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毁尸案


就在几个人乐颠颠的时候,平创堂外有仆人来报,钱江县卢主簿求见。主簿是从八品上的小官,但官虽小,毕竟是地头蛇,唐大夫也不方便不见,便净了手,换了身衣服去见客。

  卢主簿品级比唐大夫高,但很客气,行礼口称“唐公”,唐大夫还礼。卢主簿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日衙门接了一桩案子,与唐公有些瓜葛,烦请唐公得闲去一趟,分说清楚,事便了了。”

  唐大夫心里咯噔一下,忙问是什么事情,卢主簿只含糊其辞道:“是一桩命案。”

  唐大夫急道:“我唐某人医术虽然不济,但万万不可能干那伤天害理之事的。”卢主簿忙道:“那是自然,不过也请唐公体谅,这差按理当由县尉来走这一趟,县尊久闻先生大名,特遣愚来,唐公莫要让我在县尊面前为难呀。”唐大夫听出其中的意思,主簿来请是给你面子,若不识相,就让县尉带捉不良来拿你,唐大夫也只好答应,便交代几名帮闲好生照料伤者,千万莫让他死了。

  钱弘佐在后间听得清清楚楚,走出来问道:“唐先生犯了何事?”

  卢主簿见钱弘佐衣着华贵、气质不凡,长期的养尊处优使他有一种天然的贵气。卢主簿忙问唐大夫钱弘佐是谁,唐大夫道:“乃是六郎”。

  卢主簿惊道:“可是天家的六郎?”见唐大夫点头,忙不迭向钱弘佐行礼。

  钱弘佐询问了一些细节,卢主簿知之不详,也没讲明白到底犯了什么事。钱弘佐虽然贵为王子,但也无权干涉地方政务,只能放卢主簿带走唐大夫。钱弘佐对唐大夫道:“先生自管去,我必找人护你周全。”又对卢主簿道:“唐先生是我的人,你们莫要冤枉了他。当依国法办事。”卢主簿唯唯称是。

  钱弘佐连忙回王宫,他认识的人不多,信得过的只有内宦章德安和兵部张济广,其余都是征闽时的武将,思来想去,也只能去找章德安。章德安因办事得力,又升了官,改为正六品下的内谒者监。内谒者监掌仪法、宣奏、承敕令,多与外官打交道,人脉颇广。

  章德安听了钱弘佐的叙述,顿觉此事不大妙,便让自己的养子章从广出宫去找好友西府仓曹参军杨旦,杨旦和西府的法曹参军李志学是儿女亲家,由李志学出面去与钱江县了解案情。

  吴越国把杭州立为西府,杭州城内有两个附郭县,北面为钱塘县,南面为钱江县。杨旦接到消息,忙去找亲家李志学。李志学一口答应帮忙,不过一个时辰便将事情打探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唐大夫此前托了西府不良帅孙泰,让他在缉捕之余,留意打架斗殴的伤者,特别是开膛破肚的,交给唐大夫医治。按钱江县的说法,唐大夫每次会给赏钱不等,福建回来后,唐大夫为了验证他的医术,急需找一开膛破肚又没立时死去的患者,出五贯赏钱募伤者。孙泰下属捉不良秦奎,本为地痞流氓,听说此事后,因在赌坊输了钱无力偿还,便生了恶念,去钱塘县绑了名流浪的北人(流落江南的北方人),故意将其砍伤,交给唐大夫,领了赏钱。

  听了章从广的叙述,钱弘佐松了一口气,此事实质与唐大夫并无直接关系,分说清楚便没事了,最多被县令申饬一番,罚些钱便是了。便让章从广转告李志学,托人照顾唐大夫,料想他是官身,又是自己的人,不至于受了皮肉之苦。

  话说唐大夫到了钱江县衙,县令对他很客气,问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告诉唐大夫因为苦主在钱塘县,一会会有钱塘县的差役来带他去钱塘。等差役到后,不由分说便要锁了唐大夫,唐大夫怒道:“我乃官身,又没犯罪,有何缘由锁我?”钱江县令也代为说和,差役便不再追究,让唐大夫坐上马车,去钱塘县。

  钱塘县令张崇德提审本案,将唐大夫请到堂上,案情也挺清楚,捉不良秦奎蓄意伤人,唐大夫并不知情,不构成买凶,但唐大夫悬赏征募,未能查实病患受伤缘由,有不查之罪。判唐大夫赔钱十贯给苦主,因唐大夫是官身,又将此事移文吏部待处。秦奎伤人,杖四十,徒刑十年。张崇德宣判完,自觉没有纰漏,量刑合理,苦主及涉案人员均无异议,正要结案,堂下突有差役闯进来,急道:“县尊容禀,刚从钱江县来的消息,伤者没挺住,现已死了。”

  唐大夫大叫一声:“哎呀。”没想到,伤者还是没挺住。这下平白害了人家一条性命,心中惭愧不已。又自觉自己医术还是不够精湛,心下沮丧。张崇德对他说道:“唐公见谅,此案麻烦了,伤者既死,某还需派仵作验尸,查验死因,还要唐公将就几日。”唐大夫此时已是魂不守舍,也没听清什么,只是点头同意。

  县令便命人将唐大夫与秦奎押入大牢,待验尸完毕后,重新再判。此时已过酉时,张崇德便下值回了后院歇息。不料只休息了半个时辰不到,便被人叫起,有密信连夜送到。

  张崇德拆了火漆一看,眉头紧锁。

  第二天一早,张崇德又开堂提审,惊堂木一拍,喝道:“唐怀允(唐大夫本名),今本堂又添人证,揭发你在福建期间,对我军将士尸首开膛破肚、割肉取骨,可有此事?”

  唐大夫矢口否认,称解剖的都是闽军尸首,未曾损害过我军将士的尸首。

  唐大夫当然不敢认,在福建确实有研究过尸首的解剖,这是钱弘佐授意的,大部分尸首是敌军的,但确实有一些是自家的将士。身体发肤古人看得很重,损坏自家将士尸体,可是重罪。

  张崇德一拍惊堂木,命令用刑,杖二十。唐大夫哪里曾受过这等痛楚,被打得皮开肉绽,昏死过去。他昏过去时,还在困惑为何昨日还态度和蔼的县令今日便如活阎王一般。

  不多时,唐大夫又被泼醒,此时他已不在堂上,而在石室之中,昏暗、潮湿,一名流里流气的捉不良奸笑道:“再问你一回,你是招还是不招?”

  唐大夫啐了一口道:“确有其事的,我便招了。我未曾做过的,又让我如何招供?”

  那捉不良问道:“可有人指使你?”

  唐大夫否认。

  黑暗中还有一人冷冷道:“用刑!你现在不招,等会自然会让你招,平白多吃些苦头!”

  那捉不良便动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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