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疾病痊愈消退后,柳城又重新注入了活力,街上走贩卒夫挑着担子四处吆喝走动。
姜映梨让温袖休息两日,她去到盈泰堂时,胡菘蓝正在擦着柜台,个子只比沉木药柜高上些许的小少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慢慢吞吞干活。
“菘蓝。”
听到姜映梨的呼唤,胡菘蓝瞬间一个激灵,抬头望来,眼眸闪亮。
“师傅。”他丢下抹布,蹭蹭跑到姜映梨身边,昂头望她,欣喜道:“您回来了?”
姜映梨看他眼眶的红血丝,抬手摸着他的小脑袋,温声问道,“没睡好吗?”
“还、还好。”胡菘蓝刚要揉眼睛,就被姜映梨摁住手。
“别用手揉眼睛。没休息好,就再去睡会儿。”
胡菘蓝心虚地游移视线,这时胡商枝端着个托盘走出来,“东家莫要惯着他。他就是惫懒了,每日里睡六个时辰都不够。”
胡菘蓝无法反驳,只能嘀咕道;“我,我就是困嘛……”
胡商枝瞥他一眼,看向姜映梨:“东家可是找孟掌柜?他在里屋算账。”
胡商枝比胡菘蓝年长几岁,又是长兄,瞧着做事说话就很有章程。
姜映梨笑了笑,从背着的小背篓里拿出两个纸包,“好。最近辛苦了,这是给你们的小礼品。”
胡菘蓝眼巴巴地盯着,姜映梨送到他手里,他连忙三两下打开来,觑见里面金黄灿灿的东西,不由惊呼。
“哇,是蜜饯。”
“来时经过糕点铺子,这蜜饯似是
新上的,你们且尝尝,喜欢不喜欢?”姜映梨说道。
胡商枝虽沉稳,但面对着蜜饯,也是不由暗暗吞了吞口水,他飞快道:“您送的,自是喜欢的。”
这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模样,就让人忍不住手痒,姜映梨顺从本心地薅了薅他的头发,就进门去后堂寻孟桥。
孟桥现在已能将算盘打得炉火纯青,算珠在他指尖飞舞,很快就哒哒哒地落到合适的位置。
听见响动,他抬头望来,连忙站起,“东家,您……”
“不必理会我,先算完账。”姜映梨摆了摆手。
“是。”孟桥重新坐下,将最后一点账簿算清楚后,这才合上账目,送到姜映梨跟前。
“这是最近的账本,上回捐助出一批草药后,已所剩无几,虽先前临时采购了部分,但最多能再勉强支撑月余。”
“粮食也消耗大半,只剩数担。”
顿了顿,他蹙眉道:“最重要还是药材,这直接影响着咱们药铺的进项。”
姜映梨边翻看着账目,边听他报告,半晌,她心目有数,“明白了。我会再往幽州去信采购药材!”
讲完正事,她就问起旁的:“人如何了?”
“根据您给的药,喂云娘子母子吃下,小衡已经安然无恙。不过,我并没有让他们走,还留在后院呢!”说着,孟桥像是一茬,“对了,金嫂子将金小光两人带回去了,我也给她送了药包预防。”
“你做得很好。且先去看看云娘子!
”姜映梨颔首站起。
后院有几间厢房,云娘子母子住在较小的那间,现在云娘子正领着孩子在院子里洗衣裳,小衡年岁尚小,抱着一朵不知名的花哒哒哒在院子里遛弯,脸上浮着兴奋的陀红。
他边跑边扭头看云娘子,然后一头撞上姜映梨,吧唧一声摔倒在地。
他显然有些懵,仰头从下往上望来:“啊……”
云娘子一惊,连忙将手随意在衣裙上一擦,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抱起小衡,膝盖一软,就要往地上跪。
“对不起,对不起,姜东家……”
“起来。”姜映梨无奈,扶住她的胳膊,“我这不兴这些。”
云娘子忐忑站起,姜映梨探手摸了摸她怀里小衡嫩嫩的脸蛋,小衡感觉到她没恶意,就怯生生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小衡很可爱。”姜映梨对孟桥道,“我买了蜜饯,你也带他去吃些吧!”
孟桥应了声,伸手来抱小衡,云娘子急忙道:“不,不用……那,那就多谢姜东家。”
她觑着姜映梨的面色,脸色微微一僵,又松开了手,任由孟桥抱着孩子出去。
院子有十来个平方,地面铺着青石地板,墙边种了几株不知名的花草,蔚蓝的花朵随风摇曳。
姜映梨在石凳上坐下,见云娘绞着手指,惴惴不安的模样,轻轻笑了笑,指着凳子上。
“云娘子不必怕我,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且坐下。我想跟云娘子谈谈心!”
云娘勉强挤出笑容,屁
股挨着凳沿坐下,舔了舔唇角:“您,您想谈什么?”
“你和安襄侯萧疏隐有何干系?”姜映梨直白问道。
云娘愣了愣,半晌才寻回声音,“什么侯?我,我不用认识您说的大人。”
姜映梨打量着她的神色,并不见说谎的痕迹。
她眨眼,“那我换个问法。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我当然是从北境……”
“你的官话说得很好,丝毫没有北境的口音。”姜映梨打断她的话。
“……那,那是因为我祖籍在雷州,只是后来嫁去夫家,随夫家落定北境。您,您看我对北境的情况很了解的……”
“我这次与北境的流民待了很长时间,从他们嘴里知道很多北境的情况。北境固然遭破,也确有如你所言,这些是随便挑个人都能问到的。”
家破人亡的人悲痛无法发泄时,很容易在旁人问起时撕开伤疤宣泄,就仿似这样就能减轻些痛苦一般。
特别是那些以为自己也要死的病患,话总是特别多的。
“一个弱女子能带着孩子流浪至此,两人还这般齐整全乎,实是难得的。”姜映梨抬起头,眸光犀利,“对了,我听说当时北境被破时,朝廷并没有第一时间拔营,是有第一梯队的前锋护着百姓撤退一轮后,方才撤离。”
“还有北境去岁确实大雪压境,但并无粮食压死的情况出现,因为北境产粮极少,有且只有一季,都在秋日。”
“云娘子,你对北
境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顿了顿,她继续道:“而且,上回我想送你去流民隔离所,你反抗异常,想来不仅仅是担心小衡,而是怕见官兵吧!”
“还有你们身上的伤,有些都是刀剑伤,虽已好,但疤痕很崭新,显是近期所致。”
云娘子脸色骤然惨白,“那,那是……”
“我还听说一件事情。”姜映梨慢慢吞吞道,“安襄侯在流民营杀了几个流民,并活捉了一位女子,拘留地牢后严刑拷打。”
“似乎是在追问一些有趣的东西的下落。”
闻声,云娘子这回从上到下都透出灰败,她无力地坐在桌边,抬手捂住脸,喃喃道:“……我,我真的不认识安襄侯……他们为何不放过我们……”
姜映梨觑着她,脑海中骤然想起那日萧疏隐和景王打机锋的画面,猝然灵光一闪,她问道:“或许,你听过景王的名号?”
云娘子身体陡然一僵,她仰起头看向姜映梨,腮帮子忽然剧烈抖了抖。
“你,你是谁的人?”
“我不是任何的人。”姜映梨语气平静,“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夫。这次会收留你个逃犯,本就是意外,但我也不想莫名被牵连其中,好歹得知晓一二缘由。”
云娘子咬住唇瓣,眼眶湿润,“我不是逃犯。”
“我们是被冤枉的。”
姜映梨静静地望着她。
半晌,云娘子抬手捂着脸,她低声哭泣:“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我丈夫本是遂
州的同知,协助管理地方盐粮运,捕盗水利,抚绥民夷等事物……”
“我们是青梅竹马,成婚后甚是恩爱,很快就有了小衡。本来我以为我们能一直幸福下去……”
“但先前从遂州到燕城,沿江至柳城都出现匪盗,此事当时是交给我丈夫所管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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