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团结一切力量


在与戏志才简单交谈后,叶横舟也并未对他做更多任命,只是让他先去翻翻黑山军现在的纪律文书,了解一番军中情况再说。

    叶横舟虽是参照前世军队和背嵬军的纪律,做出了这些规定,可他毕竟不是此世之人,有些规矩或许并不合此界的风俗人心。

    所以他便让戏志才这位法家高足出手,看看能不能因地制宜地做些增补或是删改,也当是试试他的成色。

    经过典韦一事后,叶横舟也不再过度迷信这些多数还处在半成品状态的“三国名人”,该走的流程总要走一遭。

    戏志才明白叶横舟的意思,并未多言,便直接跟着一名太平道人前去查询文书。

    等到戏志才走后,叶横舟才径直踏进大帐里,不出他所料,张晟正在其中等待。

    不过这位黑山军实质性的第二头目,只是静立在帐中,垂首敛目,见叶横舟走进来,他才拱手言道:

    “山主。”

    叶横舟微微颔首。

    在经过大规模地收编山贼匪类、当地民众,又有白波、青州黄巾、紫山等势力相继加入后,黑山军此时的战争潜力,已经不容小觑。

    恰好,童渊与赵云在此时上山,叶横舟正准备聘请这位东海散人为黑山枪棒总教头,用来训练士卒。

    当生产、训练都进入正轨后,张晟和叶横舟自然就要思考黑山军下一步的发展方向。

    他们都意识到,黑山军此时最为稀缺的,正是那些治国理政之才,既缺乏那些经验丰富的吏员和从官,也缺乏堪为守、令的中高级管理人员。

    现在太行山境内,直接受到黑山军管辖的人口,已有数十万,这还不算尚未正式加盟的白波军、紫山军等势力。

    以目前的规模,张晟等人管理起来,都已是左右支绌,只能靠绝大的忠诚与热情来支撑。

    肉眼可见的是,在接下来这段快速发展期里,众人的治理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黑山军便绝难长久下去。

    解决方法只有两条,要么发展属于自己的理政人才,要么从其他地方汲取人才。

    叶横舟提出的方案是两者并举,却遭到了张晟的坚决反对。

    毕竟当初黄巾起事前,也曾与颍川士人颇有默契,就连张角本人都与卢植关系密切,可到头来,事实证明,这些趋利避害的士人们,终究还是将太平道卖了个干干净净。

    这件事给张晟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所以,他也坚决反对叶横舟的计划。

    同样的争论已经发生过数次,三天来,皆坚持己见的两人没有保留地做着争辩,却没法形成统一的认知。

    到最后总也是不欢而散。

    不过,正当张晟准备站起身来,出去做事时,却被态度格外坚决的叶横舟止住。

    张晟脸色发白,嘴唇紧抿。

    叶横舟却像是没有看到那样,上前一步,正视张晟,直接道:

    “白骑,我们必须统一认知,多少争执,都只能停留在军帐里。谁都知道,帐中议事已有数日,且迟迟没有结论。

    这种情况,不能再持续下去。

    无论如何,今天之后,我们必须要有一个都认同的决议。”

    说到这里,叶横舟长叹一声:

    “白骑,我尊重你的信仰,我也认可你的理想,我更知道,白骑,你真正担心、真正疑惑的究竟是什么。”

    听到这里,张晟面色震动,叶横舟却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

    “你是认为,我做事一向急切,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对吗?”

    张晟默然片刻,他知道,叶横舟这句话,已经说到了两人最根本的分歧点,他颇为艰难地颔首:

    “道友,我们不过是刚刚起步,就算花些时间,从头开始培养属于自己的人才,又能如何?何必去与儒门那些人苟合?”

    说到后面,他实在是忍不住,将心底最深的疑惑倾述而出:

    “道友,自你我相识以来,你行事便是这般急切,又是何故?‘高筑墙,广积粮,徐徐图之’不是你告诉我的道理吗?”

    张晟对叶横舟一向尊敬有加,若是平常,他断然不会直白地说出这种话,但今天既然叶横舟要开诚布公地彻底解决争论,达成意见上的统一,他便不能再有所隐藏。

    其实这也是张晟一直以来的疑问。

    与叶横舟接触得越多、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发现自己这位道友,实在是矛盾异常。

    看着仙风道骨,平日里也是温文尔雅,打起架来则是恶形恶状,凶相毕露,说要允执厥中,却事事争先,每到关节处更是尽走极端,偏爱行险。

    这人能够和最卑贱的行人称兄道弟,也能将高举九重的王侯将相平等视之,能脚踏实地,亲身在田里耕作,也能神游八极,参玄悟法,领会清虚之道,总有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有时又无知得像个尚未开蒙的孩童……

    尽管这些特征中的每一个,都能用来形容叶横舟,可它们集合起来,却无法准确描绘出他的模样。

    尽管直到现在,张晟都没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认识清楚这位道友,但他却分明感受得出来,叶横舟行事的急切,并非是出于本心,而是有难言之隐。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背后追逐着这位道友,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必须要把一天当做两天来用。

    叶横舟闻言,不由得默然。

    张晟说这话,的确切中了要害,他不由得反思起来,自己掌控太行山这月余时光来的所作所为,的确有些操之过急。

    只因他本以为,两年的时光,已算是相当充裕,可真正当上这个太行,执掌一方后,他才明白,理政一事,究竟是如何艰难。

    区区两年,想要做到尽善尽美,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是哪怕武功再高,都难以解决的问题。

    所以,他做事便不得不争分夺秒,焚膏继晷地处理手上事物、修行武道。

    沉默了会儿,叶横舟才展颜一笑,道:

    “白骑,你所说的确有理,我承认,吸纳儒门人才这件事,的确有些操之过急。”

    张晟露出如释重负之色,却听叶横舟继续道:

    “但,我还是要说,这件事,是势在必行的。”

    他看着张晟,平静道:

    “首先,我们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充裕。

    现在我军能够偏安一隅,割据太行山,只是因为朝中迟迟未能下定壮士断腕的决心,或许他们永远也无法下定这个决心,但大丈夫岂能将生死操之于敌手?”

    我们有最勇敢和最坚强的战士,有最忠诚也最真诚的信众,我们能在山林中自由而高速的移动,我们能用汉军一半的给养来支持两倍的时间,但是……”

    定定地望着张晟,叶横舟沉静地说出了自己的理论:

    “两军对阵,我们打不赢。寻常汉军没有我们的勇气、没有我们的决心,没有我们的团结和相互信任。但他们有更好的训练和武器装备,有充沛的给养和资源,还有远胜我等的兵员。

    吸纳儒门人才,不只是弥补我等在内政人才上的缺少,还是为了向天下传递一个信息,我等这一次,愿意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群体,不拘出身背景。

    白骑,我们要做的事,或许是数千年以降,最为困难之事。想要致天下以太平,就必须要凝聚一切可能凝聚的力量,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有一星半点的胜机。”

    张晟怔了怔,当叶横舟用扎扎实实的军事理论来论证自己的观点时,饶是他再如何坚持,不得不考虑起这确实存在的问题。

    叶横舟踏步过来,一把握住张晟的手,恳切道:

    “白骑,‘致太平’的理念,是我们凝聚信众的基础,也是太平道能够不绝如缕的根本。

    儒门之中,也有今古之分,也有贫富之别,只要他们只要能够坚持这个理念,咱们又何必拘泥于出身呢。一入太平皆兄弟,不也是伱教我的道理吗?”

    说到这里,叶横舟叹了口气,直戳了当地道:

    “白骑,你说我有燥气,我承认。但我也有一言,望你静听。你是太平道出身,我本就是认同你的信仰,佩服你的坚持,才选择与你搭伙起事。

    但你在操持事务时,可以坚持,却万不能偏执,要容得下意见,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加强军队对教义的信仰是好事,但这种信仰不能是迷信,而是要保证,军士们是在理解理念的基础上,真心认同。这才是我推行随军祭酒制度的本意。”

    张晟也如叶横舟先前一般默然。

    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真落到实处,面对这那么多信众时,却也不免如叶横舟一般,操之过急。

    片刻后,他释然一笑:

    “的确是我有失偏颇了,山主教训的是。”

    叶横舟哈哈大笑: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你我互为明镜,彼此观照而已。”

    张晟俯首一揖到底:

    “此诚张晟之幸也。”

    两人联袂走出军帐,却见天光灿然,黑山弟子有的演武,有的耕种,有的读书,有的练法,山上山下,秩序井然。

    叶横舟俯瞰山下,只感觉到一股惊人的热力正在不断膨胀,旺盛涌动。

    整座山头就像是一座不断鼓风的熔炉。

    这熔炉中,正在锤炼着即将断绝汉室气数的最强之锋。

    他闭上眼,呼吸着灼热的空气,喃喃自语道:

    “时间,恐已不剩太多了……”

    接着,他转过头,看向张晟,笑道:

    “白骑,现在咱们也该去见一见,那位枯坐山中数日的使者了。”

    张晟颔首,既已达成共识,他自然不会有其他意见。

    两人一路下山,来到修筑在山腰处的一排屋舍,还没走进去,叶横舟和张晟就嗅到一股熟悉至极的香气,幽静而馥郁,浓而不艳。

    负责把守此地的士兵本还在皱着眉头,强自忍耐,见两人来后,才眉开眼笑地迎上来:

    “见过山主、大祭酒。”

    叶横舟打趣道:

    “都说久处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看来你小子还是历练不够啊。”

    士兵苦着脸,摆摆手,摇摇头,嘀咕道:

    “天天这么熏,腌肉呢?”

    叶横舟不禁哈哈大笑,张晟也是摆首不语。

    来到那名使者房前,叶横舟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嗓音,虽未含多少情绪起伏,却是清清朗朗,珠圆玉润,令人听之忘俗。

    “何事?”

    叶横舟笑着回答道:

    “公达,是我。”

    “原来是叶山主,快请。”

    拉开门,只见一名年轻士人。

    此人面如冠玉,头戴束冠,身着蓝灰直裾,腰间系着一枚玉佩,行走间只听琅琅清音,浑身满是清风明月的爽朗和气。

    见叶横舟走进来,他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拱手道:

    “见过山主、大祭酒。两位既然来此,当是已有决断了?”

    叶横舟正色道:

    “正是如此。”

    这位年轻使者名为荀攸荀公达,正是出身于颍川荀家子弟,他们来找叶横舟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自汉桓帝首开党锢之祸以来,汝颍宛洛乃至山东河北,不知道多少世人遭遇党锢,空有才学却只能在家闲居度日,老一辈郁郁而终,新一辈又无处施展才能。

    如是经年,这些曾经跟随汉武帝、汉宣帝联手打造龙气体系,手持原始股的经学世家们,早已被踢出了核心圈子,在权力中枢的地位,还要屈居于外戚、宦官之下。

    如果不是被党锢逼疯了,这些世家怎会与张角颇有默契,乃至暗中支持太平道?

    黄巾起事时,过汝南袁家而不入之事,莫非是假的不成?

    这番谋划,虽是令这群世家借助黄巾之力,成功要挟天子为其大开党锢,更获得了自募兵勇的权力,却也让他们彻底失去了天子的信任。

    在十常侍当政,天子越发昏聩的现在,眼见难以从上到下地夺回权力,以荀家为首的儒门世家们,就想到了联系现在风头正盛的黑山军,重演黄巾旧事的法子。

    不过,叶横舟也知道,儒门和太平道是理念之争,甚难调和,固然在面对如今这位天子时,他们之间可以有刻意模糊出来的空间,但到最后,仍是不免走向对立。

    所以,叶横舟只是提出,希望儒门能够提供一些失意的读书人,最好是出身寒门者。

    只要儒门能派出些人手,保证让这些读书人能够安全地抵达太行山,交易就算完成,至于能够剩下几人,则不需儒门格外操心了。

    说实话,听到这个条件后,荀攸是有些吃惊的。

    不是因为这个条件太苛刻,而是因为太轻松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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