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气


到五月份,天气越来越热了。

安郡王怕沈平安来回奔波,便叫她三四日来郡王府请一次脉。

这天她接到了南一的口信,却是叫她明日往定国公府去请脉。

同安郡王来往这么久,沈平安早看出来,他和定国公府众人感情淡薄,无论是亲生的定国公父亲和祖母,还是没血缘牵绊的继母,待他都客气得像是客人。

定国公府对安郡王来说,更像一个用来睡觉的客栈。

安郡王府才是他的家。

第二天上午,沈平安穿了件桂子绿的齐胸瑞锦襦裙去了定国公府。这回,丫鬟依旧先领着她去了正院拜见定国公夫人秦氏。

上官柔葭又来串门了,正陪着秦氏说话,萧拾欢偎依在秦氏腿边。

稀奇的是,安郡王也在。

沈平安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给秦氏和他请了安。

秦氏和颜悦色地问:“是来给安郡王请平安脉的吗?”

沈平安点点头。

秦氏便笑道:“天气这么热还累得你天天跑来跑去,真是辛苦了。”

沈平安:“不辛苦,安郡王有付诊金的。”

秦氏:“……”片刻才又道,“方才柔葭给安郡王诊过脉了,一切安好,你倒不用麻烦了。”

沈平安撩起眼皮子看了安郡王一眼。

秦氏脸上带了笑意:“安郡王等闲不往我这院子里来,今儿一听柔葭来了,居然就过来了。”

她看看上官柔葭,上官柔葭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沈平安看向安郡王,老实不客气地问道:“那郡王爷还需要我重新诊一次脉吗?”

安郡王点点头:“在诊一次吧,不好叫你白跑一趟。”

于是便避到正屋的暖阁里,又给他诊了一次脉,果然一切安好。

沈平安捏了捏他的手臂,小声道:“小哥哥你壮了好多。”又道,“你在搞什么鬼?”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人回到正屋,沈平安把诊脉的结果说了,秦氏冲上官柔葭笑一笑:“同你诊的一样。”

上官柔葭露出淡淡的笑意。

萧拾欢哼哼两声:“柔葭姐姐经常来我们家玩,她帮哥哥诊脉不是更方便吗?非要上赶着来,也不嫌惹人厌!”

她声音不大,不过屋子里不闹,自然大家都听见了。

沈平安一点不见羞愧,反而冲着她大声道:“萧姑娘,请你慎言,我是太后娘娘亲自派来照顾安郡王的,你这样说,岂不是在妄议太后娘娘?”

她提到了太后娘娘,萧拾欢虽然恼怒,却不好说什么。

秦氏脸色变得不大好看,在别人家里教训别人的女儿,这个沈平安还真是威风。定国公府的嫡女也是她可以随便呼喝的吗?拿着鸡毛当令箭,真以为有太后娘娘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她还未讲话,就听安郡王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母亲,我新得了一只李朝时期的花瓶,我瞧着你屋里正缺一个插花的容器,不若就摆在你这里吧。”

安郡王开口,秦氏不得不给他面子,脸色缓和了些:“还是阿湛有孝心。”

安郡王便吩咐南一回平安阁把花瓶取过来。不一会儿,南一端着黑漆描金的托盘过来了,那天青蓝暗釉广彩双耳瓶就放在托盘上。

南一经过上官柔葭身边时,她身旁站着的芍药不知怎地,竟忽然双膝一软,朝前面跪了下去。因事出突然,她下意识地便伸手扒拉了一下,这一扒拉,不得了,正好扒在了南一胳膊上。

南一受了惊吓,手上一松,托盘直直地落到了地上。

只听清脆的“哗啦”一声,花瓶碎成了渣渣。

南一当即跪下:“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

芍药还懵在那儿,过一会儿,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脸色一白,也跟着磕头认错:“是奴婢惊了南一姑娘,请安郡王责罚。”

安郡王挑一挑眉,神色冷然:“你们可知道,这只花瓶价值连城?”

南一还是那句话:“请公子责罚。”

芍药脸色更白了,有点后悔方才顺着南一的话说了,万一安郡王叫她赔偿,十个她都赔不起。

想什么怕什么,她这样想着,就听安郡王淡淡道:“南一扣一月例银,至于你,”他看着芍药,“你是罪魁祸首,谅你也赔不起,看在你不是故意的份上,就打二十大板算了吧。”

南一波澜不惊:“是。”

芍药却花容失色。她虽是丫鬟,过得却比外头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舒服,双手皮肤娇嫩,一点粗活都没干过。这二十大板打下去,她还有命在吗?

“郡王爷饶命,郡王爷饶命!”她吓得涕泪横流,不住磕头求饶。

上官柔葭也是大惊失色,安郡王虽然看起来冷淡不热络,但绝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相反,他宽容大量,谦和有礼,什么时候这么疾言厉色过?

更何况,只是一个花瓶,再昂贵也是一个死物,安郡王向来不看重这些。

“郡王爷,”她的脸色也白了,“请看在芍药不是故意的份上,饶她这一回……”

“是啊,”萧拾欢也替芍药求情,“她又不是故意的,哥哥你看她身板这么小,二十大板哪受得了?”

秦氏也开口了:“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丫鬟就饶了吧。”

沈平安坐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终于看明白了,安郡王这是在给她出气呢!

吃花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上官柔葭和芍药怎么也想不到,沈平安会大大咧咧地跟安郡王告状,而安郡王不仅信了,还要替沈平安出这口气呢!

上官柔葭还以为沈平安一直不知道自己被下过药呢!

沈平安没说话,萧拾欢便指着她道:“沈平安,你也太没有同情心了,我们都求情了,你为什么不求情?”

沈平安:“关我什么事!”站起来走远了些。

安郡王像是听进了这么多人求情的话,思考片刻,淡淡道:“既然大家都给你求情,板子就免了。”芍药刚松一口气,就听安郡王继续道,“直接发卖了吧,我以后不想再见到这个丫鬟!”

晴天霹雳,芍药呆住了!

上官柔葭也愣住了,她实在不明白安郡王为何性情大变。

其他人还要再求情,安郡王不耐烦地站起来,看着上官柔葭,冷冷道:“上官姑娘,我以后不想在京都再见到这个丫鬟。”

上官柔葭面色青白交替:“是,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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