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98章 椅


第98章  椅

    马夜叉说蓝玉柳中了邪,比朱虎犯了事还要让朱獾好奇。

    中了邪,驴不到村人的意思就是鬼附身。

    蓝玉柳鬼附身?可能吗?不可能,她附鬼的身倒是有可能。

    当朱獾兴冲冲赶到朱扇子屋门口的时候,屋外重新围满了众乡邻。

    “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视我者盲,听我者聋。敢有图谋我者反受其殃,我吉而彼凶。”瘪嘴婆手持木剑正围绕蓝玉柳念《辟邪咒》。

    蓝玉柳躺在朱扇子夏天午睡用的那把大竹椅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白得跟张锡纸一样,让那些男人们看了心疼不已。

    朱獾没有多看蓝玉柳一眼,而是定定地看着蓝玉柳躺的那把竹椅子。

    这把竹椅子确切地说是把竹躺椅,造型类似于贵妃椅。这把竹躺椅原来摆放在朱扇子的书房里,朱獾孩提时候不止一次躺过。

    现在这把竹躺椅搬到了朱扇子屋的道地上,这样朱獾和众乡邻们站在屋门口就能看见蓝玉柳躺在这把竹躺椅上。

    这把竹躺椅据朱扇子说是他的祖上传下,至于已经传了几代,他始终不肯说。

    朱扇子不说朱獾也能从竹躺椅的外观上推测至少有三代以上,因为整个竹躺椅已经红得发亮,红亮得比上了红漆还要红亮。

    因为生长在大山里,驴不到村又是盛产毛竹,朱獾从小耳濡目染,深知竹制品的颜色要自然成为红色至少得经过几十个年头,尤其是红得发亮。

    毛竹的本来颜色为绿色,制成竹制品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变成绿黄色、黄色,变成黄色之后又会由纯黄变为黑黄、红黄,直至变为红色。变成红色之后,又会由浅红变为深红,到暗红之后就开始发亮。

    朱獾现在紧盯这把竹躺椅并不是因为它的年代久远,而是竹躺椅左右扶手的前端竹节上有东西在闪闪发光。

    什么东西?以前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朱獾正定睛在那闪闪发光处的时候,蓝玉柳突然从竹躺椅上一跃而起,一把夺过瘪嘴婆手上的那柄木剑,直奔朱獾而来。

    眼看木剑就要刺进朱獾的胸口,蛋儿他娘过来一把拉朱獾到自己的身后,然后昂首挺胸迎向木剑。

    “当啷!”木剑掉到地上,蓝玉柳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躺回到竹躺椅上。

    这一幕发生在瞬间,眨眼的人或者脑子开小差的人根本看不清或者反应不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獾刚要开口质问蓝玉柳,蛋儿他娘先于她开口:“你肚子不饿,我们饿,大家都等你吃中饭呢。”说完,拉朱獾出人群。

    朱獾走进蛋儿家,刘叔、鲁伯和王眼镜已经坐在八仙桌边,鲁欢从厨房端菜出来,招呼朱獾:“快进去,婶子给蛋儿煎蛋蛋呢。”

    马夜叉给蛋儿煎蛋蛋?蛋儿的蛋蛋找回来啦?找回来应该好好保护啊,怎么还煎呀?蛋儿得有多痛苦?

    朱獾想起丑玉曾对她说过,当年她们一起在宫中的时候,总能听老太监说净身摘蛋蛋如何如何痛不欲生。现在马夜叉要煎蛋儿的蛋蛋,这还了得?

    蛋儿他娘不由分说拉我过来,莫不是让我过来劝阻马夜叉不要煎蛋儿的蛋蛋?有可能,否则她这样嫉恶如仇的人不会任由蓝玉柳当众拿木剑刺我。

    咦,屋里真的不见蛋儿呢。要是在平时,他知道我来了肯定蹦蹦跳跳出来迎接我。看来蛋儿他真的被马夜叉摁在灶上煎蛋蛋了呢,我得赶快进去,否则蛋儿好不容易回来的蛋蛋就这样被马夜叉不分青红皂白地给煎了,到时候我怎么向爹交待?

    朱獾暂时忘记刚才的不快,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进厨房,她要阻止马夜叉煎蛋儿的蛋蛋。

    好你个鲁欢,耍我呀?朱獾跑进厨房,见马夜叉正在灶上给蛋儿煎荷包蛋,蛋儿搬了条凳子站在凳子上扑在灶沿边看马夜叉给他煎荷包蛋。

    “姐,婶子煎的荷包蛋可好吃了呢,我一下子能吃五个。”蛋儿嘴上和朱獾说话,眼睛紧紧盯在锅里的荷包蛋上。

    “吃啥补啥,那你多吃几个。”朱獾退出厨房,想要找鲁欢好好说道说道,结果鲁欢先开了口:“快去坐下,听我爸爸说说那把竹躺椅。”

    听鲁伯说说那把竹躺椅?鲁欢没有去现场怎么会知道那把竹躺椅?鲁伯对那把竹躺椅有研究?他也看到那把竹躺椅的扶手突然闪闪发亮了?可鲁伯他也明明没有在现场啊?

    朱獾将信将疑过去八仙桌边坐下,双目呆呆地望向鲁伯。

    鲁伯问朱獾:“你没事吧?”

    “没事啊。”朱獾回答。

    刘叔说话:“看来真的中了邪。”

    “中什么邪?我看明明是想借中邪杀死我。”朱獾恨恨地说。

    鲁伯对朱獾说:“她是没有真的中邪,而你却真的中了邪。”

    “我中什么邪?你们两个算什么高人?我看根本不是‘刘鲁至老宅安’,而是‘刘鲁至老宅更乱’。”朱獾扭过头不看鲁伯。

    刘叔说话:“中的还不是一般的邪,看来这把竹躺椅果然为阴物。”

    “阴物上了咒符,自然邪气不小。仙子连日来净遇阴晦之事,阳气损伤不少,中了它的邪当属正常,有你在应该无妨。”鲁伯探头张望朱獾。

    刘叔同样探头张望朱獾,望了一会摇头叹息道:“唉,还得你想办法先破了那阴物上的机关要紧,否则无论我如何施法都是徒劳,只能暂时吓退那老邪魅半个时辰。”

    “这样可好?你先吓退那老邪魅,我争取半个时辰里面破了那阴物的机关。”鲁伯征询刘叔。

    刘叔点头:“甚好,但酒还是要喝饭还是要吃。”

    “没错,酒足饭饱才能破机关驱邪魅。”鲁伯说着收回身举起酒盏。

    朱獾心里暗骂:哼,脑西搭牢,装什么装?还不是在我面前故弄玄虚故作高深?那把竹躺椅除了扶手上莫名其妙闪闪发光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异常?更不要说什么机关?你们两个老头当面不敢去和那柳树精对抗,在我面前演戏算什么本事?还说“刘鲁至老宅安”,我看明明是“刘鲁至老宅乱”,乱得阴阳颠倒,乱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乱得一塌糊涂……

    “呔,老邪魅,哪里逃?”

    朱獾正胡思乱想间,刘叔手上酒盏突然重重拍在八仙桌上,一招鱼跃于渊,跃至朱獾面前,朱獾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鲁伯蛟龙出水,闪离出厅堂,飞身上围墙,隐于墙角的枇杷树后。

    “哎哟哟,好你个王眼镜,还说是博士呢,怎么也跟田小癞一个样?见到那柳树精就魂不守舍。”鲁欢拉上王眼镜以最快的速度冲出蛋儿家冲到朱扇子家门口,哭闹起来。

    瘪嘴婆还在做法,蓝玉柳还躺在竹躺椅上,看热闹的乡邻还围在朱扇子家门口,听鲁欢在身后闹腾起来,齐齐回头。

    蛋儿不知什么时候挤进了朱扇子的屋里,扔两包荷叶包裹的鸡屎到瘪嘴婆和蓝玉柳的头顶,然后过去解下背上背的一个大水壶,拧开盖子,泼壶里的泔水于朱扇子一身。

    蓝玉柳中邪,瘪嘴婆过来做法,乡邻们在门口围观议论,朱扇子自始至终没有参与,他一直背对众人站在道地的桂花树下看书。

    蛋儿完成一系列动作后迅速潜入朱扇子的卧室,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小捆干艾叶用火柴点燃,待浓烟滚滚时爬窗回到自己的家。

    蛋儿他娘站在祠堂门口急呼:“救火,救火!”

    马夜叉站在老宅门口斥责:“着火了你们还有闲心吵?还有闲心看热闹?都给我进去救火!”

    众乡邻蜂拥进朱扇子的屋,撞倒正在清理头上鸡屎的瘪嘴婆和蓝玉柳,撞倒正要脱长袍的朱扇子。

    瘪嘴婆闭眼念咒语,蛋儿冷不丁扔一包鸡屎到她的头顶,一开始以为哪个乡邻见她做法辛苦,扔肉包子过去,一吸鼻子,好臭,伸手一摸,是鸡屎,忙用手上木剑和符咒拨拉满头鸡屎,没想到众乡邻为救火不顾一切冲进屋里,撞她在地。

    蓝玉柳躺在竹躺椅上闭目养神,没有趁机刺死朱獾,心中也没觉着失落,反而以为亏得没有成功,否则一时冲动坏了苦心经营的大事,不值当。连日来没有睡好觉,迷迷糊糊间要睡过去,天上突降荷叶鸡屎于满头,对于她一个有洁癖的女人来说,无疑是顶级遭殃,一个激灵从竹躺椅上跳起,急不可耐抹鸡屎,刚伸手,众乡邻冲了进来,撞她在地。

    朱扇子为自己导演的一场好戏沾沾自喜,尤其是朱獾差点被蓝玉柳用木剑刺死,所有窝着的火一扫而光。他装模作样看书,为的是在乡邻们面前找回那一份斯文。虽然背对众人,但一开始他保持高度警惕,深怕朱獾不管不顾继续寻事,更担心朱獾识破他的鬼把戏直接来个鱼死网破。没想到蓝玉柳突然爆发要刺死朱獾,他兴奋无比。一直以来,他总认为蓝玉柳太过低调,特别是朱獾已经揭穿了她,还那么忍耐。蛋儿他娘拉朱獾回去后,他开始放松下来,本想赶瘪嘴婆回去,但想想还是做足全套,没想到被泼泔水满身,还被撞倒在地。

    众乡邻蜂拥进朱扇子的屋里救火,你挤我,我挤你,好不容易挤到道地,脚下一滑,撞倒了瘪嘴婆、蓝玉柳和朱扇子不说,自己一个个全跌倒在地。

    乡邻们脚下一滑是因为踩在了荷叶上,青青荷叶扔在鹅卵石地上,自然湿滑无比,哪能不跌倒呢?

    哭爹喊娘足足半个时辰后朱扇子的屋才恢复平静,等斜眼婆从自己家里赶过来为朱扇子和蓝玉柳端来洗面水洗过脸,蓝玉柳想到竹躺椅上躺一会,才发觉那条竹躺椅已不见踪影。

    “椅子呢?椅子呢?”朱扇子来回在道地寻找,多少找回点的斯文又彻底扫地。

    蓝玉柳还算冷静,问斜眼婆:“你进来的时候椅子还在不在?”

    “椅子不是在屋里吗?你们两个这个样子做什么?好像是我偷了去一样。”斜眼婆的斜眼里全是黑,说明她对蓝玉柳已经很不高兴。

    朱扇子急急奔进屋里,寻遍各个屋不见那把竹躺椅,又急急奔出过来抓住斜眼婆的衣领急急问:“椅子在屋里哪里?椅子在屋里哪里?”

    “八仙桌边,书房里,床前,不都是椅子吗?”斜眼婆想要松开朱扇子抓她衣领的手,可自己的双手一碰触到朱扇子的双手,吓得打了一个冷颤,因为朱扇子的双手比冰棍还要冰凉。

    朱扇子抓斜眼婆的衣领更紧,歇斯底里地喝问:“竹躺椅?那把竹躺椅?”

    “竹躺椅就竹躺椅,你那么凶做什么?”斜眼婆没想到昔日折扇轻摇的朱先生会变成朱恶魔,想要调头逃回自己的家,无奈朱扇子抓着她的衣领不放。

    蓝玉柳过来附耳朱扇子:“我们中了计,竹躺椅肯定被他们取了去。”

    “啊?我掐死你!”朱扇子抓斜眼婆衣领的手铁钳一般掐紧斜眼婆的脖子。

    斜眼婆的斜眼一会儿白一会儿黑,喘不上气来,乱抓的双手和乱蹬的双脚渐渐不再动弹。

    蓝玉柳伸手一点朱扇子的夹肢窝,低声骂道:“你掐死她有什么用?还不快去看看其它宝贝有没有失少?”

    “嗯,好。”朱扇子松手斜眼婆,慌里慌张跑进屋里。

    斜眼婆跌坐在地上喘大气,斜眼斜视蓝玉柳并没有在意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跑出朱扇子的屋,跑回自己的家,三天不敢出家门。

    朱獾不知晓朱扇子家发生的这一切,不知为什么?刘叔跃到她面前,她只是吓了一跳,之后就呆愣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刘叔站在她的面前念咒语。

    说刘叔念咒语,是朱獾后来回想从刘叔念叨的口型中认定,因为瘪嘴婆做法念咒语的时候也是那样的嘴型。至于是不是真的念咒语?朱獾没有问刘叔,也不想问,不好意思问,因为当时候她确实中了邪一般脑子一片空白,直至刘叔念叨到鲁伯返回,才有点意识。

    说是意识,多少能看到面前的物体而已,至于刘叔念叨什么?鲁伯回来后和刘叔说了些什么?耳朵聋了一般根本听不见。

    朱獾隐隐约约记得鲁伯单手提回了朱扇子屋里的那把竹躺椅,就是蓝玉柳躺过的那把竹躺椅,她小时候也躺过。

    那把竹躺椅应该分量不轻,小时候的朱獾好几次想挪一下位置,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竹躺椅纹丝不动。后来偷偷和蛋儿一起搬过,还是没有能够挪动它。

    鲁伯单手提竹躺椅到蛋儿家,不是正正常常地从大门进来,而是从枇杷树边的围墙上飞身而下,那竹躺椅提在手上跟捏双筷子差不多。

    鲁伯单手提竹躺椅进蛋儿家没有在厅堂停留,直接去了鲁欢住的厢房,过了好一会才从里面出来。出来的时候额头汗水津津,好似去地里干过大活一般。

    见鲁伯出来,刘叔停下对朱獾的念叨,过去和鲁伯说话。两个人站着说了一会话后一起到八仙桌边坐下,开始推杯换盏。

    朱獾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虽然能够看清面前的刘叔和鲁伯坐在八仙桌边一边喝酒一边说话,但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

    “姐,吃荷包蛋。”蛋儿招呼朱獾,朱獾能够听见,她晃晃脑袋,环顾四下,和蛋儿一起回来的马夜叉、蛋儿他娘和鲁欢、王眼镜已经坐在八仙桌边吃饭。

    朱獾没有立即过去坐下,而是走到厅堂口张望了一下那棵枇杷树,又仰头张望了一下蓝色的天空。

    用万里无云来形容这个时候的天空非常贴切,蓝蓝的天上连一片白云都没有,朱獾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眼睛肯定眼睛恢复正常,耳朵也恢复正常,身体的各个功能也恢复了正常,因为朱獾感觉到了那一股子热。

    朱獾不管蛋儿再次招呼她吃荷包蛋,撒腿跑出蛋儿家。

    一路跑回家,没有碰见一个人,老宅静得出奇。

    朱獾跑进主屋跑进自己的房间,见朱扇子的那把竹躺椅居然在拔步床前,又惊又喜,惊喜之间不由自主过去躺在上面。

    突然来的那一股子热变得十分流畅,没有了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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