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四二章 火墙

　　一整个上午都非常安静，唐宝恩知道战士们都已经非常疲惫。于是安排人手分批去休息。

　　剩下的人则继续清理尸体。

　　将士们不能总趴在尸体堆里战斗，那样的话谁的精神都受不了。

　　扶桑人也在休息，那些穿着便装的民夫将准备好的早饭端上来。

　　细田修一的头上缠着粗制的绷带。他是昨天晚上撤回来的人，作为“奖励”，他今天要参加第一批冲锋队。

　　他的眼神有些木讷，脑子里面全是那些在火中挣扎的同伴的身影。

　　一个拎着木桶的民夫走了过来，木桶中飘出来的食物香味让他回过神来。

　　“早餐是饭团和纳豆。每人两份。”

　　“咦，怎么这么好。”腹中的饥饿终于盖过心中的恐惧。

　　细田修一拿过两份早饭。饭团的米香和纳豆的咸香顿时充斥着口腔。

　　他知道为什么每人两份饭，为什么给他们加了纳豆。

　　每人两份早饭是因为他们已经死了一半的人，这部分人的伙食分给了他们。至于纳豆，也许是上面的老爷们知道他们很快就要死了。

　　扶桑人在死之前都要吃一顿好的。很多地方，在老人即将死去的时候，会给他们吃一顿好饭，然后将他们背到一处无人的山林之中。

　　“休息半日！”

　　“休息半日！”

　　一个背上插着令旗的传令兵骑马跑过，将命令传达到各部。

　　休息半日，意味着他还可以活半天时间。

　　其实他想要做很多事情，比如那个自己一直暗恋的邻家洗衣店女孩。

　　他总是喜欢趴在门缝看那个女孩光着腿在装衣服的大木桶中踩来踩去，雪白的小腿被洗衣水泡过之后更加的白嫩。

　　那被裙摆遮挡的大腿，甚至更加上面的部分则让人遐想。

　　如果可以的话织田修一想要用这半天时间与她成婚。

　　要塞之上，突击连连长陈彦求也在带着弟兄们休息。因为昨天晚上他们在最后一刻反击敌人，所以，今天上午他们全连都可以休息。

　　他的手中拿着一把铜制铭牌，全都是死去将士留下来的。黎明之前的那一波反冲锋，突击连死伤近半。

　　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永远离开了大伙儿。

　　“连长，吃点东西。”副连长滕建功拿着一个饭盆走了过来。

　　饭盆里面是米饭、裙带菜还有红烧的海鱼。红烧海鱼的汤汁将米饭浸染成了酱油色。

　　基地这里的物资都是从江户城运送来的，非常不错，平时他们都是敞开了吃，反正都是幕府提供的。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幕府没有再送吃的过来。

　　他们只能依靠存粮度日。

　　当然了，这也无所谓，因为他们只要再坚持几天就好。

　　舰队应该很快就能够腾出手来了。

　　而且第二舰队也在赶来，到时候守卫基地的战舰多了，扶桑人就是来再多人都没有用。

　　“嗯，吃，让兄弟们都吃饱了，接下来还有仗要打。”陈彦求知道自己没时间悲伤，战场之上，牺牲是再平常的事情，也许自己就是下一个。

　　对于军人来说，只有胜败才是最重要的。

　　基地内外，护卫军与保皇军就像是两头野兽，他们隔着中间的尸体堆，舔舐自己的伤口。

　　太阳绕过要塞挂到了南边，光照洒在双方之间的尸体上。

　　尸体上的表情清晰可见。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号角声响起。

　　严阵以待的保皇军沿着战壕，如同蚁群一般再次向要塞冲去。

　　“轰轰轰……”要塞顶端的要塞炮再次开火。

　　巨大的炮弹在战壕的周围响起。

　　只是因为战壕的防护，这种炮击对扶桑人的杀伤并不大。

　　紧接着，野战炮和迫击炮也开始射击。

　　这一次，扶桑人顺着战壕直接杀到了要塞之下。

　　就跟昨天晚上一样。他们搬着云梯向要塞边上冲来。

　　云梯直接架在了那些尸体上。

　　但是这一次，护卫军并没有撤，而是从一层平台的掩体后面向下射击。保皇军故技重施，一部分人在下面掩护射击，一部分人攀爬云梯。

　　这就是在与护卫军换伤亡。

　　护卫军只要反击，就必然出现伤亡。

　　但是这一次，唐宝恩既然坚持固守要塞，就不能再顾及伤亡了。

　　因为，一旦扶桑人攻破了要塞他们全都要死。

　　“哒哒哒……”两挺损坏的重机枪终于被修好，密集的弹雨封锁住了扶桑人战壕的出口。

　　不过，没过多久便再次停了下来，到底是手摇的机枪，使用寿命不足。

　　“连长，连长……”一线的阵地上，一名护卫军的连长被保皇军击中头部，子弹从脸上钻了进去，整张脸面目全非。

　　副连长赶紧上前去扶住对方。

　　“继续打，为连长报仇。”训导员，见到副连长的情绪激动，赶紧过来喊醒他。

　　是啊，大家都要死，哪里有时间在这哀伤。

　　“啊！”副连长大喊一声，将一颗手榴弹向前扔去。

　　要塞前的尸体堆变得更高了。

　　织田修一是第一波上来的保皇军，他们注定摸不到要塞的边缘。

　　这些保皇军几乎全部战死，他们只不过为后来的士兵争取到一定的时间和空间。让他们能够将云梯给架上去。

　　织田修一胳膊中枪，直接从云梯上掉了下去。不过下面的尸体缓冲了他的下坠。

　　他感觉身下一沉，转头看去，身边全都是狰狞的尸体。

　　有的尸体脸上保留着临死前那惊恐的表情。有的尸体被烧得焦黑，只有形状，还由那几个孔可以分辨出来是头部。还有的尸体被重机枪打得粉碎，像是一团黏连在一起的碎肉。

　　织田修一真希望自己已经死了，那样就不用再看这如同炼狱一般的场景了。

　　然而他现在身上受伤，只能在这尸体堆中苟延残喘。

　　“哐……”又有几具尸体从云梯上掉下来。

　　一具身体压在了他的身上。他不想被这些尸体给活埋了，只能用那只还完好的手臂向上扒拉，让自己始终处在最上方。

　　其中一具尸体竟然还有一口气，那人嘴巴里面想要说什么，但是血浆夹杂着内脏的碎片从他的嘴巴里面溢出来。

　　织田修一只能听到“呼啦…呼啦…”的声音。

　　顶层的平台之上，参谋柯天彝找到了唐宝恩，他的脸上满是硝烟，还顶着一对黑眼圈：“团长，已经阻击敌人两个时辰了，我们战死了一个营长、一个营教导员，还有两个连长，士兵伤亡五百余人。要塞医院的地方不够，现在伤兵只能放到弹药库了。”

　　唐宝恩没有说什么，他们还有一招没用，但是那一招是要留在晚上用的。

　　明天也许就有援兵过来了，当然了，也许什么都没有，那么他们明天就要被扶桑人给淹没了。

　　江户城，内阁官房长官富永朝一走进木户孝允的办公室。

　　“首相大人，高杉将军派人来索要援军。”

　　富永朝一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高杉晋作之前被吹嘘得很厉害，但是他的仗打得并不怎么样。

　　可是木户孝允并没有痛骂高杉晋作。

　　而是说道：“不得不承认，我们与华族之间还有巨大的差距。这种差距，在短时间内只能用人命去弥补。不要怪高杉君，他已经尽力了。将刚刚整编的伏见师团派过去吧。”

　　“这……”富永朝也犹豫了一下，不过没有继续说什么。

　　伏见师团是由一群农夫刚刚组织整编的，这个时候派过去，不过是送死罢了。

　　但是木户孝允不是这么想的，既然一定要用人命去消耗对方，那么最好用那种毫无价值的人命去消耗。

　　高杉晋作认真地观察着战场上的动态。

　　固然，保皇军在遭受巨大的损伤。他却将关注的重点放在护卫军的伤亡上了。

　　按照他的估算，这样的战斗要是打到明天中午，护卫军就将死光。

　　当然了，他知道护卫军不可能坚持到最后一个人。

　　只要人数少于一定数量，他们就无法维持自己的数量。

　　这一次到了晚饭时间，战斗也没有停止。

　　很显然，保皇军想要利用夜色故技重施。

　　黑暗降临之后，护卫军的防御果然不如白天。

　　总有一些落网之鱼爬到平台上。

　　“轰……”一声剧烈的爆炸在一层平台上响起。

　　周围的十几名护卫军战士和扶桑人几乎同归于尽。

　　这些扶桑人竟然抱着炸药包上来自爆。

　　唐宝恩知道，不能再等了。

　　早已准备好的燃烧瓶被扔在尸体堆上。

　　原本在要塞下方已经形成斜坡的尸体再次燃烧起来。这一次燃烧更加的猛烈，直接形成了一道火墙。

　　火焰瞬间引燃了那些云梯。

　　云梯上的扶桑兵就像是烤串上的油滴一般滴落到大火中，为大火增加了新的燃料。

　　“啊……啊……啊……”

　　如同来自炼狱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进攻的扶桑人再次被挡住。

　　而一层平台上的护卫军也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时间。他们先将那些已经跳到平台上的保皇军给消灭掉。

　　大火整整燃烧了一个晚上。到处都是尸体烧焦的臭味，一些护卫军士兵忍不住干呕起来。

　　当炊事班送来晚餐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够吃下。

　　织田修一身边的燃烧瓶是最后落下的，他第一时间使了吃奶的劲儿从尸体堆中爬了出去。

　　不过他并没有回军营，因为他是第一批进攻的，本来就没有撤退的机会。他只能在黑暗中，拖着被击断的胳膊向远处慢慢爬去。

　　他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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