情柔顺，但有些事一旦认真，就会坚持到底，“总之，我是你的合法妻子，我有权利喜欢你，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像你前妻那么优秀，可我会对你很好，好到让你慢慢喜欢上我。”
“好吧，”周正浩微笑，“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你的表白吧。”
“啊？”这下轮到文静吃惊了，“什、什么意思？”
周正浩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年，跟你在一起，我很轻松，很自在，我想我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你说得对，我的心事已经了却，以后，我会好好珍惜现有的幸福，当然，将来如果能有个孩子，就更加圆满了。”
文静顿时笑颜如花，“孩子已经有一个了，”她抬手轻轻放在腹上，“昨天做的检查，我本来还在犹豫，现在决定了，我要做个好妈妈。”
周正浩握紧文静的手，“我会是个好爸爸。”也许年纪大了，不再如年轻时代般激情澎湃，但别有一种喜悦与暖意在心中渐渐散开，直至溢满整个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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