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追寻
第576章 追寻
(10)
到达这个地方之后,他总觉得前面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噩梦一场,因为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令人难以置信。
在画家的眼里总会抱有一种念想,至少他是如此:他总会执着于寻找某种真实,就像是季节春去秋来、太阳东升西落这类自然定理,找到之后才能在作画时下笔如有神,无论写意或是工笔,其本质上都是在表达客观世界中某一刻、某一形态的真实。
然而圣地的存在却会颠覆这种想法,常人能够仅仅凭空想象,然后得到白雪挂满枝头与鲜花漫山遍野同时存在的画面吗?
“这是阴山?这明明是天堂!”
钟子期这几天几乎夜夜失眠,总觉得心里很低落,为此今天他决定天一亮就拿上画具回到圣地的祭坛前,在一个小小的草坡上不断安慰自己。
“画家有画家的方法,寻找真实……”
这地方与钟子期认知中金戈铁马的阴山之下截然不同,这里气候温和湿润,早晚冷热差也特别小,宁静安详得像个世外桃源,他直觉以为不曾有任何战争染指于此,可是实际上这里不久前才刚发生过与太平道众的杀戮。
“所谓绘画,就是画家依靠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感觉,然后在纸面表达出来的东西。”钟子期说:“不要因为事实与自己以往的认知不一样便感到困惑,坦然接受,才能找到更好的自己,继而发现更加真实的,‘这个世界’。”
“不,一点都不了解。”
俞珂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钟公子是在画画吗?在画义兄他们?”
“是的,只差一个名字。”钟子期想了想,兴奋地拍掌,说道:“就叫《圣子传道图》,如何?”
“你很了解义兄?”
钟子期见她不想说话,便重新开始完成自己的画作。
换言之,现在钟子期眼前所见的平平无奇的一幕,它是个美丽的偶然,与此同时,这个偶然真实得不可思议!
“哈哈哈,真是朴素的理解,不过相当准确。”钟子期赞叹道。
“等等!”他心里忽然觉悟。
“这一切,都要从赵括的背叛开始说起。”
钟子期解释说:“事实的真相就是,无论是放荡不羁、还是阴郁忧伤,这全都是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不用怀疑,这幅画,就是我不再怀疑自己之后的作品。”
钟子期在研磨丹砂取颜料的时候问了一句:“阿珂姑娘,你怎么不去听?”
于是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耳朵、鼻子、皮肤,它们所感受到的真实就是真实吗?渐渐的,甚至开始怀疑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有关于父母亲的画面。
无法下笔,无从下笔,无法下笔。
“这画已经完成了?”俞珂问道。
画中白凤站在四个金发小人面前自在地雄辩,姿态豪迈,背景是一片黑白色调的树与草地,唯有中间的几人有颜色。
说着,白凤指了指没有颜色的区域。
“嗯。”俞珂靠了过去,仔细瞧了瞧。
二人整理好画具,一起把画送到白凤面前,白凤看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以为你应该会拿去给宇文轩看看,他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些事情,不过嘛,我能从这幅画里看见,这里四面都是埋伏,暗藏杀机,外面都太暗了,看不清。”
——这个世界早已失去颜色,残存之人依然在坚持传道,如何填补上空缺,将要依靠未来的他们。
白凤用平淡无奇的语气说起往事。
须臾,白凤身边那位默默无闻的小厮也走了过来,不过她只敢远远地眺望,不敢接近白凤。
说到最后,他刻意停顿了一下,随后续道:“我想我对父母的了解,也会在这个过程中更加深刻吧。”
话音刚落,贺拔钰儿换上一身戎装来到白凤面前,作揖道:“圣主大人,我哥哥贺拔胜已经到达圣地前,还带了几百号人,请圣主大人定夺。”
“因为他的一言一行,全都在深深吸引着我。我不了解他的过去,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他告诉我,说我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父母,他是第一个对我这样说的人,其他人不是在批评我的画技,就是说我不务正业。”钟子期对俞珂笑了笑:“只有他当面说出了我多年以来的困惑,这也是我到北镇来的唯一一个理由,虽然当时我们才刚刚认识,但他居然会直接点明这件事。”
<div class="contentadv"> 俞珂默然许久。
他迫不及待要提笔画下,这稍纵即逝的美景。
钟子期看着这一切,不断提醒着自己外面仍然是凛冽寒冬,不过眼前的真实他也渐渐能够接受了,绘画的感觉越来越得心应手。
俞珂疑惑地说:“那钟公子为何会自发地以白兄为题入画?”
不知过去多久,钟子期一直站在原地,期间也没有人去打扰,直到远处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只见四个金发碧眼的小丫头围在白凤面前席地而坐,争先恐后地说要听故事。
钟子期停笔踌躇,憨厚地笑了笑:“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
“别喊我圣主大人,说过多少遍了。”白凤站了起来,其它四个小丫头也有样学样,说道:“我们先去看看怎么回事吧……话说,贺拔小姐当真决定要背叛自己的亲哥哥?”
“是啊。”钟子期道:“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见白兄他们,我就很想画画。”
钟子期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关于人性之恶,他在父母离世后便已经体验得够多了,所以他听白凤说了几句话后便陷入恍惚。
他面对俞珂,邀请她来做第一个观赏这幅画的人:“不知阿珂姑娘可愿意看一看我的画?”
“那个……其实,我也一点都不了解义兄。”俞珂突然间说道:“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个很洒脱,甚至是非常放荡不羁的人,可有些时候,他又阴郁忧伤得不行,简直变成另外一个人。后来慕容姐姐告诉我,那个阴郁忧伤、谨慎小心的义兄才是以前的白凤,然后我就更加不明白了。”
如果连画家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感受到的一切,那么他的画作一定是毫无意义的垃圾。
俞珂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你画得真好。”
接着,他就开始讲述一个关于梦想与背叛的寓言故事。
俞珂难堪地说道:“我不懂这些。”
从早上一直到中午,白凤滔滔不绝地讲,累了乏了,便与四个小丫头一起坐在树荫下休息,雪融化后时不时沿着叶尖把水滴在他们脸上,沁凉舒爽,让人想伸个懒腰。柔和的光线透过树叶洒向阴翳,身上的衣裳好似被染成一片绿色。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事情发生在圣地里,正是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脚下这片土地,曾经有过多少教会争端,教徒厮杀?没有人会知道,或许圣女大人会清楚一些,但她也不敢确认。就在如梦似幻的那日,太平道众血淋淋的首级犹在眼前,是白凤的果断决绝与慕容嫣的圣咏换来了短暂的宁静。
“我无法选择,但我誓死捍卫圣地以及圣女,若是白公子要杀他,请告诉我让我提前离开。”贺拔钰儿冷峻地答道。
白凤见她面如死灰,不忍地安慰了一句:“若非必要时候,我不会杀任何一个人,即便他曾经是我的死敌。”
一番颇为严肃的对话后,白凤穿上黑袍,拿上佩剑,与贺拔钰儿一起走出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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