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秋收之乱（五）
“村正来了，大家让让，村正来了。”不知是谁嚷了几声，围着的众人窸窸窣窣回望，下一瞬，便不约而同的让出一条道来。
抬眸只见，旺儿奶引着村正进来风暴中心。其面上神情，竟鱼有荣焉之色。
不是说旺儿奶厌了吴婶子或者占喜他俩其中哪一个，只她是个搅事精，有热闹哪次不是上赶着出风头。自老伴去后，家里再没人制得住她，一大家子尽给她弄得鸡飞狗跳。好容易两年前分了家，三个儿子轮流照看两月。后来被几个儿媳轮翻撵来撵去，回头又哭诉一番。奈何几个儿子早对她寒了心，只听得媳妇的三言两语，如遇着个愚孝的，怕不是还要闹下去。
今次，听着了不得的事，沉寂多久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村正你看，我没说差吧。冯家弟妹和赵家小媳妇，真在欺辱桂花娘。”
汪远抚抚略翘的胡须尾，指了边上几名健壮的男子，“你们去，把人拉开。青天白日的，像什么样子。”
桂花娘猛地爬起来，散乱的发丝还未理平顺，便如责骂疯妇一般，扑到村正脚边哭诉。
“村正你来的正好， 她们俩家，自已做出见不得人的事。我不过同人玩笑时，不小心说陋了两句，她们便将我压在地下好一顿打。我受些若没什么，不能叫大家伙的蒙在鼓里，村里还有好些未出嫁的闺女，村正大郎家的清儿不也是，顶好的闺女，可不能叫这些腌臜货给污了名声。”
吴婶子和占喜挽臂站在旁边，一脸平静地看她做戏。毕竟魏慧娘和冯春生的事是真，她怕吴婶子心里慌乱，悄悄地扯了扯吴婶子的袖子。
吴婶子转身，对她摇了摇头，再看方才怒不可遏的脸上，一派祥和，她知此事对吴婶子并无产生太大影响。
“村正来了正好，桂花婶既要评理，我们便好好说道说道，免得日后再将此事扯出来，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汪远的淡然，完全超出桂花娘的反应，他沉着冷静，看着占喜道：“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占喜从周遭几人面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汪远脸上，紧蹙的眉头是隐忍与愤怒。
“让诸位三番四次看笑话，实不是我愿。只桂花婶传出的话，欺人太甚。秋收活向来忙碌，人少来不及做，找一两个帮工乃是常事。再说，赵家又比不得村里其他人家，左右都是亲，不过一句话的事，各家都来帮忙。如今花钱请人做活，在旁人眼里，倒成了十恶不赦。说什么不好，偏生说我……说我……同那人有私。村正你说，她无端泼人脏水，该不该打。当然，因身份在，我也不会同她动手。吴婶子怜我自小没娘，平日多有帮衬，今日也实是看不过，才同她扭打起来。”说到动情处，她还装模作样的抹了两把泪，抽抽噎噎地继续说，“说我也罢了，还连累了吴婶子家的慧嫂嫂和春生哥，竟被桂花婶说是有奸情。试问，谁人听了不气？”
占喜打嘴仗可没从来没输过，这全有懒于方桂兰平日里的谆谆教导。她那一张嘴，惯会说三道四、颠倒黑白。
“你……你好利的一张嘴。明明是他冯家叔嫂乱伦，倒成了我乱嚼是非。你说同那小子清白，何故送饭与那破窑洞里的妇人，两人不有说有笑。”
“……”
人群中，有几人听不过，无需占喜亲自解释，他们倒想到了说辞。
“那是喜儿人好，怜人孤儿寡母艰难，送饭有什么，又不是摸黑上的山。况那小子还在赵家用饭的，不送饭，难不成让那个病妇饿死不成。”
“就是……桂花娘。喜儿心善，之前的事不同你计较了，你也莫要三番两次纠住人不放。做长辈的，大度些。”
风向朝着占喜一边倒，桂花娘气得险些口吐鲜血，她抖抖面上横肉，一咬牙一跺脚，只留下一句‘我才没用乱说’。便灰溜溜地逃走了。
此番闹剧，不过笑话一场，正待众人要散时，吴婶子清咳两声，喊住他们。
“我知你们心里定然还有疑惑，这种风言风语往后只多不少。既你们已认定此事是真，我就依了你们的愿。大家也知，慧娘自进我家门，克守严谨，除了家事，从来不出家门一步。家中一应事宜，她早早接过手，便没再让我管过。我家大郎……”每每提到大儿，吴婶子眼眶不免一热，她忍了几番，才将汹涌泪意止住，“他是个没福气的。慧娘……我心里实在欢喜，今日诸位见证，我就做了这个恶人，放她归娘家是不可能了。好在，我家春生年岁与她相当，若二人能成其好事，我自是欢喜。”
“这……春生娘，这事你可想好了？”
从旁人口中听来是一回事，吴婶子自个承认又是另一回事了。
“有什么不可，我自家的事，我都没意见，你们又有什么立场反对。”
“话不是这么说，这叔嫂乱伦，说出去……村里其他未嫁的闺女，还要不要相人家了。”
吴婶子最烦他们蜀犬吠日，眼下慧娘又有孕，吴婶子自是不能让人受委屈。她横眉啧了一声，“我家慧娘清清白白的姑娘，向来循规蹈矩，何来乱伦一说。再不济，我替我家大郎休了她，再到她娘家下聘，便成了吧。”
“这……”那人嘴里嘟囔几声，“倒也不是不行。”
“村正……让您看笑话了，此事，我这样办，您以为如何？”
汪远刚云里雾里，理顺这几个的纠葛，便惊觉此事怕不是桂花娘乱说，应早有端倪。他眯眼看了吴婶子一眼，最后笑笑道：“依你所言，这本是你家事，也无需问我。既想好了，便着手办吧。”话落，他大手一挥，遣散众人，“田地里的活是做完了？都忤这干什么，趁老天帮忙，还不快收稻去。”
随着人群三三两两散开，占喜拉着吴婶子也一道往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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