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我这辈子对不起你
正如裴荇居所猜测,朝廷很快就商讨出挂帅人选,在顾太尉力荐下,几乎无人反对裴家军由裴荇居挂帅。
事情定下来后,消息很快就传到裴荇居这里。然而除了他挂帅的消息,还有一桩,则是李瑾煜决定一个月后出兵攻打鲁国,出兵的理由是现成的——鲁国皇子文勒勾结逆贼梁锦羡。
“文勒皇子现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真的蠢!”薛罡摇头:“原本鲁国还可以安生几年,没想到被他一手葬送。”
“倒也不全因为这个,”裴荇居说:“皇上对鲁国早有谋划,用意是掣肘北边的丹国。如今梁锦羡在西南作乱,丹国也开始蠢蠢欲动,若此时不夺取鲁国,丹国铁骑就会借机南下。”
思忖片刻,薛罡了然道:“所以,皇上下密旨让你速战速决的原因,难道是想对付丹国?”
裴荇居点头:“大曌与丹国相安多年,各自养精蓄锐已久,早晚必有一战。既如此,倒不如掌握主动而行之。”
“你可有把握?”薛罡问。
“蜀州倒不值得忌惮,要忌惮的该是丹国。梁锦羡也正是看准时机所以才敢在这时候复国,便是想借丹国之力求一线生机罢了。只可惜......”裴荇居沉眉:“他如意算盘即将落空。”
他道:“一旦鲁国覆灭,丹国铁骑必定不敢轻举妄动,梁锦羡这点兵马无异于砧上鱼肉。”
“可攻打鲁国,何人监军?”薛罡问。
裴荇居沉默,良久,吐出个名字:“沈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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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酉时,沈祎从宫中出来,心情沉重。
“已修,”顾太尉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宽慰:“男儿志在庙堂,儿女情长无非就是年轻时点缀的风花雪月罢了。想长远些,皇上此举是在重用你,可莫要为了情字毁了前程啊。”
李瑾煜对鲁国的谋划朝中自然有人看得清楚,顾太尉更是知晓。然而谁人也没想到真到了这一日,会是沈祎监军。
可乌静公主是沈祎之妻,两人成婚近一年,怎么说都有些夫妻情分。而如今皇上对鲁国用兵,却命沈祎监军。
“这事,确实为难你了。”顾太尉道:“可你不该冲动,皇命不可违。皇上要灭鲁国谁人都阻止不了,你不能,我也不能。此事关乎大曌命运,关乎大曌百姓。”
“难道鲁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沈祎突然怒吼。
“已修!”顾太尉顿时转头看了看宫门口,厉声提醒:“慎言!”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句话,就得人头落地!”他道:“我知你心性容易冲动,但何事当为何事不当为,你作为读书人更应该比我懂。”
“你若反抗,不只是违抗圣命,若有人拿你跟乌静公主的关系弹劾,参你叛国,那可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了。”顾太尉苦口婆心地劝:“难道,你要因你自己而害死沈家?”
“可是......为何是我监军?”沈祎眼角微微发红。
“为何,难道你不清楚吗?因为你娶了乌静公主啊。”顾太尉再次拍了拍他肩膀:“国家大义在前,大丈夫当明智抉择。我话已说尽,你好生想想。”
“再说了......”他缓缓道:“皇上要动鲁国,你早就清楚不是吗?”
沈祎没说话,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顾太尉说得对,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他也一直把乌静蒙在鼓里。如今,又有什么好矫情的呢?算起来,他也是幕后的谋划者,他有什么资格矫情呢!
“大人,”这时,小厮问:“回公主府吗?”
沈祎脚步仿佛有千斤重。
良久,才道:“不了,去酒肆。”
他不想回公主府,他不敢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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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
乌静抱着话本子趴在桌上,看了会话本子,就突然笑起来。
一旁收拾东西的婢女海莎瞧见了,无奈摇头。
也不知公主和驸马发生过什么,近日来两人相处很是和谐,乌静公主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甚至有时会莫名其妙笑起来。
比如现在,不必猜就知道她又想到了跟姑爷之间的趣事。
乌静确实想到了跟沈祎之间的事,她想起那日沈祎笨拙翻窗进来的样子,也想起那日沈祎为了捉萤火虫居然在田边忙活了两个时辰的狼狈样子。
只要一想起这画面,就忍不住好笑。
她兀自笑了会,转头问海莎:“马蹄糕做好了么?我饿了。”
“公主又饿了?”海莎诧异:“一个时辰前才用过早膳呢。”
“我也不知怎么的,最近胃口极好。”乌静摸了摸肚子:“怎么吃都觉得不够似的。”
海莎放下东西:“奴婢去看看做好了没。”
过了会,海莎端着碟热腾腾的马蹄糕进来,又问:“奴婢瞧着偏厅的箱子放了许久,这么放下去也不是办法。旁的不说,公主许多衣裳都装在里头,有时要用再去取很是不方便。”
“公主,”她问:“可要把箱子撤了?”
乌静吃着马蹄糕沉吟。
“我还没想好呢,”她低头:“皇兄迟迟未回信,我......”
“公主还想着回去?”海莎叹气:“罢了,就这么放着吧,待公主想好了再说。”
这时,一个小婢女端着东西过来,小声问:“海莎姐姐,这些都过了时候,可要重备新的?”
海莎一瞧,是月事带。时下的月事带里头要么装棉花,要么装草木灰。公主有时也喜欢用草木灰的,但每个月在癸水来之前就得备新的用。
而盘中这些是上个月备的,这个月自然再用不得。
“当然要备新的,”海莎说:“公主用的东西不能马虎。”
“给我吧,我先放着。”海莎接过来。
她端着东西往内室走,然而没走两步突然停下来,猛地转头打量乌静公主。
乌静边看话本边津津有味地吃马蹄糕,余光察觉海莎的视线,她从话本子里抬头。
“怎么了?”
海莎面色有些古怪:“公主,奴婢记得公主上个月癸水未至。”
“昂,”乌静不以为意:“上个月确实没有。”
“可公主的癸水每个月都很准时呢。”
乌静眨眨眼:“那又如何?”
“哎呀......”海莎突然担忧起来,赶忙走到门口吩咐:“快去请个大夫来。”
“好端端地,我为何要请大夫?”
“公主,”海莎猜测道:“您癸水未至,又胃口大增,说不准是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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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海莎猜测,乌静怀孕了,大夫诊脉后说她有了一个月身孕。
听到这个消息,她整个人懵了许久。
海莎则欢喜道:“奴婢就瞧着您近日胖了些,原来是怀了孩子。公主,咱们得尽快写信告诉贵妃这个好消息,对了,还有姑爷。”
“奴婢派人去告诉姑爷。”她说。
“海莎,”乌静赶忙喊住她:“先不要.......先不要说,让我想想。”
这个孩子的到来令她乱了方寸,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做了。
她低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肚子。回想上次两人醉酒的情况,顿时,也有些耳红心跳。
还有些......欢喜。
须臾,乌静唇角渐渐露出笑来:“不必你们说,我亲口告诉他。”
她有孩子了!
或许这是上天的意思,让她留在京城,留在沈祎身边。
沈祎得知她怀孕应该会高兴吧?
可令乌静想不到的是,沈祎不知遇到了何事一连几日不见踪影。派人去官署询问,沈祎却让人带话回来说,官署忙不开,过些日再回府。
乌静点头,她素来单纯,沈祎说忙不开兴许是真的忙不开。
“那就再等几天吧,不急一时。”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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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祎再回公主府时,已经是五日之后。
他醉醺醺地站在大门外,目光盯着公主府高高的石门槛,腿像是被捆绑住,久久未动。
就在他踌躇之际,里头传来声音。
“公主,您跑慢些,小心身子。”
下一刻,乌静公主的身影像只蝴蝶似的飞到门口。
“沈祎你回来啦?”
她脸上扬着笑意,却在看见他狼狈而邋遢的模样时,笑僵在脸上。
“沈祎,你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祎这几天没回府,每天从官署下职后便是去酒肆,喝醉了就歇在客栈。天天如此,连下巴冒出许多胡渣也没修剪,整个人很是憔悴落魄。
乌静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缓慢走出门,又轻声问了遍:“发生何事了?为何变得这般?”
沈祎没敢看她的眼睛,只无声摇头。
“真没事?”
“嗯。”他别过脸:“刑部案子多,我只是太忙了。”
“真的?”
“当然。”不愿继续这个话题,沈祎问:“公主,你找我有事?”
这几天,乌静几乎天天派人去官署询问他的情况,其实他也想回来,只是不敢。
不知如何面对她。
也没想好......要怎么跟她说鲁国的事。
“是有事,”乌静牵起他的手:“你先进来洗漱再说。”
乌静又笑起来,高兴地吩咐婢女端水给沈祎洗漱,又殷勤地张罗晚膳。
一番收拾后,沈祎恢复了原样,身上也换了崭新的衣服。再来到正院时,不经意瞥见偏厅的箱子没了。
他目光顿了顿。
婢女海莎瞧见此,笑着解释道:“姑爷,公主说不回鲁国了,就让奴婢们把箱子撤了。”
他胸口蓦地一阵刺疼,低哑地说了声“好。”
到了正屋,他站在门外,静静地望着乌静欢快摆膳的身影,心头越发地沉重。
“乌静?”他出声喊她。
乌静转头:“你洗漱好了?快进来,我让人给你做了你喜欢的糖醋鱼。”
沈祎被她牵着进门,在桌边坐下。
他问:“你......不回鲁国了?”
“对啊,”乌静说:“我想好了,干脆就留在京城吧,京城没什么不好。再说了,我已经......”
“已经什么?”
“先用膳,”乌静欢喜地拉他进来:“一会跟你说。”
见他神色不对劲,乌静缓缓停下:“你怎么了,我留在京城你不高兴吗?”
“没有,”沈祎摇头:“留下好,永远别回去。”
乌静觉得他今日莫名其妙,说话也莫名其妙,再次确认地问:“你到底怎么了?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好呢。”
她努嘴:“说不让我回去的是你,现在我不回去了,你反而不见笑。”
沈祎扯了个笑出来。
“我高兴。”他说:“以后就留在大曌吧,以后.......”
他喉咙动了动:“以后会有人照顾你。”
乌静蹙眉看他:“沈祎,你为何奇奇怪怪的?什么叫以后会有人照顾我?那你呢?”
“乌静......”默了会,沈祎道:“我派人送你去安州可好?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风景秀丽,山珍海味也多。你不是喜欢逛街吗?安州商业繁荣,商品琳琅满目,得闲你还可以去戏楼听戏。”
来的时候,沈祎想好了。鲁国的事不能让乌静知道,最好,她这一辈子都不要知道,送她离开京城是最好的法子。届时,待他从鲁国回来,他就辞官去陪她。
如果......她愿意跟他过一辈子的话。
“你为何要送我去安州?”乌静笑容凝住:“你不是说让我留在京城吗?”
“我......”沈祎喉咙干涩,艰难地说:“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日子。”
“去哪?”
“去很远的地方办差。”
“那又何妨,你只管去,我在京城等你归来就是。”
沈祎沉默不语。
气氛安静了片刻,乌静出声:“沈祎,你看着我。”
沈祎缓慢抬头,对上她的眼睛。
乌静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乌静......”沈祎艰难开口:“对不起,我要去很久才回来。届时,你若是想和离,那就和离吧。我这辈子.......对不起你。”
说完,沈祎再不敢看她,偏头沉默。
“对不起。”过了会,他起身,抬脚离去。
屋内,乌静的身影孤独地落在昏暗的夜幕里,良久,呜呜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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