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苍苍水河,袅袅荒途(四)
风萧萧兮易水寒,寒李所过,贼胆寒。
随着寒李缓步进入水河观,刘懿坐在死士辰身旁,面露疑惑之色,“师傅,来人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您怎知这是墨家钜子呢?”
死士辰哈哈一笑,又开始事无巨细的,为刘懿答疑解惑道,“孩子,你瞧,他腰上别有一物,此物通体纯黑无光,方方正正却有二十四棱,但凡有点儿江湖阅历的人都应知道,那是墨家信物钜子尺。”
刘懿双目费力地紧盯着寒李腰间物件儿,“钜子尺?”
“嗯,这钜子尺又称钜子神工,江湖兵器谱排名十六,这钜子尺尺长两尺,展开后三尺三寸三分,与其说他是一件绝世兵器,倒不如说他是一把尺子,一件信物。”死士辰娓娓道来,“传言,在一百四十多年前,羽化通玄前的郑玄曾评价钜子尺可‘丈量天地,裁决鬼神’。至于钜子尺的来历,根据《史记·始皇本纪》记载: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记录墨家历史沿革的《墨语》一书中也曾记载:天星落东郡,浩气成神工;凡人通天地,平民可化神。”
刘懿一点即通,“钜子尺是天外陨石所铸?”
“没错,钜子尺便是天外飞星所做。但历代墨家钜子个个境界高深、深不可测,根本用不到钜子尺,所以,江湖上从未有人见过钜子挥神尺发挥功效。钜子尺的象征意义,要远远大于实战意义,墨家弟子见尺则如见钜子,凭钜子尺,可调动天下十万墨门信徒。哈哈,孩子,这钜子尺是钜子的标配,你说他是不是墨家钜子呢?”
死士辰一脸向往的解释完,布满些许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孩童般的激动。
刘懿也看向水河观,啧嘴道,“哦哦!爹的爹、师傅、五才真人、钜子寒李,才两个郡,便这么多大侠!看来,这天下的高手,真多呀!”
死士辰苦笑一声,道,“哈哈,错啦错啦!孩子,世间哪有那么多高手,只是都叫你遇上了而已!”
刘懿也咧嘴苦笑,“那我可真幸运呢!”
眼见寒李与五才真人对峙,师徒二人不再说话,默默看向水河观。
水河观外,倒地的郡兵已经踉踉跄跄爬起身来,在两名郡卫尉的有效组织下,重新将水河观包围起来,他们纷纷对五才真人怒目而视,时刻准备再次攻入。
水河观内,方才尝试进攻五才真人的一小队郡兵,在寒李的眼神示意下,搀扶着两名樊家撼树境武夫,缓缓退去,偌大院子内,仅剩墨家钜子寒李和水河观观主五才真人,两人宛若神仙,在倒下的老君像头尾,无声对立。
“五才,彰武大瘟,和你可有关系?”沙哑冰冷的声音从斗笠下面传了出来,斗笠下一张普普通通的脸,正摄神般盯着五才真人。
“无关!”五才真人尖尖的眼睛瞥向远方,看着刘懿与死士辰站立的地方,不与寒李对视。
寒李‘嗯’了一声,声音再冷,“我再问你,此事可与你观中弟子有关?”
五才真人将身子斜了斜,抬头看着对侧松树小枝,继续躲避着寒李的直视,冷哼道,“要你管?我说寒李,你不好好行侠天下,来我水河观作甚!赶紧滚蛋,本道这里不欢迎你。”
混迹江湖,侠义、道义、仁义,都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实力,就如此刻的无才真人,面对气势汹汹的墨家钜子,他在言语气势上丝毫不弱。
“昨夜,城东那几千孤魂托我来看看,我便来了!”寒李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普通至极的脸,他把斗笠随手扔在一旁,淡淡地道,“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戮,此为我行走之信条,亦是我墨家之铁则。五才,你我都是上境之人,御术境的神仙当有御术境的心性和气度,你交人吧。如果真打起来,对谁都不好!”
面对寒李的冷言冷语,五才真人囊了囊鼻子,斥责道,“哎呦,我呸!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寒李啊寒李,在我的地界,你还想做腾飞在天的龙么?你有能耐,你自己找去,你是御术境,我也是,本道还怕你不成?”
此话一出,水河观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在郡卫尉的指挥下,郡兵已经退到三十丈开外,所有人紧紧盯着水河观,有人生怕错过高手对决,有人眼怀愤怒,也有人唯唯诺诺握不住刀枪......
“哎,我做了这么多年钜子,没有啥建树,也没有啥壮举,实在是愧对历代钜子与墨家的百年威名。唯独对这天道和武学有些感悟!自创了些算不上大雅的小招式!五才,要不,今日用你试试招儿?”
寒李依旧声音沙哑,他慢慢悠悠走到最近的一颗树下,单手扶松,微微低吟。
见他心念所至,高耸挺拔的松树先是轻轻摇动了一下,霎时,每一根松针的松尖儿都泛出点点白芒,在阳光下显得珠光宝气,犹如万山珠翠,煞是好看。
单论这架势和奇景,便换得了官兵和刘懿师徒一声‘大彩’!
五才真人撇嘴,不屑道,“花架子,不中用!”
寒李嘴唇上扬,温声笑道,“我的招数,好看又好用,五才,你一试便知啦!”
而后,寒李另一只手微微轻动,掐指成决,斑斓松树不起眼的一枝小叉上,一根松针慢悠悠地脱开了小枝,向五才真人飞去,那根松针的速度由慢至快,渐渐宛若离弦羽箭。
一根小小松针,却让五才真人表情稍显凝重,颇有如临大敌之感。
他并没有像对付死士辰的蓝罡辰剑那般生磕硬抗,在一个起手式后,心念大起,涓涓满放,拂尘缓缓脱手,拂尘头向五才、尾对寒李,直愣愣横停在胸前,一动不动。
而后,五才真人右手四指收于手心,食指伸进嘴中润了口吐沫,借着湿气,悬空画了一个淡白色的‘守’字,字外以圆圈定,完毕后,五才真人虚空向着拂尘头尖轻轻一点,那字便化为一股清流,一股脑钻进了拂尘握把之中,拂尘瞬间原地旋转起来,丝麻化成圆盘,旋转不止,宛若圆盾,甚是奇妙。
那根由慢及快的松针,一往无前,直直刺中飞速旋转的拂尘,无声碰撞中,松针悄无声息地带下拂尘上微微一缕丝麻,而后便无力坠地。
寒李似乎早有此料,第一根松针落地后,两根松针立即脱枝离叉,以同样方式,飞速刺向拂尘,随后,三根同发、四根同发、五根同发、数根齐发,水河观中,逐渐金光大造,在耀眼强光下,郡兵们再退三十丈。
待到千针齐发,树上已是光秃秃一片,恰是时,整座水河观中,磅礴气机肆虐乱舞,松针杀伐凌厉的气势,逼得郡兵们不禁倒退百丈之远。
随着最后一根松针悄然落地,挡在五才真人面前的一缕拂尘,仅仅只剩下了一柄握把儿。五才真人被最后一根松针逼迫的向后退了大半步,寒李则向前走了大半步。
半步进退,胜负已分!
此时的五才真人,气色不太好、心情也不太好,自己本就是火烈性子,寒李招式阴柔,自己被这以势压人、绵里藏针、滔滔不绝的招数,搞得心烦意乱、心念大耗,所以气恼不堪。
不过,他也一阵后怕,两人虽然同为御术境界,但寒李早已入境多年,境界十分稳固,自己却是刚刚入境,两人在无形之中,自有差距,若是方才寒李将松针换成快刀,自己恐怕有很大概率被剁成一坨饺子馅。
五才真人看着寒李那张古波不惊的脸,越想越恼,越恼越气,最后由气变怒,见他青袍一甩,嘴薄一噘,怒道,“墨家钜子如此盛情,我水河观理当还礼!”
寒李的声音,仍如北冥死水一般冷冽,“我的礼太轻,不必还了!”
五才真人极度讨厌寒李这副高高在上凌驾于众生的表情,他怒上加怒,扔掉拂尘,跳骂道,“寒李,这不是你寒李的墨门,而是你道爷我的水河观,在我的地盘,你就得听本道爷我的,道爷我不想给的,你想要也拿不走,道爷送你礼,你不收也得收!”
看来,五才真人的脾气,果然不是特别好,寒李一副淡漠表情,便让五才真人气冲斗牛。
水河观内,淡黄色雾气骤然再起,未等寒李反应,道观外面的郡兵又暴退了二十丈,郡卫尉令兵士齐声大喊,“壮士,浓雾有毒!”
寒李微微细嗅,小声嘀咕了一句,“以曼陀罗花为引,做成的毒粉么?”
话落,寒李不去理会四面飘溢而来的黄色毒雾,反而抖擞精神,大步流星向五才真人跑去。在奔跑过程中,寒李将身上蓑衣顺势脱下,双袖齐卷,一身穿着顿如老农一般。
见他右手化掌为拳,一道白芒出现在拳尖,及近寸丈之地,白芒骤盛,寒李一拳挥出,如长虹贯日,向五才真人狠狠轰去。
五才真人亦被打出了火气,面对寒李势大力沉的攻击,他不躲不闪,沉肩坠肘,稳扎马步,虚领顶劲,左手一个刁拿手,右手也以拳对应。
两拳对碰之际,黄白两股气流拔地而起,直冲天际,威势惊人。
恰如是,人贯长虹气贯海,云月隐色日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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