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举步维艰
朱标、朱允熥父子在北平活动了几个月,胜过了朱棣十几年如一日的苦心经营。
洪武二十七年四月十六日,朱标终于启程返京。
朱棣率北平文武官员相送,浩浩荡荡的送行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朱权也来相送。
朱允熥握住朱权的手,红着眼圈说道:"权叔,相见时难别亦难。"
朱权也十分伤感,说道:"你也知道,我三年才能朝见一次。"
朱允熥道:"塞外苦寒,权叔受苦了。等我回了南京,常在爷爷跟前提起权叔,撺掇爷爷多召权叔进京。到时候,我陪权叔喝酒。"
朱权笑道:"好大侄,还是你知道疼我,有你这一句话,我就知足了。"
叔侄俩依依惜别。
徐妙云在朱高炽、朱高煦的护送下,也来送行。
朱允熥掀开帘子,登上大车。
徐妙云含泪说道:"好孩子,这一别,不知几时才能相见。"
在燕王府待了这么久,朱允熥真切地体会到了徐妙云的善良和慈爱,就和前世的妈妈一样。
"等侄儿瞅见机会,再来北平瞧四婶。四婶多多照顾四叔,自己也要多多保重。"
说罢,跳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朱标一路巡视州府城池及军屯卫所,于五月十二日抵达南京近郊。
朱桢、朱椿率朝中文武大臣前来迎接。
一进城,朱允熥就直奔乾清宫而去。
朱元璋正坐在椅子上嚼着茶叶,猛瞅见朱允熥朝这边走过来了。
他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怔住了。
几个月不见,朱元璋又添了许多白发。
朱允熥抿着嘴笑,"爷爷,你老糊涂啦?不认得我啦?"
朱元璋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扯掉鞋,扔了过去,骂道:
"小兔崽子,没良心的狗东西!北平很好玩是吧?亏得你还记得回来!"
朱允熥接住鞋,笑嘻嘻地蹲在朱元璋脚下,替他穿上。
朱元璋抚摸看他的头,问道:"北平冷吗?"
朱允熥答道:"北平很冷,但四叔家里木炭烧得很红火。爹也不让我去别的地方,只让我在四叔家里跟高炽一起读书。"
朱元璋问道:"你每天都吃些什么?怎么都吃胖了。"
朱允熥答道:"四婶每天亲自下厨给我做饭。"
朱元璋问:"都做些什么?"
"四婶烙的饼简直绝了!"
"葱花切得碎碎的,肉末切得碎碎的,撒在麦饼上面,擀啊擀,擀成薄薄的一片。铁板下面炭火烧得红红的,羊毛刷子往铁板上刷一层油,麦饼铺了上去,哧哧哧,哧哧哧,直冒热气,翻过来再烤一遍,金黄透亮。"
"薄薄地卷一层咸菜,卷成好粗一个卷,蘸一点点醋,咬一口,咸咸的,辣辣的,满嘴都是香的,可好吃了!我一顿能吃十个卷!高炽更能吃,二十个卷都打不住!高煦是个傻子,不爱吃,便宜我们两个了。"
这就是淮西人人爱吃的葱花肉沫卷。马皇后在的时候,一烙就是几十张。
朱元璋总是一边看奏折,一边抓着饼卷咸菜吃,吃得满嘴流油了,就随手拿袖子擦嘴。
马皇后总是埋怨,"手边没手绢吗?偏偏拿袖子擦嘴。"
朱元璋总是嘿嘿一笑。
马皇后已经死了十三个年头了,朱元璋再也不吃这种饼了。
今天又听见允熥提起这种饼,只觉得满嘴生津,无数只馋虫在肚子里拱。
但他,终于忍住了。
不就是一张饼吗?
说不吃,就不吃。难道还饿断了肠子不成。
当晚,朱允熥就睡在朱元璋榻上。也许是长途跋涉,实在太累,一夜无梦睡到大天亮,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正准备起床了。
只听见朱元璋在和朱标说话,问的是北方的山川地形,风土人情,以及城池、道路、民心、稼?。
朱元璋早年托身佛门,拿着一个破碗游历天下,他对社会的认识就是这样来的。
朱橚被封为周王,擅自跑到凤阳去找朱棣,惹得朱元璋勃然大怒,将他贬到云南,过了半年又召他到南京。
朱元璋问朱橚:"你走了那么多地方,有些什么见闻?"
朱橚一句也答不出来。
朱元璋大怒,"你是古往今来第一个愚人。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行万里路却连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所以朱标无论到哪里出巡,都格外用心,或者轻车简从实地查看,或者找各色人等亲自询问。
面对朱元璋的询问,朱标答道:
"立国快三十年了,但北方一直没能恢复元气。
"除了徐州、济南、真定、保定几座大都会,北方真是萧条的可以。"
"就是北平,如果不是每年上百万两银子的军需,也不会有什么生气。"
"沿途所看到的房舍,十分破旧低矮。田地里所长的庄稼,瘦弱不堪。所经过的道路坑坑洼洼,水利也是年久失修。"
"儿臣觉得,北方最大的问题是人口太少。因此迁都北平是势所必然。"
"如果迁都北平了,必定要从南方运粮,如此一来运河沿岸就兴盛起来了。"
"营建新都必定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这些都可以使北平周边景气起来。"
"新都建成后,大量的官绅之家迁过去,也可以增加北平的人气。"
朱元璋道:"你说得甚是。咱们的头号敌人是蒙古鞑子,虽说沿长城沿线摆了九个藩王,但是也得背靠庞大的人口作为支撑。"
朱标道:"迁都是千年大计,关系到大明的国运兴衰,必须得做。不然几十年后,鞑子又势大了,到时候北方一片空虚,何以抵抗?"
"如果再出个懦弱无能的子孙,就又重走赵宋的老路了。燕云是中原门户,必须天子坐镇,才能万无一失。"
"但是迁都实在是一件无比艰难的是。一是耗费太巨大,国库难以支撑;二是迁都将会损害很多人的利益,反对的人一定是一波接着一波。所以儿臣的设想是,积二十年到三十年之功,完成迁都。"
朱元璋怒道:"咱说迁就迁,谁敢反对?"
朱标说道:"明着肯定没人敢反对,但暗中使坏总是有的。"
朱元璋更生气了,"谁敢使坏,咱打烂他的狗头!"
朱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儿臣粗略估算,完成迁都至少需要三千六百万两白银,即使平摊到二十年,每年也得一百八十万两银子。这么大一笔数,从哪里出的来?"
朱元璋摸了摸鼻子,"要这么多吗?"
"要!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那就有点难了,要不还是再缓几年吧?"
再缓,黄花菜就凉了,没钱可以想办法搞钱啊,我有一座几百年也挖不完的银山,老爷子,你要多少银子,你跟我说啊。
朱允熥故意咳了几声。
朱标惊问道:"是谁在里面?"
"是允熥,他昨晚就睡在咱这里。"
如此机密的事被儿子听见了,朱标十分不悦,嗔道:
"这个畜牲,明知道我和爹在这里说话,为什么还要偷听?气死我也!"
朱允熥心里一万匹卧槽马跑过,当太子就可以这么蛮不讲理吗?你的确不知道我在这里,可我也不知道你要来啊!
他听见脚步声走进来了,忙拿被子蒙住头,假装打呼噜。
朱标怒而掀开被子,喝道:"别装了!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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