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两百九十一章 北海道的登陆，第一次接触

千岛寒流沿着千岛岛链，不息的向南涌流。连串的岛屿，如同海上的冰珠，被洋流串成珠链，戴在阿伊努部族的脖颈上。高高的山峰，冒着火山的青烟，是海上最好的导航，让本地部族的小船，也能顺畅的来回航行。青青的长草，覆盖在岛屿的山峦下，看不到什么树木，只有山下的青色，与山上的雪白。

        灰色的海鸥飞翔在灰色的天际，不时轻快的鸣叫着，扑击着落入海面，抓捕顺流南下的海鱼，再擦着长船的船帆飞走。雪狐就站在雪山的悬崖上，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三艘长船划桨而来，又顺着海流划桨而去，消失在天际的南方。

        “大海与雷霆的大神灵啊！岛部的千岛，竟然有这么多的岛屿！…这些岛屿，长满了青草，看起来都是很好的牧地啊。只是它们太零散太小，不适合驯鹿迁徙，也不会有大的猎物群，更养不起百人以上的部族…太小的岛屿，同样很难找到躲避风雪的山凹，熬过冬天。而最关键的，是这些岛上一定风极大，因此没有什么树，也就没有燃料和房屋！…这里的冬天，一定会冷的可怕！…”

        作为勘察加半岛的牧鹿部族，鹿部猎人的评价很是中肯。科里亚克鹿部和科捷尔缅山部占据着勘察加半岛，为了半岛的牧场打生打死，却没有部族南下千岛，任由零散的阿伊努岛部占据这里。

        究其原因，不是射猎勇猛的勘察加诸部打不过阿伊努人，而是这样破碎的寒冷岛链，太过依靠船只与渔猎，并且无法支持勘察加诸部的游牧生活。当冬季的暴风雪来临时，这些大大小小的岛屿，会完全被冰雪淹没，找不到避风的冬营地，甚至比北方的勘察加半岛更冷！

        “千岛是消失的风，沉寂着海中的神威…它是茅希利大岛之后，我们最后的避难所，也是去往冥界的入口…失败的部族流浪到这里，在风雪中日渐消亡，最后忘记一切…也被人们所忘记…”

        千岛贝壳低低吟唱着，眼中渐渐盈满了泪水。在阿伊努人看来，一个部族的消亡，不是在最后一个部落民死去的时候.而是在部族失去了传承的诗歌，失去了“讲故事的人”，忘记了先祖的一切，也被其他部族所遗忘之后。

        而作为茅希利大岛上的失败者，她的部族就是这样流亡到北方，在千岛艰难延续，人丁日渐减少…再然后，就是被祖瓦罗去年南下的船队，一锅端了，尽数抓走。

        “这是主神的指引！贝壳，是雷霆与大海的神威，指引你与我相遇，也指引你的部族，重归先祖起源的胶人！不仅仅是你们，这些大大小小的岛屿上，这些零零散散的阿伊努部族，也都是我们失散千年的胶人同胞！…”

        祖瓦罗轻声安慰着，把瘦小柔软的阿伊努少女搂在怀中。这一连串的千岛岛屿，船队足足行了近一个月，恐怕至少有两千里长！而每一次停在较大的岛屿上，船队派出斥候查探，岛上的阿伊努部族都会惊慌逃跑，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在祖瓦罗看来，这些阿伊努部族的规模，实在是太小了。一个部族往往只有几十个人，甚至只有十几个人，再多就养不活，就熬不过冬天了。他们的营地也非常简陋，没有什么像样的木屋，绝大多数都是挖出的地穴。在那些丢弃的营地里，也没有什么金属器具，都是石器，更没有任何的家禽。

        而当“数量极多”、“坐着大船”的“凶残山部”出现后，岛上部族的第一反应，就是逃！带上少的可怜的存粮，逃入长草与山间，直接丢弃营地不要…

        “主神啊！这两千里的千岛岛链，可真是贫瘠的可怕！我们根本找不到部族补给，必须要靠船队携带的粮食，以及在沿途打鱼…这两千里的距离就是天然的阻隔，难怪半岛的山部无法南下，抵达贝壳口中‘人居住的好地方’，阿伊努茅希利…”

        祖瓦罗喃喃自语，直到南方的海面上，渐渐浮现出广阔如陆地的轮廓。而随着船队渐渐靠近，远方的山峦、连绵的森林、流淌的小河、灰色的海滩，都逐渐映入众人的眼帘。而生机盎然的走兽与飞鸟，也都好奇的探头探脑，向着海上的“巨兽”张望。

        这一刻，船队中的鹿部丁壮，尽数目瞪口呆。他们从未想过，在那一连串荒芜极寒的岛屿后，竟然是这样水草丰美的牧地！而船上的阿伊努部族们，则喜悦的欢呼出来，许多人都流下了泪。

        千岛贝壳痴痴的看着海岸，看着她曾经被迫离开的故乡，看着那些一次次出现在梦中的景象，也想象着部族繁盛的旧日…而后，她坐在船头，轻轻的唱起阿伊努人的歌谣。那歌声很轻很轻，却让所有的阿伊努人安静倾听，甚至闭上了眼睛。

        “辽阔的阿伊努茅希利啊！曾是先祖们自由自在的天地…他们如同天真无邪的孩子，在守护神威的怀抱中，过着快乐悠闲的生活…”

        “多么幸福的日子啊！冬天，先祖们踢开森林的积雪，翻过一座座高山，在雪狐的注视下，捕猎熊群…夏天，他们在海上，在白色海鸥的歌声中，驾驶着树叶般漂浮的小船，捕猎海鱼…”

        “春天，有和煦的阳光，和各种颜色的花儿开放。先祖们与鸟儿一起歌唱，采摘白屈菜和山艾…秋天，有盛开的红叶，还有狂风与明亮的满月。他们劈开长长的芒草，捕猎沿河而上的鳟鱼…”

        “直到渔火熄灭，满月带来月亮父亲的叮嘱，所有人都在月光下沉睡。而通灵的神鹿，在山谷中呼唤同伴，从一个人的梦中，走到许多人的梦里…直到所有人的梦都醒来，而太阳的母亲，温暖的看着我们，照耀人们的大地…”

        千岛贝壳的歌声，像鸟儿般轻舞飞扬。阿伊努人则是如此的安静，安静的流着眼泪。科里亚克人却无法理解这种情绪，他们背着复合的角弓，披上结实的鹿皮甲，从船上跳上了岸。而后，是王国的武士，戴着主神的护符，握着青铜的长矛，背着燧石的投枪…

        “阿伊努茅希利大岛，阿伊努最后的守护之地，与和人接触的边界…而今，主神的徽记，终于抵达了这里！…陛下神启的预言，强大部族的接触，也近在眼前了…”

        祖瓦罗沉静的注视着这一切，也沉静的站在千岛贝壳的身边。许久后，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揉了揉千岛贝壳的脑袋，轻轻说道。

        “贝壳…你们回来了…而我陪着你一起…我们也来了！…”

        阿伊努岛上的接触，却不像预想中那么顺利。船队抵达的位置，是阿伊努大岛的东北端，也是整座大岛上直面千岛寒流，最为寒冷的地方。这一带属于“北岛阿伊努”的范围，并没有什么大型的部族，更没有什么能够补给的村落。

        按照千岛贝壳的说法，“北岛阿伊努”本就是这样，部族很小，村落也很小，甚至会隔一段时间就迁徙搬家。这样的小部族，对于外人是非常警惕的。因为他们没有什么抵抗风险的能力，会尽量远离突然出现的，陌生的大股“猎人”。而船队部族的装束，一半像是凶残的和人，一半像是危险的山部，反正无论怎么看，都“邪恶的很，不是好人！”。

        船队停留了两日，主要任务是捕鱼，补充船上消耗的粮食。鹿部斥候们发现了不少部族的痕迹，但最终接触到的，也只有一个两百来人、来不及躲开的阿伊努部落。

        “发现了阿依努人的村庄？！主神庇佑！披上甲胄、戴上武器…贝壳，你帮我翻译，我要亲自和他们接触一下！…”

        纵然有着阿伊努人的向导，和北岛阿伊努人的第一次接触，也依然谈不上什么友好亲近。一百多个全副武装的王国武士和鹿部射手，在祖瓦罗的亲自率领下，出现在阿伊努人的小村庄前。而一百多个阿伊努村民，都握紧了手中的长矛，警惕又畏惧的聚集在村口。

        “主神啊！这就是阿伊努人村子？…不是说，南方的部落，都很强盛富庶吗？…嗯…”

        祖瓦罗瞪大眼睛，仔细打量着面前的村落。这个阿伊努人的村子规模，远远比不上勘察加半岛的山部营地，但已经比千岛岛链上所见到的部族，都要大上一圈了。

        村庄中，建有一排紧凑的小木屋。这些木屋都是梯形，墙壁似乎是木头和泥土糊出来的，看起来很厚实。顶上是堆砌很高的茅草顶，悬挂着一些鱼和鹿的骨头，似乎有着特殊的象征意义。值得注意的是，所有的木屋都没有窗户，只有屋顶上方留出的烟道。很明显，这是为了过冬保暖和节省燃料，就像许多极北部族的房屋一样…

        “木头的屋子，定居的村落…嗯…那他们种些什么，养些什么？…”

        祖瓦罗环目四顾，却没有看到什么像样的田地。最多的是屋舍前后，开垦出了一些菜地，种着不知叫什么的长杆蔬菜。而整个村子里，也没有驯养鹿群或者什么家禽。只有几只用于狩猎追踪的狗，潦草的拴在门口，也明显饿的皮毛骨头。还有一个原木修建的栅栏，栅栏里用结实的绳索，锁着一头黑灰的、并不算大的…嗯！幼熊？…

        “养熊？这些阿伊努人养熊？！熊的野性那么大，也能驯养吗？…这是让熊帮助捕猎，还是骑着熊打仗？…”

        祖瓦罗疑惑的看了会幼小的黑熊。那黑熊也傻乎乎的看着他，明显是从小养的，没啥攻击性。而除了熊和狗外，他也没看到已经见过的驯鹿、马匹，以及什么陛下预言中的“四足的牛羊驴猪、两足的鸡鸭鹅”…

        “嗯…真是精穷的部落啊！山部虽然穷，但好歹都有鹿群…而这些阿伊努岛部，穷的和北方大陆的极北部族一样…但又要警惕、敌对许多，一点都不淳朴好客！…”

        很快，祖瓦罗就又在黑熊的旁边，找到了一处简陋的“祭坛”。那其实只是一些石头堆砌的台子，没有任何神灵的徽记或者雕像，也没有什么供奉的贡品。但他出于祭司的直觉，还是从台子周围的骨头与血迹上，敏锐的判断出是祭坛！

        “崇拜自然的祭坛…不限固定的神灵，而万物都有灵性…或者都能成为守护的神威…”

        祖瓦罗眯着眼睛，回想着千岛贝壳告诉过他的阿伊努信仰。接着，他把视线从穷困潦倒的村子，移到了聚集的村民身上。这些村民有的穿着编织的草衣，有的穿着粗陋的皮毛，反正看不到任何的“布衣”。这个村子中，似乎就没有“布”。而这些村民基本都是男丁，老老小小的，手中握着各种木矛和石矛，偶尔也有两根铁矛，却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

        “没有布匹，衣服只有草编的、皮毛的…石器和木器为主，不产铜铁…但能从周围的部落，获得铁器…大多数都是男丁，妇女和孩童应该都藏了起来，或者去相熟的、更靠内陆的部落躲避了…整个部族非常原始，但对厮杀似乎并不陌生，警惕性非常高…嗯，这个岛上并不平静，必然有许多的纷争！这个村落周围，也应该有大型的、更厉害的部落！…”

        从观察的细节中，祖瓦罗再次做出判断。最后，他终于看向领头的阿伊努酋长。对方穿着鱼皮缝制的长衣，头上戴着鹿皮的短帽，脸上满是愤怒与不安。

        “海洋之灵的神威，庇佑着我们的鱼皮村落！…从北方海上出现的外来部族，你们为何要入侵我们村落的领地？…你们捕猎我们的渔场，射猎我们的鹿群，我们都已经忍耐了下去…可你们为何，还要带着部族的战士们，来到我们的营地？你们又还想要索取什么？…如你所见，我们是穷困的部族，并无多余的存粮，也没有多少毛皮给你们！…”

        祖瓦罗蹙起眉头，努力听了会对方的阿伊努语。可惜，他虽然语言天赋过人，努力学会了基础的阿伊努语。但对方说的又快又急，真得很难听清。好在，有千岛贝壳帮他翻译，而经过他的悉心教导，小贝壳也学会了部分墨西加语…嗯，这就是双修的互相促进…

        “主神庇佑！海洋与风暴的神威庇佑！我们是北方千岛前来的海部，没有任何的恶意，只是想要和你们贸易补给！…”

        千岛贝壳的声音，如百灵鸟般清脆。而这熟悉的乡音出口，鱼皮部酋长的神情，也终于和缓了些。他依然紧握着手中的铁矛，警惕地看着全副武装的上百战士，看着那些迥异于部族的样貌身材，怀疑的问道。

        “海洋与风暴的神威？来自北方？.你们是千岛上的部族？…”

        “不错！我们是千岛而来部族，是你们的朋友，是你们失散的兄弟！…”

        听到祖瓦罗的这种鬼话，鱼皮酋长嗤之以鼻。只是对方的武力太过吓人，若是能够让对方离开，别说喊对方兄弟，哪怕喊对方爹都行。

        “啊！远方失散的兄弟部族…我们没有补给和你们交换…嗯…我们可以款待你们一顿，把所有的皮毛都赠送给你们！…”

        “至于补给…你们还是向西去吧！西边大岛的尽头，有一处真正的大部落，很大很富庶，肯定有你们想要的一切！…”

        注：千岛贝壳唱出的歌谣，参考自“最后的阿伊努吟唱者”，Chiri  Yukie的口述集。后面也会化用其中的神灵与传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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