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火攻
因为龟壳莫名爆裂, 四月初三的仪式纯粹成了一场笑话。大巫者当场就瘫软在地,吓得周身发抖。高台边的属官各自惊愕自不待言,很快还有卫士振甲上前, 要将大巫者拖下去拷打讯问。
当此之时,魏萧却迅速冷静, 展示出了北朝将门的风范。他先命侍卫释放巫者,让人带下去好好安抚。而后又颁下美酒金帛赏赐兵士, 召集军官在高台上共饮。酒过三巡以后,魏萧高举金杯, 朗声说出一番话来:
“周武王伐纣, 卜筮之逆, 占曰大凶。姜太公推蓍蹈龟, 宣言曰:\'枯骨死草, 何知而凶!’于是出兵讨商, 乃破纣王。占卜之事, 不过虚妄, 如何能料定吉凶?南北两军倾国而战, 胜负成败,又岂是一块枯骨可以预计的?”
说到此处, 魏萧环视四周, 将酒杯举得更高:
“自泰武元年以后, 主上朝乾夕惕, 君臣上下一心, 数年秣马厉兵,终有三十万虎狼之师。南朝文恬武嬉, 兵祸频仍, 运势衰败已极, 如何能当天军一击?而今我屯军江夏,麾下足有精兵十二万;南军则久遭乱离元气大伤,士卒不过五六万有余。决战兵力,终究是十二万对六万,优势在我!”
这一番话说得条分缕析入情、入理。在场众人一扫阴霾,纷纷饮酒称是。当日诸将于高台饮宴作乐,尽欢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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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四,子时一刻,在深沉夜色的掩护之下,整整十二架无人机自江陵出发,飞行半个多小时后抵达了巴东郡船场,陆续投下了整整六吨的高爆□□。
填充了铝热剂与凝固汽油的燃烧-蛋没入了平静的江水,巨大的动能激起了两三米来高的水花,惊动了深夜轮岗的几个看守,这些睡眼惺忪的看守打着哈欠掀起被子,刚刚转头往窗外看上一眼,便发出了凄厉而恐怖的惨叫——由铝热剂引发的高热与强光在一瞬间蒸腾喷薄,灼烧着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与粘膜。
仅仅在燃烧-弹最初几秒的热量释放里,这些哨兵的皮肤就已严重烧伤,爆出了铮亮的水泡。他们惨叫着满地翻滚,却又被强光刺激得血泪横流无法睁眼,只能缩到床板底下苦苦的挣扎。初春的寒气与土屋的遮挡还是部分地中和了那种恐怖的热量,否则他们都应该被高热炙烤脱水,变成一具狰狞恐怖的干尸……
在铝热剂的第一波爆燃里,以燃烧-蛋着陆点为中心,方圆上千米的所有花草树干乃至木制材料就已经全部炸裂自燃,催生出数千个熊熊燃烧的摇曳火炬。很快,弹芯中储备的凝固汽油与活泼金属络合物被高温引爆。于是第二轮燃烧随之而来,强烈热浪从水面喷涌而出,炸开了数千摄氏度的超高温水蒸气。
不同于第一波爆燃的声光效果,第二轮燃烧要稳定隐蔽得多——在起初的那几秒钟时间里,只看到汹涌的浓雾从水中蒸腾而起漫天铺地,但所到之处山石铁索却纷纷炸裂坠落——超高温下的热胀冷缩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固体结构。几秒钟以后,火场地噼啪开裂声中才渐渐响起了滚水一样地咕嘟响声,隐约能看到暴沸的水泡在河面起伏。这条数十米宽的长江支流已经被高温煮沸成了开水。
在极致的热量催化下,部分升腾在空中的水蒸气自发分解,转化了大量的氢气与氧气。但很快氢氧在空中结合,暴起的威力掀起了翻滚的浪花。这些翻滚的浪花在空中遇冷滋滋作响,却又抛下了无数翻飞的鱼虾——这些可怜的水族已经被河流里的开水煮得皮酥肉烂,空中只剩下了一节狰狞的鱼骨。
尽管看守被热量烧伤无法动弹,但染红了半边天空的熊熊火光还是迅速吸引了巴东城内的注意,子时六刻,一列骏马从城中疾驰而出,迅速奔向了城外船场。这些位高权重的军中主官都是久经沙场,但等靠近火场稍一打量,仍然手脚发软几乎昏倒——看这比太阳更闪耀的火光,船场是不可能有一丁点剩余了!
有几个不死心的将领还想深入火场探个仔细,但无论如何鞭打,跨下的骏马却也是哀哀鸣叫,始终不肯向前一步——哪怕离江边还有上百米,热浪依旧猛烈灼人,连战马也抵受不住了。
魏萧翻身下马,脸色苍白得像是宣纸。旁边有人递上了浸满水的丝绸,他伸手接过,打湿头脸捂住口鼻,抬脚就往火场里面走。
熊熊火焰通天彻地,将四周照得比白昼更明亮。而火场空气的对流又制造了狂猛的强风,渐渐吹散了笼罩四野的浓厚水雾。魏萧站在码头高处低头一望,看到的就是断裂崩塌的山石铁索,以及滔滔江水中翻滚起伏的一点漆黑色残骸——这是江水边缘的树木残留的唯一痕迹,而□□-正中的数百艘楼船,已经在高温强风与爆炸的共同作用完全燃尽,渐次化为了灰烬一样的暗色粉末,将半空的雾气染为了怪异的灰黑。
魏萧缓缓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些楼船是国朝数年来的苦心经营,而今毁于一旦,战事却又如何交待?!
但一念未完,他便下意识皱紧了眉头,忍不住地连连后退:迎风而来的不只是呛人的灰尘烟雾,更有一种中人欲呕的腥臭气味——大量的鱼虾被沸水煮熟,这条支流已经成了一锅恶心的鱼汤!
——在执行行动之初,穿越者团队曾经考虑过人道主义的问题,特意将投放时间调到了人迹稀少的半夜。否则燃烧-弹倾巢而下,这河里涌动的就该是人肉汤了……
魏萧后退数步,才接过湿巾,再次打湿口鼻。他闭目良久,缓缓开口发问:
“看守的护卫呢?”
左侧侍立裨将躬身作答:“在码头边找到了,还在打滚惨叫,好像被烧伤了。”
“护卫看管不力,使奸人得隙纵火。”魏萧淡淡道:“斩。”
近卫叉手称是。不过片刻功夫,左右侍卫就送上来几十颗血淋淋的人头。
魏萧看也不看,凝视火场片刻之后,径直又开口:
“船场突遭此厄,必是南军谍人为乱。即日起清查上下盘点往来,过问之中从严从密,宁枉勿纵。失察之责,首问主将。我当上表自劾,伏祈主上睿断,以稍赎不赦之罪。”
此语一出,众人相顾惊愕,更有甚者俯首流涕,口称惶恐,力劝都督不要揽过归己。但在纷纷劝解之中,诸将心中却一清二楚:这船场中前所未见的凶猛火势绝不是什么纵火可以解释的。但现在南北决战在即,也只能暂且将责任推给无法开口争辩的小兵与间谍了。至于自劾请罪……以主将身后的强力奥援,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众人劝说声此起彼伏,但魏萧昂首凝视江上的熊熊火焰,面色之间却毫无波动。只有他身边的心腹亲卫离得最近,听到主君在喃喃自语:
“……说到底,还是十二万对六万,优势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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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炸船场圆满结束以后,江陵城里的穿越团队倒是颇为兴奋了一番,庆幸自己四两拨动千斤,谈笑之间樯橹灰飞烟灭。今日之功,当不在赤壁之下。
但很快沐晨就发现了不对。他召唤出了系统询问消息,却既没有看到南北局势的变动,也没有收到任务结算积分。
南北决战是书中极为重要的主线,干预之后应该有相当大的积分奖励。自兑换临时穿越权限以来,到现在沐晨的积分已经在个位数徘徊。要是没有这一波积分续上,那才是天大的事情!
这一下可真是捅了穿越者们的软肋。然而系统记恨前事,无论沐晨如何连番逼问,始终闭嘴不肯说一句话。这样拉锯了两三日以后,穿越者才从北军散发的劝降书里知道了原因:
他们身边的那个低配张鲁,野心勃勃且欲壑难填的荆州太守赵志,已经投了。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向亮王治等人大惊失色,立刻派人去询问了郭照,得到了最完整的前因后果——北军南下之前就曾派人招降赵志,但赵太守一开口就是八千生绢千斤黄金,双方价格差得实在太大,谈判才不欢而散。现在投降来得这样迅雷不及掩耳,估计是北军加了钱。
这个消息可以说震撼了穿越者全家——本来还以为荆州太守只是居中观望坐收渔利,归根到底还算是个有点雄心壮志的邪恶政客;没想到段位如此之低,格局居然只限于这么low比的东西!
但low比归low比,内鬼赵太守的这一记背刺却给了穿越者意想不到的重击。北军大费周章预备楼船,原本是防备南朝水师的袭击;但现在荆州举城而降,水师已经成了友军,北军哪里还用考虑什么水战?他们大可以征调荆州民船,从容渡江而来。
——换句话说,投掷燃烧-蛋的战略意义已经消减了大半!
在这样的局势之下,穿越者们不得不反复开会,商讨接下来的应对方略。其间倒是有人发言,提议将荆州的战船也来个火烧连营。但反复侦察之后,这个动议却被无奈放弃——荆州太守残忍暴虐,手下的船只全部都是驱使渔民驾驶保养,稍有不慎就是重惩;如果随意放火,只会荼毒平民。
纷纷议论多次以后。在第四日凌晨的第九次会议上,向亮终于从座位站起,言简意赅地做了发言。
“机巧计谋终究不是正道。”他平静道:“既然避无可避,就让我们正面迎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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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避无可避了!”
李子文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句记录,忍不住又搁下钢笔,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前几日部门联席会议时的结论。在做出这个结论时,中央外事部门的领导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罕见的整整重复了三遍。
当然,这个表态也是其来有自的……简单来说,在数十日花招迭出的外交攻防之后,太平洋对岸的那个强国终于不愿忍受,在会谈重明显表达出了要掀桌子的欲望。
自信号事件以来已经数十日,数十日的警备戒惧之后,诸国渐渐都放松了警惕。各个情报渠道的消息错综复杂,但大都证明了同一个共识:信号事件背后的那位沐先生,似乎并没有什么超越人类道德底线的攻击性。大家都是安全的。
——既然大家都是安全的,那么趁机搞一点事情,似乎也不是不行。
中央完全清楚洋基人的心态,更清楚洋基人为了利益可以冒多大的风险。但在深思熟虑以后,外交部仍然在会谈中严词拒绝了洋基国要求分享沐晨的声明,并直率地表示了绝不后退的态度。
此次谈判破裂以后,外事部门便连夜召集会议做了传达。因此,才有了让李子文记忆犹新的这一句重点。
洋基国的报复来得很快,在四十个小时以前,某个匿名的网站中便出现了某份据说是被黑客从洋基国防部门窃取出来的报告。在这份报告中洋基国特工言辞凿凿,声称东方大国已经与某种神秘的存在接触,并从中获得了一些珍贵的古董,现在就储藏在几所大学之内。
这份报告在十分钟内被删除,但其中的消息却在网上迅速流传,引起了一个小小的风暴。大多数网民倒不至于完全相信,但却被报告勾起了某种疑惑——这份报告几乎是指名道姓的点出了京师大学与水木大学。而不巧的是,这两所大学的历史学院,最近恰好都有那么一些不太容易解释的变动……
当然,这种疑惑并不足以引发什么。但李子文等人心知肚明,知道这是洋基国含蓄的威胁——如果他们继续拒绝谈判,那么更多且更不可控制的消息就会源源不断的释放,直到催生了社会情绪的惊恐与波动为止。
迄今为止,洋基国对此事态度极为含糊,仅仅是谴责了那个不知名的黑客,却拒绝对文件本身做任何解释。这种态度暧昧犹豫,摆明是想将皮球踢到东方这边。而东方,东方却……
李子文再次叹气,伸手打开了电视。
电视上正是外交部的例行发布会。在几个平常的问题之后,终于有记者举手起立,询问外交部对洋基国泄露文件的看法。
自昨天早上开始,这个问题已经在国防部宣传部公安部乃至教育部的发布会上被踢了一圈的皮球,按惯例外交部也该踢上一脚。但发言人稍一犹豫,却径直翻动了稿子。
李子文微微一愣:这是准备要直接作答么?
但怎么作答?这个问题纯粹是两难——为了控制事态,他们不能承认;若是直接否认,却也很可能被洋基国放出的证据打脸,摧毁公信力……虽说反复推脱确实难看,但这个事情怎么能回答?
他下意识地直起了身子。
发言人扫了一眼稿子,随后露出了职业的笑容。
“我很高兴回答这个问题。”她缓声道:关于这个问题,我的回答如下——据我们所知,有‘已知的已知’,有些事,我们知道我们知道;我们也知道,有 ‘已知的未知’,也就是说,有些事,我们现在知道我们不知道。但是,同样存在‘未知的未知’——有些事,我们不知道我们不知道。至于这个问题,是‘已知的已知’、‘已知的未知’还是‘未知的未知’,目前尚不清楚。“
记者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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