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孟德抉择,子异心思
第234章 孟德抉择,子异心思
雒阳。
曹操领兵进入大汉百余年所在的都城,看着曾经无比繁华之地,变得如此残破,不由心情沉重。
他转头对着郭嘉说道:“料想长安先后经过董卓、李傕、郭汜之乱,以及去岁的大饥荒,民生恐怕比如今之雒阳更加凋零。”
“曾经作为天下中心之地,如今却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吾一心匡扶社稷,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睁睁看着雒阳变成这般。”
说到这里,曹操想到如今诸侯混战,百姓仍旧流离失所,忍不住潸然泪下。
郭嘉看到神都雒阳此等模样,亦是感到心中沉痛,最终只能安慰曹操道:“正是因为群竖横行于天下,才需要明公此等豪杰平定乱世,还天下百姓以朗朗乾坤。”
“雒阳今日虽然残破,只要明公好生经营,未来必然会再度成为天下中心!”
曹操抹掉眼泪,振奋精神,道:“吾必穷极一生,让洛阳再度变得繁荣昌盛起来!”
曹操既得雒阳,一面招收流民重建旧都,一面继续引兵西进,剿灭仍旧盘踞在关中的西凉军残余。
这些年,曹操占据四战之地的兖州,身边都是强大的诸侯,几乎始终面临腹背受敌的境地。
与那些强邻相比,如今早已分裂、衰败的西凉军,反倒显得不堪一击。
曹操亲自披甲执锐,每战必然在先,麾下将士皆愿效死,又有郭嘉这位顶级谋士辅佐,在关中可谓是所向披靡。
李傕、郭汜先后兵败被杀,张济、张绣叔侄二人,以及其余西凉军将领,迫于局势先后投降。
曹操又击败盘踞河东的白玻贼,获得户口数万,皆迁往雒阳附近屯田。
曹操势如劈竹,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关中,最后直接打到了长安,并且占据陈仓。
直到此时,曹操才知道什么叫做千里无人烟。
曹操看着这片曾经无比繁华的膏腴之地,如今变成这般模样,久久不语。
郭嘉趁机劝道:“明公可派兵驻守陈仓,而后迁兖州之民充实关中,扼守关中天险,再寻机争夺天下。”
曹操闻言,却是有些迟疑了。
按照郭嘉和荀彧此前的建议,让曹操放弃自己经营了多年的兖州,将境内百姓全都分批迁往关中,而后依仗关中之地利以及沃土,好生经营再寻机争夺天下。
之所以如此建议,只因曹操如今未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再加历史上许多投奔曹操的文臣武将,如今都在周琦麾下效力。
以致如今的曹操,实力远远不如历史上那般。
最为重要的是,袁绍实力比历史上膨胀许多,更是提前数年平定了河北。
曹操若不让出兖州,必然会跟袁绍对上。
历史上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已经占据关中、兖州、豫州、徐州,还有盘踞幽州的鲜于辅等人投效,与袁绍相比却仍旧宛如以卵击石。
现在的曹操,只占据兖州这个四战之地,也没有天子以及诸多文臣武将,若不避其锋芒,只能被袁绍碾压成齑粉。
正是为此,郭嘉、荀彧才劝说曹操,放弃兖州转而攻占关中,先避袁绍锋芒,再寻机争夺天下。
别看关中如今十分残破,可是作为八百里秦川,又是战国时期秦国的发家之地,更是汉朝的经济政治中心,只要能够拥有足够的人口,很快就能发展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郭嘉、荀彧劝说曹操迁兖州之民入关中了。
乱世之中,最重要的资源当属人口,其余才是地盘。
若空有地盘而无人口,又有何用?
眼看曹操仍旧有些迟疑,郭嘉却是劝道:“夫东都雒阳者,绵延数百年也。其东有成皋,西有崤[xiáo]函、渑池,背靠黄河,前临伊、雒二水,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足以为长安屏障。”
“关中左有崤函之险,右有陇蜀丛山之溢,土地肥美,沃野千里;南有巴蜀富饶之地,北有胡苑牧场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
“关东诸侯可图,则引兵东进以图天下。若不可图,则可西取陇西,南攻巴蜀。”
“至不济,亦可据关中而守。”
“彼时闭关招收流民,广开商路,鼓励生育,与民休养生息十数年,关中必然复为天府之国。”
“昔年秦国据关中而得天下,明公亦未尝不能因关中而匡扶社稷。”
“反观兖州,四战之地,明公在此征伐多年,仍旧腹背受敌,难得寸进。”
“若袁本初迟迟不能平定北方,明公尚可趁机往南扩张,寻机与之一决胜负。”
“然当今局势,公孙瓒覆灭就在近日,袁绍若得北方四州,必然引兵南下,彼时明公若仍据兖州,又当何去何从?”
“明公若迁兖州之民入关中,初期虽会消耗大量钱粮、人力、物力,然于长远来讲,却是利大于弊。”
曹操闻言,却仍旧有些迟疑。
并非曹操优柔寡断,可是贸然让他放弃经营多年的基业,转而来到残破不堪的关中,任谁也都有些不甘心。
而且尽迁兖州之民,说起来简单,想要做到这点却是无比困难,甚至有可能会引得民怨沸腾。
曹操现在纵然拿下了关中,却仍旧家底太薄,根本折腾不起。
稍有不慎,曹操就有可能会万劫不复。
就在曹操正犹豫间,忽然有人来报,言大将军袁绍加封王爵,并且命人送来了一件礼物。
曹操骤然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瞳孔微缩,而后痛心疾首的说道:“高祖曾于白马立下誓言,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
“本初此举,岂不落人话柄,又置朝廷颜面于何地?”
叹息过后,曹操却是有些疑惑的问道:“本初送何礼物于我?”
郭嘉闻言,脸色反而变得凝重起来,道:“若吾所料不差,袁本初所送之物,恐怕是为了震慑明公!”
曹操将信将疑的让人把礼物送来,却是看到了一个十分精美的木盒。
他亲自将木盒打开,待看清楚里面怒目圆睁的人头以后,不由吓得一个哆嗦,直接没有拿稳让木盒掉落在地。
“咕噜噜!”
那个为了预防腐烂,被生石灰腌制过的人头,从盒子里面滚了出来,落在曹操脚下,死不瞑目的双眼正好对着曹操。
曹操惊得后退两步,满脸愠怒的看向袁绍所派来的使者,喝道:“袁本初此举何意?”
使者却是笑道:“此乃赵王生平大敌公孙瓒,赵王将之斩杀以后,特命下官送来,好与将军分享喜悦之情。”
曹操心中惊惧,知晓这是袁绍在警告自己,如果不识天数,下场早晚会与公孙瓒一样。
曹操又气又恨,却也不敢对着袁绍的使者发怒,令其退下以后,这才大发雷霆。
“这些年袁绍与公孙瓒于北方征战,南方袁术、陶谦皆是吾为其抵挡。”
“今日袁绍刚刚扫灭公孙瓒,就开始图穷匕见,真是毫不顾念昔日旧情!”
公孙瓒首级的抵达,彻底击碎了曹操心中的最后那丝侥幸,当即转头对着郭嘉说道:“看来这次必须迁百姓入关中,将兖州让给袁绍了。”
郭嘉却是微微一笑,反而开始了安慰曹操,道:“明公也无需恼怒。”
“如今北方诸侯实力最强者莫过于袁绍,南方诸侯实力最强者莫过于周琦。”
“袁绍那厮目中无人,若明公主动退避,其必然不会与明公为难,反而会迫不及待继续南下,消灭袁术、刘备等人。”
“袁绍若南下,周琦又岂会坐视不理?”
“彼时双雄争锋,明公却可趁机发展,坐收渔翁之利。”
曹操性格雷厉风行,既然下定了决心以后,就开始迁兖州之民入关中。
有了荀彧这位王佐之才的帮助,再加上关中拥有数之不尽的无主沃土,对于普通百姓吸引力非常强。
以至于,曹操迁徙兖州之民的所遇到的阻力,要远远低于预期。
兖州百姓正在浩浩荡荡进行大迁徙的时候,袁术、周琦、刘备在洨县另立朝廷,共举陈留王为帝的消息,却是已经传了过来。
曹操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沉默良久,最后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早年是我看错了人,没想到周子异亦是此等野心勃勃之辈!”
曹操知道,南北朝廷之争正式开始。
此举虽然再次践踏了汉室威严,不过对于在夹缝中生存的曹操而言,反倒是大有好处。
南方朝廷的建立,袁绍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这个时候,袁绍无暇再顾及曹操,反而有可能会费尽心机拉拢。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袁绍再次派来了使者,对曹操好生抚慰,并且封其为骠骑将军、武平侯,食邑六千户,并赐假节,有开府之权。
郭嘉趁机谏道:“袁本初如此厚赏明公,说明必会对袁公路用兵,彼时需要借道兖州。”
“明公可趁机将兖州献出,并且索要钱粮作为补偿。”
“袁本初既然兵不血刃夺取兖州,自然不会吝啬钱粮,如此明公安顿起迁徙至关中的百姓,亦会轻松许多。”
曹操深以为然,于是派遣使者前往邺城拜会袁绍。
果不其然。
袁绍此时正因为南方朝廷的建立而大动肝火,想要尽起河北四州兵马南下,扫灭南方伪朝廷。
只不过,现在摆在袁绍面前的最大问题,却是占据兖州的曹操。
<div class="contentadv"> 两人虽名义上乃是同盟,曹操甚至还算是袁绍的附庸,按理来讲借道兖州攻打袁术,应该不成问题。
奈何当今局势之下,袁绍并不信任曹操,曹操也不信任袁绍。
袁绍担心借道兖州之际,曹操会反水断自己粮道。
曹操也未尝不会担心,袁绍自兖州南下是否打着假道伐虢的算盘。
就在袁绍与麾下文武商议,是否要稳住曹操,先率兵攻打徐州刘备之际,曹操的使者却是刚好抵达邺城。
“什么,曹操愿意退往关中,将兖州拱手相让于孤?”
袁绍骤然提高到这个消息,脸上满是惊愕。
他可是知道,曹操这些年在兖州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换做任何人都不太可能将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拱手让给别人。
袁绍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当即问道:“孟德付出如此大代价,可有什么要求?”
使者答道:“赵王亦知,关中先后经历战乱与饥荒,早就变得残破不堪,十室九空。”
“骠骑将军欲迁兖州部分百姓入关中,重建残破之两都,不过需要许多钱粮,希望赵王能够支援一二。”
“半年以后,赵王便可派人接管兖州。”
袁绍闻言,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应允了下来。
关中残破,众人皆知,若不让曹操迁点人人口过去,重新恢复关中生产,也并不现实。
更何况,袁绍答应的如此轻松,却也未尝没有私心。
在袁绍看来,这个天下早晚都是自己的,那么作为以前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关中之地,早晚亦会纳入自己的统治之中。
与其以后自己再迁徙百姓,花费巨大代价经营关中,倒不如卖曹操一个面子,让他做这迁徙百姓的恶事。
等到关中重新发展起来,袁绍自信自己已经能够横扫其余诸侯,彼时就可以摘桃子了。
至于半年时间,袁绍也等得起。
本来袁绍得知袁术、周琦、刘备另设朝廷,遵先帝遗诏奉陈留王为帝以后,就准备尽起河北兵马南下。
只不过,面对南方三大诸侯的联合,袁绍多少也感受到了些许压力。
加上荀攸、沮授等极力劝阻,认为应该先经营河北一段时间,等到彻底稳住幽州、青州局势以后,再引兵南下不迟。
袁绍思量许久,考虑到周琦实力强横,却也不愿此时弄险,最终还是应允了下来。
曹操定下了半年之期,袁绍正好修生养息。
却说周琦伙同袁术、刘备立陈留王为帝以后,自己进封大将军之位,麾下将士几乎全都官升一级,众人无不欢欣鼓舞。
加封事宜已毕,周琦乃遣长子入徐州,临走前暗中叮嘱:“汝往徐州,当谦逊有加,对待刘玄德、关云长、张益德、赵子龙等人,皆以子侄之礼。”
“若有可能,当拜关张赵一人为师,在其身旁习练武艺。”
“这些人皆有万夫莫挡之勇,而且重情重义,在其身旁莫要耍心机,只需真诚相待,汝在徐州之安全自然可保无虞。”
“琅琊诸葛亮,乃诸葛瑾之弟,少而聪慧,吾已先后写信给刘玄德与诸葛子瑜,征诸葛亮为汝身旁书佐。”
“你二人年龄相仿,汝在徐州当以兄长之礼待之,遇事当多听诸葛亮之言。”
“待日后返回襄阳以后,可将之一并带回。”
周继临行之前,周琦拉着他的双手絮叨了许久,并且还强调了几次重点。
周继细细聆听,记住了自己父亲讲的每一句话。
末了,周琦抚其背曰:“昔日秦昭襄王、秦始皇皆在赵国为质,如此非但未曾磨灭其斗志,反而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以致秦昭襄王奠定了秦国统一天下之霸业,秦始皇得以横扫六国。”
“汝此去徐州,不比在家,凡事当谨言慎行,藏慧于内,做个忠厚仁孝之人即可。”
面对父亲的谆谆教导,周继自然无有不允。
直到周继的车驾离去许久,周琦却仍旧久久不愿离去。
戏志才见状,却是轻声道:“主公既然舍不得公子继,就算不派彼前往徐州为质,又有何妨?”
当今局势不比以前。
袁绍一统河北,雄踞北方,对于南方诸侯虎视眈眈,众人迫于压力,必然要联合一致对外。
而且周琦已经自益州撤兵,另立天子之事刘备也参与其中,大家现在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就算周琦现在毁约,刘备也不敢说什么,更不敢与周琦反目。
周琦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派遣嫡长子周继前往徐州,并非仅仅是为了拉拢刘备,周琦还有着其余的考虑。
这些年周继固然习文学武,表现不俗,可是周琦却能敏锐的觉察到,自己这位嫡长子终究缺少了一丝灵性。
他更像是被关在笼子中的金丝雀,缺少了周琦年轻时候的冲劲与锐气。
说到底,也是周琦这些年对自己儿子保护的太好了,以致让他少了磨炼的机会。
若是太平盛世,周继这种性格或许能够成为好君主。
不过现在乃是乱世,周琦也不确定自己有生之年,能否扫灭诸侯,统一天下。
若不能,未来继承人身上的担子就很重。
就算周琦侥幸能够统一天下,身边必然会出现许多骄兵悍将,除非周琦学朱元璋大开杀戒,否则性子太温和的继承人,根本压不住他们。
最为重要的是,周琦早年为了尽快稳定益州、荆州的局势,与世家大族之间有了太多妥协。
若继承人没有一定手腕,周琦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未来可能就会如同曹丕那般,拱手让给世家大族了。
事实上。
曹操活着的时候,对于世家大族又是拉拢又是防备。
曹操为了制约世家大族的发展,甚至数次下达唯才是举的求贤令,不知征召了多少寒门子弟。
奈何世家大族实力实在太强,就算曹操活着的时候杀了不少人,却仍旧难以更改大势。
等到曹操去世,曹丕称帝以后为了稳住魏国局势,除了打压手握重兵的宗亲以外,又开始重用世家大族,为此还颁布了九品中正制度。
拉拢世家,固然很快消除了曹丕称帝的影响,稳住了魏国局势。
只不过,祸根已经埋下,最终世家大族选择了司马氏,曹操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却是为别人添做嫁衣。
周琦可不愿意重蹈曹操覆辙,因此早早就开始给自己儿子铺路。
无论是把他派到徐州为人质锻炼,还是让诸葛亮成为其书佐,都是周琦在早早布局。
锻炼周继的斗争经验自不用说,诸葛亮也是一步非常重要的棋。
周琦麾下现在并不缺乏人才,甚至还有周瑜、陆逊这种年纪很小的后起之秀,未来都可以成为托孤重臣。
特别是周瑜,名义上还是周继族兄,看似足以担当大任。
只不过,无论周瑜还是陆逊,终究都是出身扬州世家,行为处事自然会优先为世家大族考虑。
特别是他们跟随周琦立下许多功劳以后,能力越高未来对于周继的掣肘就越大。
周琦可没有单纯的认为,周瑜会顾念同族之谊。
周继日后若想能够真正掌握自己打下来基业,就必须拥有自己班底,麾下之人还要忠诚且有能力,可以压住那些骄兵悍将,以及有功之臣。
思来想去,没有人比诸葛亮更合适。
诸葛亮无论人品还是政治才能,几乎都无可挑剔,在夷陵之战以后蜀汉那种混乱的局势下,却能不偏不倚处理好荆州派系、东州派系以及益州派系之间的矛盾。
以致诸葛亮在位多年,于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行法虽严而国人悦服,用民尽其力而下不愤。
能够兼顾刑法严峻、兵役徭役不断,反而让国人敬畏爱戴者,遍观华夏数千年,恐怕也只有诸葛亮一人。
周琦之所以没有想方设法,把诸葛亮弄到自己身边,就是为了从小给自己儿子培养班底。
诸葛亮在自己身边,以后教导出师立功以后,那就是周琦的心腹。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的心腹留给儿子,对方未必会重用,诸葛亮也未必会领情。
若是让二人成为总角之交,以后未必不会成就一段佳话。
哪怕夷陵之战以后内忧外患,只剩下半个益州的蜀汉政权,都能被诸葛亮治理成为天府之国,连年对魏国用兵都能兼顾内政与生产。
周琦留下的基业再也么说,也不至于比刘备留下的烂摊子更差,有诸葛亮辅政周琦也能放心。
周琦也相信,二人在患难之中所结下的友谊,不会比刘备的三顾茅庐差。
周继若能做成此事,至少可保自己去世以后百余年安定。
这才是周琦让嫡长子周琦前往徐州的最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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