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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章 台谏(第二更)


  闻知徐五打探自己消息,章越心底一紧。

  弹劾奏疏最怕就是走漏了消息,古往今来多少人便是坏在临门一脚上,而且最要紧是章越如今还不具备有直接向皇帝上奏旳权力。

  直接向皇帝上奏,是两制以上大臣方有的权力,他们可使用劄子向皇帝禀事,让奏章直达天子的御案,这样就避免了唐朝时皇帝被宰相架空的境地。

  除此之外就是台谏,他们可随时当面向皇帝奏事。

  至于两制以上官员向皇帝上奏,似章越这般就必须书写成表状,交给上官,之后经过一系列的流程,最后才递至天子的案头上。

  如此消息肯定走漏,被身在皇帝身边的任守忠得知了,到时候自己就惨了。

  故而这就蛋疼了,章越要弹劾皇帝的身边人,但自己却见不到皇帝或是没有上疏言事的权力。

  不过章越早已想到办法,那就是通过台谏代自己上疏。

  章越的书案上有如今台谏官员的名单。

  分别是御史中丞唐介,侍御史知杂事龚鼎臣,侍御史赵瞻,殿中侍御史傅尧俞、赵鼎,监察御史林大年。

  以及谏官司马光,吕诲。

  如果不通过台谏官员,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冒用劄子上奏。

  当然冒用劄子上奏的问题就是,  被视为扰乱公文使用的秩序,以往有官员这般干过都是被贬谪的下场。

  当然还有一个就是最不可能的,  就是当面见到官家或太后,  将奏疏递上去!

  故而章越回到最初的选项,  从台谏之中选一个人替自己上疏。

  似台谏大臣之中如唐介,司马光,  吕诲都是名声在外的,章越心想这些人与任守忠有往来的机会很小。

  这三人之中章越唯一有交情的便是司马光。

  二人当初在官家上位时,可以说是重重推了一把。

  司马光给章越留下两个印象,  一个是极富有正义感和责任心,在台谏中有每个月必须上疏言事的习惯,否则被视为不称职。

  有的台谏官就很敷衍,拿些无关痛痒的事来说。

  但司马光不同,他可谓是次次有话说,  可谓是台谏中最敢说话的人。

  还有一个便是政治上的老谋深算。

  当初在经筵上让仁宗皇帝下定决心立赵宗实为皇子之事,  让章越对司马光在心底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服’字。

  同时在拥立赵宗实的事上,  司马光与任守忠可谓成了死对头。

  当时仁宗皇帝本要册立赵宗实了,  结果被任守忠说了几句又想耍赖,司马光直接当着自己的面对仁宗皇帝说,  此间必有小人向陛下进言,  言陛下春秋鼎盛,子孙当千亿,何必考虑此不详之事。这样的小人不是并非没有远虑,而是包藏祸心……然后将任守忠比喻成马元贽。

  最后仁宗皇帝才下定决心,还因此疏远了任守忠,此举真可谓一石二鸟。

  故而章越写好奏疏准备交给司马光,  次日正是旬日,  也是官员休浴的日子。

  章越要出门时得知韩忠彦,王陟臣等同年约了自己在樊楼吃酒。

  章越心想,自己上疏的事,万一失败,必是牵连甚广,自己还是不要牵连这些同年才是。故而章越没去樊楼,而是直接去了司马光的家宅。

  章越穿着便服,出门时看到徐五恰好正在台阶前打扫,他见了自己笑道:“老爷出门啊,我给你牵马。”

谷涺</span>  章越道:“也好。”

  徐五给章越牵来马殷勤地道:“昨夜里我给马喂饱,今日必是有精神。”

  章越点头道:“然也,  马无夜草不肥。今日趁着休沐,  正好出门吃酒。”

  章越平日有出门一个人喝些小酒的习惯。

  徐五也是知晓,见章越主动告诉自己笑道:“老爷少喝几杯,否则夫人要不高兴了。”

  章越笑道:“省得,你不要多饶舌就好。”

  说完章越即翻身上马,然后去了司马光宅附近的一处酒肆。

  章越将马系在酒肆外然后要了一个雅间,让张恭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入,而自己从酒肆后门离去前往司马光宅里的后门。

  章越敲后门而入,一名老仆引章越去见司马光。

  司马光如今虽是高官,但屋舍仍是十分的狭小,光线昏暗。

  章越见到司马光时,但见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袍,正在天井里打水洗脸。

  这几天没下雨,但天井的地面十分潮湿,司马光却安之若素地自己拧毛巾洗脸。

  老仆本要让章越门旁等候,却听司马光道:“度之不是外客,是吾忘年之交,让他进来便是。”

  章越听了走到司马光身旁,但见司马光好整以暇的洗脸,毛巾拧干了再搓脸,如此反复三次。

  章越心道比起他的好基友王安石,司马光倒是个爱干净的人。司马光将毛巾投入盆中,一旁老仆着便端盆离开。

  司马光请章越到了书房,章越入内后觉得书房中有股霉味,显然是太久没照到阳光所至。

  司马光却恍然不觉对章越道:“度之,你无事不会到老夫这里,  走得还是后门,可是有何风闻要告之老夫?”

  章越对司马光道:“正是有事禀告。”

  然后章越向司马光递上了自己写的奏疏。

  司马光没看奏疏,  然后对章越道:“面净脸洁乃我大臣之本,  我以往不甚注意边幅,但为谏官后便时常想以人为镜的道理,若是镜面上有瑕疵,又何尝照人正衣冠呢?”

  “度之,你为官之初,一定要记得这些,咱们做官自己一定要身子正,如此方敢言事。我身为谏官便是官家与民情的媒介,故而老夫对每个要老夫向官家言事的人都是这般言语。”

  章越道:“下官听闻言官之本在于兼听博览,尽物情而得事实。我当年听说司马学士曾言,只要是进言不以人言失当为虑,而患在人之不言者。”

  “老夫是说过。”

  司马光深深看了章越一眼,然后打开了奏疏看了后沉吟起来。

  司马光道:“你此中所言句句是实?官家虽准我言官风闻言事,但我等不可真的风闻言事,还是要查有实据才是。”

  章越道:“回禀学士,下官一一查实……”

  当下章越向司马光说了自己查证的来龙去脉。

  司马光听了章越说完频频点头,但仍谨慎地言道:“如今倒似可信,但是否真如度之所言,老夫还需细细考证一番!老夫到时会给你一个交代。”

  章越心道,坏了,原来司马光是个慢性子,等他查实了不知要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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