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溧竹（4）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我是有些意外的。

  只因偶尔听小多和路过歇脚的精灵聊天，

  听它们说起凡间种种，

  小多都是一脸憧憬着的。

  言语里的向往更是遮掩不住，

  是以我一直觉得，小多一旦化形之后，便一如之前的同族那般去人间游历，行看山河万里。

  我问小多，

  不是喜欢外面的世界吗？

  为何要留在这里？

  小多说：

  不想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了。

  我笑着摇摇头：

  “我不孤单的。”

  我有什么好孤单的呢？

  我便是在这南山竹海里长大开智，

  百十余年里，从未离开过一步，

  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是再熟悉不过了。

  便是整个竹海里绝大多数开了智的同族，都是认识我的。

  甚至被我庇护过的，化了形的竹灵，

  在临去凡间游历的时候，都会特地寻到我的木屋前感谢于我，

  白日里在竹海里四处游走，

  傍晚之时回归到木屋里，吐纳修炼，

  忙碌又充盈。

  这样的生活，怎么会孤单呢？

  可小多却不这么觉得：

  “不，你很孤单。”

  我不能理解它如此断然的缘由，

  小多说我不过是沉浸其中，更是独身惯了，便不觉得罢了。

  我也不与它争执，

  它说是便是罢，毕竟年岁还好，不过几十年的光景，又如何理解何为孤单呢？

  只当小多是凡间孩童的心性罢了，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可若说起凡间孩童，

  小多不知是白日里又遇到了什么路过的精灵，说起凡间有种很甜的东西，

  是用麦芽熬出来的，还可以制出各种各样的花式，

  好看又好吃。

  连着好几日，小多都将那麦芽糖挂在嘴边，

  只恨不得下一秒，口水都要流出来似的，

  无奈，趁着日头好的时候，我下山在周边捡了好些木柴，

  去山脚下的镇子上换了一支绘了花样的麦芽糖带了回去。

  果不其然，小多开心的许久，

  便是我想将麦芽糖化水，浇在它的根系处，让它尝尝甜味，都被拒绝了；

  小多说，这是我送给它的第一个礼物，

  还是它心心念念的麦芽糖，

  可不能就这么给化了水了，

  还让我将麦芽糖系挂在它的枝叶上，这样每天都能看到，

  心情都会好上许多。

  无奈，我只好寻了根麻绳，将那支麦芽糖挂在了小多的枝丫上，

  原想着麦芽糖本便保存不了几日，

  待小多的新鲜劲过去了也就罢了。

  谁知，那麦芽糖奇迹般的，度过了一日又一日，丝毫未有融化的痕迹，

  我方才觉得不对劲。

  细细一问，才知道小多这些时日竟然在透支自己的灵力维持麦芽糖不融之象。

  我有点生气，

  少有的朝着小多发了火。

  草木精灵修炼本便不易，如今好不容易将它挪到我的身边，

  不过是能保它不被凡人砍伐，

  亦是我的这处地方，是我找寻了许久，月光倾泻最盛之处，

  对于修行更是能有助益。

  原先小多很是努力，虽然话多些，偶尔分心些，我倒也不在意，

  可如今，它自己尚未化形，处于灵力储备的阶段，

  却还要分出去一些，去保那支凡间两个铜板就能买到的吃食，实属浪费了些。

  小多被我责问的不敢说话，嗫喏着说以后再也不敢了，

  第二日，那完好无损的麦芽糖果然融化了，

  粘腻的糖浆四散在小多周边的泥土上，

  唯有一根麦芽糖上仅剩的木棒还挂在那里。

  小多因被我说教了，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

  甚至带了些小心翼翼的问我，能不能把这个木棒给它留着，

  它想做个纪念。

  我亦知晓自己前一日的话重了些，

  和小多相处久了，总觉得自己好似在监督它一般，

  可细想起来，小多往日修炼已比其他同族勤勉太多，

  再想远些，我和它不过是住的近些的同族，

  它修炼的好坏，化形的成败，时日的长短和我毫无关系可言，

  之前还有开智的竹灵不忿于竹鼠作祟，

  宁愿消耗灵力和那竹鼠斗的你死我活，最后奄奄一息，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怕不是要命丧一时。

  如今的小多与那比起来，不知要好上多了，

  到底是我逾矩了，小多如何使用自己的灵力，那是它的自由，

  我又凭何这般指点呢。

  是以，我只点了点头：

  “日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我不会管着你了。”

  谁知，小多闻言，竟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竹枝不停的抖动着，试图将枝丫上的木棍给抖下来：

  “不要了不要了，我不要麦芽糖了，糖杆我也不要了，你别不要我了呀，呜呜呜...”

  我被它突如其来的哭声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己不过是不管制它了，

  何来要和不要之说了，

  无奈，好生哄了许久，小多方才止了声，要我连连保证还要“管”着它，方才不再哭闹。

  不知为何，我好似体会到了，

  去凡间买糖时，

  凡人孩童因为想要糖果哭闹不已，最后父母无奈只好掏腰包买下糖果的心情了。

  这下好了，昨晚刚训斥过，

  白日里一句无心之说又把小多整哭了，

  多少心里还有些内疚，

  于是又下山捡了好久的柴火，去镇子上换了一只更大的麦芽糖，

  带回去之时，小多却是愣了一瞬，继而小心翼翼的再三确认，

  我这番真的是给它买糖吃，不是不管它了，

  方才欢欢喜喜的接了下来，

  又找了根绳子挂在小多的枝叶上。

  可这一次，小多却是没有再用灵力维系着，没两日便化了，

  糖水融化正好便能滴落在小多的根系，

  却是将小多吃的很是美滋滋。

  可没不了几日，小多便又哭了。

  麦芽糖的鲜甜吸引了许多蚂蚁而来，

  密密麻麻的围在了小多的根部，甚至有的为了寻找多些的糖果，爬到了小多的身上，

  等我晚上回去发现之时，

  蚂蚁已经开始分工明确的开始筑巢，

  小多身上，更是爬满了蚂蚁。

  蚂蚁在身边筑巢，对于尚未化形的竹灵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它们的啃食能力极强，且筑巢之深，之广，

  加上数量众多，竹灵的根茎很容易被它们侵蚀，

  皆是，灵根尚且能不能保全另说，

  还要日日忍受蚂蚁那细小又钻心的啃食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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