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28）

且说那日琴门不敌压力，把事情都和青瑛说了，青瑛听罢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要琴门保守秘密，暂时不要和春山君说他已经知道了的这件事。琴门犹豫再三，心说这事最终春山君一定会知道的，但青瑛的意思是能隐瞒一天是一天。琴门也问不出原因，只好答应下来，在春山君回来之前离开了。

春山君从花神那里回来之后也是有些疲惫了，青瑛也一直没提起这件事。后来几天里烟岚岛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无论是谁都没有再来岛上拜访。

唯一算的上变化的变化大概就是青瑛比往常更加努力了一点。只是青瑛一向也不偷懒，学什么都很积极，春山君也没觉得不对，唯一有些发愁的便是青瑛进步的着实太快了一点，春山君在一边看着看着，有时候不由得想起琴门那个糟糕的提议，心里越发矛盾起来，青瑛确实很优秀，恐怕再这样下去，要不了那么多时间，他和那个狰河就不相上下了……

说是要青瑛自己选择，但是春山君到目前为止，一个字都还没和青瑛说。

结果又过了大约一个月有余，春山君没听说狰河后来怎么样了，倒是帝君的请帖到了烟岚岛上。

原来已经到了群仙会的日子了。

每年的请帖说的都一样，但是今天这封还添了几个字，春山君站在窗边，把那短短几个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眉头微皱，看起来并不十分高兴。

他最后啧了一声，看完就把那请帖毁了，浅色的火焰由上至下迅速整张纸都吞没了，一股烧焦的味道顺着窗口散开，没过一会儿，又渐渐淡去了。

帝君竟然要他带着青瑛去群仙会。

春山君是没有想到。

因为这实在是太离谱了，青瑛既不是位列仙籍，又不是什么人物，帝君既然想见他，为何非要趁着这个群仙会？

他这时候又想起不久前帝君说要见见青瑛的话，不经怀疑那时候帝君就是在考虑此事了。

有些失策。春山君想。

春山君自从收到那封信之后就一脸凝重地站在窗边，虽然他不说话也不发怒，但是明眼人也知道有什么事了，何况他还啧了一声把信烧掉了。

淡淡的焦味还萦绕在附近，青瑛把字练完了，春山君居然还站在那，青瑛喊了一声，没人理。

他想了想，把笔搁下了，拂了一下袖子，走到春山君边上，稍微打量了他一下，问，“春山？你没事吧？”

“嗯？”春山君转过头才看到他来了，“没事，怎么了？”

“字练完了。”青瑛说，每次练完以后春山君都要再检查一遍，然后两个人再一起去吃饭。

春山君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转身走到桌边去看他练的字，也不知道他是看了还是没看，青瑛觉得是没有，春山君就往桌前一站，目光扫过纸页，然后春山君就说没问题了。

两个人吃完饭，过了一会儿青瑛煮好了茶，就坐在小亭子里喝茶，踏云卧在石桌边上休息。

喝茶的时候春山君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正常，青瑛想了想，就没再多问，拿了本话册坐在边上看，这次看得恰好是仙界往事，好多神仙都在里面，看得青瑛眼花缭乱，不过春山君曾经说过这里面好多说的有些夸张了，夸张的意思……就是比较假。

不过真真假假又有谁能完全分辨呢。春山君有一次说完这句话，也就由着青瑛看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过论有趣程度，青瑛还是蛮喜欢看的。

这天也是在看此类的话册，正说到帝君足智多谋抵御魔界狂徒，仙界众人在帝君的号召之下奋起击之，最终魔界之人连连战败，从仙界一路退回到魔界阴暗的老巢里，再也不敢出来作祟。又提到春山君当年勇猛无敌，是令魔界闻风丧胆的武神，也在这场战役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是帝君的左膀右臂，最后帝君成为了仙界帝君，春山君便找了个理由留在了烟岚岛上。

虽说春山君本人觉得这个故事写的很夸张，但是青瑛觉得故事的大概应该和这书里的相差不多，他越看越觉得这大概真是春山君的作风，更何况春山还这么厉害，原来竟也是武神般的人物，怪不得自己一直打不过春山君。

青瑛这边还沉浸在故事里，那边春山君轻咳了一声，踏云睁开了眼，抬眼看了一圈，青瑛也从书中抬起头来。他没问，就等着春山君说话。

春山君放下了茶盏，身子往前倾了倾，胳膊肘搭在了石桌的边缘，才说，“我过两天要去帝君那一趟。”

青瑛看着他，点了点头，春山君说完这句又好半话。这就说完了？青瑛愣了一下，说，“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特地提前交待一下。以前都是临走的时候和青瑛说一声，比如“我走了，一会回来”、“我走了，今天不回来”之类的。

这种还有好几天才走就打招呼的从来就没有过。

青瑛应完了，又看了看春山君，感觉他还有话没说完。

踏云晃了晃头，又重新趴回去了。

果然，春山君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过两天是群仙会，你想不想随我一起出去转转。”

青瑛说：“好。”

因为回应的实在很干脆，又很快，春山君一时怀疑青瑛是不是没听明白要去哪里，“你……知道群仙会吗？会有很多人。”春山君说着，强调了一下，“很多很多。”

“嗯，知道。书里写了。”青瑛点了点头，把那书捧在脸前，表示明白，“上面说群仙会上有很多仙君，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说有很多人都很期待在这天能看到春山君。为什么？因为春山平日里都不怎么露面吗？”

春山君听着青瑛的发问，又很认真地看了一眼那个书，忍不住问道，“那究竟是个什么书？你都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这叫……群仙外传……就是书架上的，放在里面，打扫的时候翻出来的。”青瑛回答说。

哦，那肯定又是琴门私藏的。

春山君说：“下次还是少看一些吧。多看看正经的书。”

青瑛忽然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好的。但是它也讲了好多东西，别的书上都不告诉我群仙会是什么。”

春山君叹了口气，讲得又很有道理，他把逐渐飘走的思绪又拽了回来，想了一下，继续说，“帝君说想要见见你。你知道，群仙会上的人太多了，我也不能保证到时候会不会发生什么，你现在已经比以前厉害多了，理应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我是说万一，到时候有什么问题，你先找我，切记不要冒犯到帝君，明白么？”

青瑛点头说明白。也没问帝君为什么要见见他。

“我犹豫再三，到如今也不知道带你是否是件正确的事情。”春山君看着青瑛，目光中有些复杂，“群仙会不像烟岚岛，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你真的愿意去吗？”

青瑛也看着春山君，一双眸子弯弯的笑了笑，“我去。没关系的，到时候就跟着春山，春山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群仙会开了这么多年，每年来的人基本上都差不多，大家平时就聚在仙界，虽说离的也不近，但是腾云驾雾眨眼之间就可以见到彼此，何况那些天天都见到的，简直是要看腻了，要不是帝君这院子每到这时候就别有特色，再加上那书上说的，群仙会上，烟岚岛的那位总算是从岛上离开到这儿来了，大家这才有了点盼头。

群仙会一如既往是在神御院内，只是今日的院子看起来有些不同——院子的入口处幻化出了一条小河，水面清澈而平静，好像整条河水都是静止不动的，水面上又映衬着天空中云雾的影子，乍一看，好像水面之下便是白云一般，清澈到令人产生错觉。

众仙到此处，不能飞跃此地，必须要行走至岸边的一叶扁舟上，然后乘舟渡过这条小河，到达对岸。河对岸正有一处缓坡，坡上立了一座门，上写“神御”两个大字，门前有两个小仙童守着，一眼望去，可以看见门后是一望无际的土坡，看上去什么也没有，因此那门也显得十分突兀。

这也是帝君喜欢的一点小把戏罢了。

众仙纷至，十分配合地乘小舟前往，那小舟划过水面时，真的掀起圈圈涟漪，水面的的倒影碎成一片。

又过了好一会儿，众仙大多都到了，河面又再度回归了平静。

青瑛从高处看到这副场面时顿时惊奇非常，他侧坐在踏云上，春山君就腾云站在他俩的边上。青瑛这也算是头一次出远门，看见什么都还十分稀奇，神御院更是见都没见过，他趴在踏云身上，往下探着看了两眼，忍不住惊了一声，“哇！”

结果兜了一嘴风。吹得他头发乱成一团。像是哪家顽皮的少年。

春山君看了一眼，微微笑了一下。

很快他们也落在了神御院的对面。

青瑛还处在惊喜之中，左右看了看，感觉这也和自己在书看到的太不一样了，他左右看看，也没什么人，于是小声问了一句，“春山，我们来的是神御院吗？”

春山君顺手给他理了一下头发，点了点头，“是。”然后他行至岸边，叫青瑛更惊奇的是，这时候水面上凭空出现了一艘小木船，好像是感应到有人要乘船一样，春山君回头看他，招了招手，“来。”

青瑛就和踏云一起过去了。

这门的玄妙之处外门的人尚且不了解，但是一旦入了门内，便会恍然大悟，这门在外面看不出任何东西，甚至是隐藏了门内原本的样子，但是等你走进门内，就会发现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最主要的是，门外发生了什么，门内的人也看的一清二楚。

比如说现在。

春山君站在木筏的一端，眉目淡淡的，他今日穿一身墨绿的长袍，长发扎起，和他身边的年轻人一样。那年轻人一身墨色的长衫，打扮的简简单单，那是一副陌生的面孔，站在春山君面前却丝毫不显黯淡，相反，他身材匀称，容貌英俊，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气质出众，叫人想忽略他都难。

年轻人站在春山君边上，河道不宽，但是舟行却很慢，他神情有些茫然，期间和春山君说了几句话，春山君一一都答了，态度亲切，一点也看不出来平时他们说的那种难以亲近。

不过这么个人物到底是谁呢？众人沉默地想了想，没有在这仙界见过这个人，也没在仙界见过春山君身边还会带着谁在身边，要不是踏云也站在边上，他们恐怕都要怀疑这为年轻人是踏云变的了。

可谓大开眼界。

这比他们看到春山君本人还要惊讶百倍。

平常众人没什么机会这么打量春山君，就算是有机会见到本人，也不敢这么放肆的盯着看，还是多亏了这扇门的福。

就算众人知道外面的人绝不可能看得见门后的一切，可当春山君与年轻人说完话后，他突然有所感应般，慢悠悠把视线转到这边来，看着门后的方向。

目光高深莫测。

就好像他知道门后有多少人正在看着他一样。

对上这视线的人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明明知道春山君看不到，但是心里还是一阵心虚，不约而同移开了视线，散开了。

那小舟便也已经到达了河岸。

青瑛跟着春山君后面下了船，踏云跟在青瑛后面慢慢走着，仙鹿今天兴致不高，低着头看着青瑛的脚步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

仙童喜笑颜开在门口迎着。

“仙君请。”

“仙君请。”

青瑛走在春山君边上，前脚刚刚踏进这门，周围的一切忽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黄土坡再也不是黄土坡了，如同穿过了一层结界，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水滴声，只见眼前凭空出现了各种古树鲜花、奇珍异兽、两边挂着数不清的灯笼，亮彻四周，再有绫罗飘带绵延数里随风而动，周围布有坐席，桌上鲜果美酒一应俱全，在稍远一些的青石上，还有仙女翩翩起舞，边上丝竹之声不断，人声也不断，可谓热闹非凡。

青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他们进来的那一刻，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一瞬间，人们交谈的声音好像也停顿了一下。

但是很快，一切又恢复了正常。青瑛看了一眼，大家还是各说各的，大约是他自己看错了吧。

不等青瑛自己松了一口气，这时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忽然响起，好像是压着人头顶下来，十分有力，“春山君，不带着你的徒儿来见见我？”

帝君发话了。

青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两边众仙自觉让开了一条路，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一人正坐在桌后饮酒，他竖着玉冠，一身明黄袍子，一双灰色的眸子里含着威严的光，这双灰色的眸子落在了青瑛身上，不待春山君回话，灰色的眸子就笑了笑。

“过来。”帝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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