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不值得
掖庭狱，楚珮容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禁苑深处的一角，宫墙变得高耸，墙面也从红色变成黑色，中间横着一道黑色石块垒成的高墙，底下有一个可供两人并行的门，门后也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是高墙还是房屋，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只听到风从高墙上刮过的凄厉声，森然恐怖。
那扇门，就像是人间和阴曹地府的分界。
轻雪只看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紧紧握着手中食盒的横梁，跟上已跨进大门的楚珮容。
庞卫在大门处等着他们，把他们带到了关押楚成敬的牢房。
楚珮容看到楚成敬的模样，心中顿时一阵绞痛。
她还记得那日楚成敬把她赶出丞相府，须发看着还是黑的，今日已全然白了。人坐在木板床上，佝偻着身子，头垂着，手也垂在身侧，一动不动，如死人一样。
庞卫敲了敲牢门，喝道：“楚成敬，王妃来看你了。”
楚成敬没有动，庞卫又喊了一遍，他才慢慢抬起头，向牢门望过来，呆滞的眼神扫过牢门外的几人，最后落在楚珮容身上。
“父亲。”楚珮容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杨易向庞卫点头，庞卫打开了牢门，让楚珮容和轻雪进去，自己和庞卫在外边等着。
楚成敬似乎不相信楚珮容会来看她，眼中一直茫然着，直到楚珮容在他身前蹲下，抓住他的手，手上温热的触感才让他回过神。
“珮容……”他许久没说过
话，陡然开口，声音很沙哑。
他想抬起手，但手腕沉重的镣铐拖着他，他只抬起一点点，又颓然垂下。
末了，他道：“你是来看我最后一面的吗？”
楚珮容的眼泪越发地汹涌，“父亲。”
“我是被你的好夫婿和好公公逼死的，最薄情寡义的就是天家人。”楚成敬说话的声音清晰起来，嗓门也拔高了，完全不顾忌牢门外的杨易和庞卫。
轻雪心中打鼓，偷偷往牢门外瞄了一眼，隔着栅栏，她看不到他们的神情。
但她知道他们一定听到了楚成敬的话，楚珮容眼下的处境全在祁渊一念之间，他们若是回去同祁渊说了什么，祁渊若生气，说不定会直接废了楚珮容的王妃之位。
轻雪打开食盒，端出带来的羹汤，对楚珮容道：：“王妃，请老爷喝点汤吧。”
楚珮容抹去眼泪，接过汤碗，拿起勺子喂给楚成敬：“父亲，这是女儿熬的汤，您喝一点。”
楚成敬喝了一口，打量她的穿着打扮，问道：“你在晋王府如何？”
“女儿一切都好。庄宜和庄烨也都好，庄烨已经到处跑了。”
楚珮容想要告诉他，自己在晋王府无事，她有两个孩子傍身，日后也不会过得太差。
“庄烨。”楚成敬念着这个外孙的名字，眼中迸发出奇异炽热的光。
他方才无力的手忽然间又抬了起来，猛地抓住楚珮容的手，“珮容，你要记住，你是楚氏的女儿，是我楚成敬的
女儿，不是抱回来养的，你不可以背叛楚氏。”
“你要记住，我今日是因何而死，楚氏是因何而没落。”
楚成敬原本苍白的脸，伴随他狂热的话语变得红起来。
“珮容，你要为我报仇，要担起重振楚氏的责任。我们楚氏，为东秦拼死效力几代人，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我不甘心。”
“珮容，你一定要让楚氏再次光耀东秦！”
轻雪早已吓得跪在地上，哀求道：“老爷，求您别说了，王妃日后还得活下去。”
楚珮容的手被楚成敬抓得很用力，她开始觉得很痛，想要挣扎，后来她不动了，只看着楚成敬。
“父亲，您有把我当成女儿看待吗？”
楚成敬瞪着她，“你本来就是我的女儿。”
楚珮容又问他：“那您疼过我吗？为我的将来想过吗？”
“您方才的话，是要把我和两个孩子置于死地。”
“您眼中除了权势，可还顾及过我们的父女之情？”
楚成敬死死地盯着她，怒意充斥着他的躯体，他的须发竖起，鼻息粗重，眼中和脸上都泛着赤红。
“你果然是晋王的好王妃，攀了高枝，就把母族抛弃。你问我可顾及过我们的父女之情，我也问你，你顾及过我们的父女之情吗？”
“你自以为对晋王忠心，就能保护你晋王妃的荣华富贵？你别忘了，还有一个华侧妃，晋王只宠爱华侧妃，你的来日，只怕比楚丽仪还要难熬。”
楚成敬大笑起来，把
楚珮容的手一甩，楚珮容手中的汤碗哐啷摔到地上，四分五裂，汤汁洒落在楚珮容的裙摆。
“王妃。”轻雪冲过去拿帕子给她擦去汤汁。
杨易和庞卫也进来了，杨易看到楚珮容没有受伤，对她说了一句，“王妃，回去吧，不值得。”
楚珮容扶着轻雪的手撑着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去。
楚成敬在后面喊道：“我就是死，也会看着你们，看你们有什么好下场！”
轻雪小心地往楚珮容脸上看去，楚珮容除了脸色白得如纸一般，眼中已没有泪。
她走到宫门时，遇到了祁泓。
祁泓站在门边，不知道是要出去还是刚回来。
他看到楚珮容黯然无神的模样，问道：“容姐姐是从掖庭狱出来吗？”
“是。”楚珮容答道。
祁泓攥紧了藏在袖袍中的手，又问道：“你是去见最后一面吗？”
“是。”楚珮容应道。
祁泓许久都没有说话，只呆站着。
楚珮容回过神，这才发现他眉宇间愁云密布，神情不比她好到哪去。
她以为他是因为楚后的关系，为即将死的楚成敬等人难过，想了想，对他道：“他们是罪有应得。”
不值得为他们难过。
“是。”祁泓低低地应道。
他目送着楚珮容上马车里去，转身往宫里走去。
他去的方向是咸宁宫。
早上他如常出宫去化生寺，刚到的时候，有宫人来找他，让他回宫去看楚后。
自从楚后吐血，再被软禁起来后，他
就没有能再见楚后一面。
此时建昭帝居然让他回宫去看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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