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四十章 挡箭牌
巴陵公主走入堂内,见到柴令武面色阴沉、目光深邃,也不理会,径自坐到另外一侧的椅子上,接过侍女奉上的香茗呷了一口,问道:“管事说刚才城阳妹妹过来送了年礼?”
柴令武横眉看着自家娘子,面无表情:“嗯,城阳殿下见你不在,便告辞回去了……说话,你不是约好城阳殿下去骊山洗温汤吗?”
巴陵公主放下茶杯,眉眼低垂,淡然道:“哦,城阳妹妹要挨家送年礼,没工夫陪我去。”
柴令武放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只觉得心中羞怒:“那是何人陪殿下前去?”
你不守妇道,居然也毫无亏心的模样?
巴陵公主诧异的看他一眼:“洗个温汤而已,本宫难道自己不能去?”
“呵,现在都这么不避人了吗?”
柴令武冷笑。
巴陵公主面容冷淡:“本宫自问心无愧,何须避人?”
“砰!”
柴令武忍无可忍,拍着桌子:“我亦是昂藏七尺男儿,一家之主,焉能遭受此等羞辱?”
“砰!”
他拍桌子,巴陵公主拍桌子的动静比他还大,秀眉横峰、俏脸含霜:“因为你们兄弟两个大逆不道阖家濒临m灭顶之时,你这个昂藏七尺男儿在做什么?若是没有本宫,你们兄弟不仅要丢掉爵位,更要人头落地!现在你跟本宫说话这般大声,当初求着本宫去给你们求情的时候又是何等低三下四?!”
“我……”
柴令武心中一虚,气势不足,面露尴尬。
巴陵公主发了脾气,旋即冷静下来,她本就不是跋扈张扬的性格,抿了抿嘴唇,道:“本宫奉劝你一句,与那些人最好离着远一些,柴家已经因为牵涉皇位险些遭受灭顶之灾,你要吸取教训,万万不能听信人言卷入其中,本宫能救你们兄弟一回,但救不了第二回。”
柴令武遽然色变:“殿下此言何意?”
巴陵公主哼了一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与宗室勾连难道当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造反这种事难度太大,以你们柴家兄弟的能力实在是勉为其难,还是安生一点过日子吧,否则折腾来折腾去不仅将这谯国公的爵位折腾丢了,甚至把命也给折腾没了。”
她实在不知柴氏兄弟到底怎么想的,真以为造反那么容易?
史书总要读过几本吧,古往今来举凡造反者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能力卓绝?
连家业都经营不善,你有那个造反的本事吗?
柴令武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他自觉此事处理得极为隐秘,缘何会被巴陵公主察觉?
如果连巴陵公主都能察觉,“百骑司”会否已经得知?
顿时如坐针毡。
巴陵公主见他神情,警告道:“千万莫要与那边过多联系,以免被旁人生出不必要的误解,否则就算你没有参与其中,可一旦那些人事败,一定会将你牵连在内。兄长还能免去一死阖家流放瀚海都护府戍边屯田,你若是再来这么一回,本宫没那么大的能耐救你的命,你好自为之吧。”
面色漠然,起身拂袖而去,进入后堂。
柴令武坐在椅子上勃然色变、气愤填膺,只是在咬牙切齿一阵之后却陡然泄气。
阖家老小的性命皆赖于公主而活命,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嫉妒、愤怒?
况且当初是他与兄长在公主面前苦苦哀求,公主这才勉为其难答允下来,等同于他双手将公主奉于他人……
纵然再是奇耻大辱,不还有“忍辱负重”这个词么,忍就是了。
现在最为关键是在于巴陵公主从何得知他秘密操作之事?
想到这里他有些坐不住,也没换衣裳,让侍女取来一件披风,便坐着马车出门。
……
襄邑郡王府。
李神符对柴令武忽然造访有些意外,听到巴陵公主已经知晓柴令武私下依附与他共谋大事,愈发吃惊。
“可是你日常言语亦或行为有异,故而泄露?”
“绝无可能啊,兹事体大,焉敢造次?最近我连睡觉都分房而眠,唯恐夜里说梦话。”
李神符想了想,安抚道:“倒也不是那么严重,毕竟夫妻一体,巴陵公主既然能出言提醒,就说明她并不会去到陛下面前检举揭发,况且就算她‘大义灭亲’,又有什么证据呢?没有真凭实据单靠片面之言,陛下也不能对一位国公予以定罪。”
柴令武依旧担忧:“可若是‘百骑司’得知此事暗中监视,岂不是要露出马脚?”
其实他想说的是‘变了心的女人未必还有几分信任’,可这种话实在是不好说,太丢人……
李神符不以为然:“你现在什么都没做,为何害怕‘百骑司’监视?依我看,现在让‘百骑司’盯上其实是件好事,足以证明你的清白,待到‘百骑司’确认你之清白自然全面放松对你的监视,反而有利于你日后助我绸缪大事。”
柴令武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那我近期不能时时前来拜访了。”
李神符无奈道:“所以你今日为何前来呢?巴陵公主刚刚说了对你的怀疑,你后脚便跑来我这里……唯恐人家的证据不够充分吗?”
所以他麾下为何都是这等鲁莽且愚蠢之辈?
如果当真指望这些人共举大事、成就大业,怕是要被坑得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所幸,这些人都不过是他营造出来的迷雾而已,真正的杀招早已隐藏在迷雾之下。
柴令武有些尴尬,也觉得自己有点蠢,解释道:“生死大事,实在是坐卧不安,唯恐坏了大事且连累郡王,则百死难恕其罪了。”
李神符点点头,你们柴家兄弟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初手握一卫雄兵连一个玄武门都攻不下,被高侃带着半支部队给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卸甲,甚至连主帅都被生擒活捉……
指望你们能成事,我得多心大?
所以他嘴上说着埋怨柴令武登门造访,实则心里很是高兴,如此才能吸引更多人的目光,自己在迷雾之下的布置才会更加稳妥……
他叮嘱道:“每遇大事须有静气,不能自乱阵脚,要稳住。”
柴令武重重颔首:“郡王放心,只要你这边准备妥当,我马上召集旧部予以响应!”
李神符笑道:“你们兄弟皆是才能卓越,之所以如今沉沦不过是未遇明主、时运不济所致,等到成就大事自然权柄赫赫名动天下,令兄亦能得到赦免返回长安,届时决不让房家‘一门双国公’专美于前,平阳昭公主在天之灵亦能得到宽慰。”
他是很懂得画饼的,知道柴令武的软肋所在,更知道他最为在乎的是什么。
柴令武、杜荷、房俊这几人因为家世的关系自小玩在一处,彼此飞鹰走狗、惹是生非,是为长安勋贵二代之中的膏梁纨绔,风评极差。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三人当中垫底的房俊忽然开了窍,继而异军突起、扶摇直上,不仅会读书了、能赚钱了,甚至所作之诗词天下闻名,执掌府衙则安民富民造福一方,独领一军则决胜千里扬威异域,这种上马可安邦定国、下马可治理一方之功绩,谁能不羡慕?
外人也就罢了,左右不过是人才辈出的大唐盛世又出了一个出将入相、惊才绝艳的人物,可对于一直长大的小伙伴来说,却有些接受不能。
说好的一起做一个膏梁纨袴,你却偷偷补课考了个第一名?
自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既恨不能将其一朝打落马下、返回原形,又恨不能以身代之……
而房俊直至目前最大的美誉是什么?
自然是“一门双国公”之功绩,此之为天下大美谈,不承父荫、不靠家世,只凭借自己的才能一步一步打拼出一个国公爵位,谁不羡慕、谁不嫉妒?
那一句曾经风靡一时的“生子当如房遗爱”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不知多少贞观勋贵、朝堂大臣、宗室诸王对房玄龄各种羡慕嫉妒,谁不想有一个如此惊才绝艳的儿子呢……
……
柴令武离去之后,李思暕从后堂出来,坐到柴令武刚刚的椅子上。
他看着父亲,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其实未必需要如此吧?咱们的计划已经足够缜密,不会出现意外,柴令武或是纳入阵营、共谋大事,或是与其断绝、使其不能知晓核心之事,何至于将其当作弃子呢?”
按照李神符的谋划,柴令武只不过是作为提供烟雾的棋子,既不能知晓核心秘密,更不能参与其中,只会在起事之初被牺牲掉,以便给予陛下足够的迷惑,掩护真正的杀招。
可在李思暕看来大可不必如此,柴令武与他交情莫逆,与房俊仇深似海,对陛下也有诸多不满,这样的人即便不将其拉到阵营之中成为真正的盟友,也不必将其白白牺牲掉……
“妇人之仁!”
李神符花白的眉毛一挑,大声喝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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