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6章 不归的路
“你去做什么？你还这样小，小孩子不用上去，牺牲是大人的事情。”
“陛下，当一片林子遭遇山火的时候，不管是参天大树，还是灌木， 都无法幸免……师父说，修道者，肆意而为，偷生并不羞耻。
但若能为苍生祭，更是功德无量……”
“……”
那个小道士红着眼扎进了锁灵阵当中的时候，嘴角还黑乎乎的，是吃烤芋头留下的碳灰。
这是一个贪吃的小道士。
土豆吧唧着嘴巴。
焦黑的芋头没有剥皮，里面已经绵软，吃进嘴里带又香又粉，还带着淡淡的焦糊苦味。
“寡人说了吧，这世上最好吃的就是糖，其它东西都很难吃！这芋头尤其难吃，一点都不甜！”
他看着那小道士像是一根小小的火柴棍，在大火之中很快就燃尽余辉。
平静的像是看着灶膛里面的火。
“该死了，都该死了，在山火过后的荒野中，灰烬里会长出新的生命……”
“这就是寡人的江山啊……”
“陛下节哀……”
毛鸡公将自己的烤芋头蘸着白糖给了土豆。
有了甜味，土豆瞬间体会到了烤芋头的妙处。
他不哭了。
只是红着眼，大口大口的吃着白糖沾芋头。
满嘴都是糖霜。
这不是砂糖，而是从一种变异的根茎植物里提取的糖粉，就和绵白糖一样好吃。
等无为子找到人皇的时候，就看见一个满脸都是锅底灰和糖霜，正在大口大口吃芋头沾白糖的光头。
他在兜里掏了掏，丢了一个拳头大的烤芋头给无为子。
“喏，你徒弟给你带的烤芋头，我给你留了一个。”土豆鼓着腮帮子说道，“你有一个烤芋头手艺很好的徒儿！”
芋头落到手心里是热的，无为子四处看了看，没看见无患子，问道，“他人呢？”
土豆，“去了该去的地方。”
无为子不问了，眼中的血丝更红了。
他有些哽咽的点头，“既是如此，这才是我的好徒儿！”
他将装着人皇之心的木匣子交给土豆，“这是姜尤让我交给你的，她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无为子仰着头，粘稠的黑雨已经将他整个人都染成了黑色，他像是一块正在融化的巧克力。
正在融化的，不只有他。
土豆没有去接那颗心，而是坐在树上，俯身问无为子，“道士，你说，寡人可是明君？”
无为子来到窿山已经有一段时日，知道精神四人组。
知道他精神有问题，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当然是明君！您是千古明君！”
他来之前掐算过，道家算不到没有没有因果来源的事情。
可是有了那颗人皇之心，他看见了过去，看见很多被尘封在时间里，甚至没在历史中展露一分一毫的过去。
看到了这颗心的过去，无为子一开始实在是不愿意相信那个时常鬼鬼祟祟偷糖吃的光头，会是这样一颗心的主人。
至少他想象之中的人皇，应该是气宇轩昂，威仪万千，而不是眼前这歪脸土豆。
大夏人总是将伟大和外貌联系在一起。
可有些时候，毛石里孕育的是最纯粹的玉色。
土豆呵呵笑了，将最后一口芋头裹满了绵白糖塞进嘴里，然后从树上跳下来，接过无为子手里的那颗心。
“寡人的皇冠，这是寡人的皇冠，哈哈哈哈！寡人的皇冠回来了！！”
说起皇冠，无为子这才想到平时一直被粘在光头上的劣质黄光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土豆抱着那个木匣子往林子深处，只丢下一句，“去去就回。”
无为子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树上的另外三人，结果却发现，那三人的身影竟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再看向土豆离开的方向的时候，发现那三人的影子就在土豆陛下身后。
不对，又好像不只是三人。
或许是黑雨影响了视线，无为子恍惚之间看见那三人分裂成了更多影影绰绰的人影，他们像是鬼影一样跟随在土豆的身后，消失在林间。
*
神种在深渊里面制造裂口，聚灵阵在外面疯狂吸收。
双相拉扯之下，深渊和地面的融合速度变得更快了。
在怪树的最后一根树藤虚影从食人树上消失的一瞬间，张淑慧看见了红眼。
咦？
这个红眼睛看起来有些眼熟！
张淑慧盯着突然出现在食人树下的红眼。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的？来这里做什么？”
红眼正想要说些什么，可就在此时，张淑慧余光一瞥，整个人都僵硬了。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张淑慧惊恐的看着一些从未见过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听风城的建筑之中一瞬间出现了很多原本没有的植物，那些植物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遮天蔽日，巨大又狰狞！
原本繁华的城池瞬间被植物侵占。
与此同时，一轮巨大的圆月出现在天空之上。
雨停了，雷声也消失了，乌云褪去。
那轮巨大的月亮和太阳同时出现在天空的东西两侧，遥遥相望。
月光和日光的交融之下，整个十万大山看不见一点绿色，黑山黑水，恍如一片焦土。
红眼注视着眼前的食人树，试图从它身上找出某些怪树的影子。
直到现在，他仍旧有些不敢置信怪树说的话。
【深渊就是十万大山，是未来的十万大山。
或者说，是上一次循环之中，被留下来的十万大山。
未来和现在交融，然而它又是过去……】
没有什么比亲眼看见两个世界融合更来的震撼，红眼无法用语言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他想告诉张淑慧一切，可是却又无从说起。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深渊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了，对女儿的事情知道的也太少了。
她离开深渊的那些年，她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真的只是为了力量吗？
不归……不归……
原来她在人间的名字，叫做不归。
所以说，她从离开深渊那一刻开始，就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结局……
即便每一次都忘记前尘，可是这样的路，她一个人走了那么多遍……
她清楚地知道一旦离开就没有归路，所以她给自己的名字是……不归啊……
红眼心中刺痛。
没有任何一个父亲，能接受自己的孩子一遍又一遍的死亡。
可那是她的梦想，她心之所向，不管重来多少次，她都会走上那条路。
铺天盖地的绝望袭来，红眼感觉好像是被土层压得太重了，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的孩子，他的孩子，从一开始走上的就是一条不归路。
她诞生的宿命就是创造人皇之心，封存旧神的力量。
这该死的宿命，该死的循环。
他恨，可是却不知道去恨谁！
恨初代神种？可他早已覆灭。
恨陈美玉，恨姜尤，恨地母一族，可是他们本身也在逆流之中挣扎……
他们所有人用无数次循环之中的生命去创造每一个可以跳出循环的可能，他们死了一次又一次才好不容易留下自己的种子……
而他的孩子也是那样……
怪树说，人皇之心，是不归留下的种子。
他的孩子那么了不起，竟能在时间的循环之中留下属于自己的种子。
他不该用生和死这样狭隘的定义去悲痛她。
他应该……应该骄傲……
他的女儿，比他更厉害，更勇敢，更聪明！
有着他望尘莫及的……光芒……
【阿爸，我要出去，我要让上面那些老东西知道，熵的女儿，有多厉害！】
【阿爸，替我照看好我的花！】
【阿妈生活过的人间，是什么样子的啊……】
【阿爸，我要去看看人间的太阳，你等我把太阳摘下来起，送到你眼前！】
……
泪眼朦胧之间，红眼已经看见了太阳。
深渊和地面融合，他看见了太阳，他的孩子如自己承诺的那样，让太阳出现在深渊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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