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榨干瓦剌部最后一滴血
帝国的蒸蒸日上,并不能具象在帝国那辽阔的疆域之上。
大明万里九边,长城之下数十万边军将士,沐浴不到帝国盛世前的光辉,也感受不到京师应天城里那物质极大丰富的温暖。
在距离京师三千里外的陕西道宁夏府,此刻亦是白雪铺地,入眼茫茫。
作为大明九边重镇之一,控扼黄河西侧,坐拥贺兰山阙,宁夏府在黄河西北岸设有无数戍堡军营。
这座古时西夏的王都,享誉着塞上江南、鱼米之乡的美称。因为不断泛滥而改道的黄河,让宁夏府在这塞北之地,拥有着少见的丰富水系。
只是此时节,河道冰封,高山披雪,城池戍堡之外罕有人烟。
在宁夏府最北边,也是贺兰山最北部与黄河河道交接的山口位置,镇远关守住了山西道北部的大门。
镇远关就守在山脉和黄河距离最近的位置,就地开采的山石筑造而成的长城,死死的抵御着北方的敌人入侵。
只是如今,大明可谓是如日中天,而河套往北一带的关外又是鞑靼部和瓦剌部的接壤处,近些年这里倒是少有大的战事爆发。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能让朝廷放下心来,时刻不敢松懈半分。
人数高达三千的镇远军,常年驻扎镇远关。
往年里,镇远关可以说是九边苦寒之中的苦寒之地。
只是今年倒是有些不同。
原因无他,只是朝廷派出前期与瓦剌部商议互市的那名夷人官员,作为钦差不光是带来了鸿胪寺和礼部的官员,还带来了亲军兵马和数量众多的物资。
大雪将群山压住。
而镇远关边墙后面,却是炊烟袅袅。
食物的香气,在这关口上随处可闻。
和镇守将军衙门相对的,是镇远关关所衙门。
镇守将军衙门负责统御镇远关那三千边军兵马,乃是宁夏卫派出的一名从三品指挥同知掌管。
关所衙门的主官,倒只是位正八品的知事官。却掌管着镇远关除了军伍上的事情之外,所有一应大小诸事。
而如今,则因为钦差的到来,关所衙门便被腾了出来。
身穿绿袍子的镇远关关所知事官胡永宁,正提着一只竹篮子,竹篮上盖着蓝靛色的碎花布,却遮不住那露出的鱼尾。
胡永宁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提着官袍,小心翼翼的从南边走进关所,一路到了关所衙门前。
守在衙门口的钦差随行亲军官兵,只是淡淡的看了这位知事官一眼,便放其自由通行。
进了衙门。
胡永宁继续往里头走。
不多时,便穿过前面的正堂,到了后衙一处并无多少装点,只种着几株算不得名贵杉木的庭院中。
在庭院一角,建了座暖房,屋里点着炭炉,墙上开着窗,倒也是个赏景的好地方。
胡永宁一路到了暖房前,脸上已经是自然而然的露出了笑容。
“范少卿,下官刚命人凿开河面捞上来的黄河大鲤鱼,正是煮锅下酒好食材,特为范少卿送来了。”
胡永宁一边笑着介绍,人已经是提着竹篮走进了暖房里。
只见暖房里。
大明朝第一个以外族之身,荣获帝国官职的范虫,身穿一袭青袍,卷着袖袍,手捏竹筷,坐在桌边,往桌上锅中捞着煮好的羊汤豆腐。
对。
范虫如今升官了。
为了迎合与瓦剌部商议互市,升了一个鸿胪寺少卿的官职,算作此次先行前来镇远关,与瓦剌部使臣马哈木磋商诸事。
身为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范虫穿上那一身的青袍,如今瞧着倒是显得有模有样了起来。
他瞧着提篮走进来的胡永宁,将手中的筷子轻轻放下,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有劳胡知事了,本官在此驻足已经时日许久,胡知事则是一直照拂,倒是叫本官汗颜了。”
人在大明,身在官场,范虫很自觉的就学会了明人在官场上的那一套做法。
胡永宁脸上堆着笑,将竹篮小心的放在桌子边上,他一边忙碌着将早就已经清理好的大鱼取出来,将其当着范虫的面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下进那羊汤豆腐锅里。
他的嘴上则是殷勤的说着:“范少卿这叫什么话。少卿乃是奉旨钦差,来俺们这镇远关办的都是皇差,下官旁的事又不会做,自然只能是将少卿给好生的照顾着,万万不敢叫少卿的身子在镇远关出了什么岔子。”
范虫见胡永宁已经将半条鱼下了锅,且捎带着还撒了一把他爱吃的香菜进去,便拿起筷子,冲着身边早就留好的凳子点了点:“胡兄快快请坐,说起来要是没有你,本官在这里喝酒,倒是都显得无趣。”
很显然,两人这样的饮酒吃食,已经不是第一次。
范虫瞧着胡永宁的脸色,为其倒了一杯酒。
胡永宁亦是照例半坐在凳子上,双手捧起酒杯。
“下官敬少卿。”
范虫摇摇手:“同饮同饮。”
两人一杯酒下肚,范虫便提着一柄勺子,又为胡永宁捞了一碗羊肉豆腐汤到碗里。
“先吃些暖汤下去,也好暖暖肠胃。”
胡永宁照做,一碗羊肉豆腐汤下肚,配着那杯酒,立马只觉得浑身舒畅。
等到这个时候。
胡永宁这才挺起腰板,凑近到范虫跟前,小声道:“少卿,山西道那边有消息过来了。”
范虫眼中流光一闪:“可是我朝尊贵的皇太孙殿下有消息了?”
胡永宁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这位外族明官范少卿,样样都和明人差不多,唯有在提及太孙的时候,那股子的谄媚和腻歪,是一点都不掩饰,毫无明人的含蓄。
但胡永宁还是点了点头,介绍道:“殿下乾坤而定,一举扫荡山西道太原城内反贼,清查山西道三司官员,可谓是雷霆手段。”
胡永宁说话之际,眼睛里透露着向往的神色。
然而他也知晓,像自己这等在边关为官的人,大抵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皇太孙殿下。
范虫却是脸色幽幽,低声道:“殿下解决了山西道的事情,往下就得轮到咱们关口这边的事情了吧。”
胡永宁心里想着这些京官的威风,嘴上却是不停:“应当是的,只不过眼下正值年关之前,冬日大雪覆盖。殿下很可能会在太原城过完这个冬天,才会到关口外和瓦剌部敲定最后互市的细则。”
“那咱们可得要在殿下到来之前,将所有的事情都给整理好了!”
范虫振振有词,特意将那锅中的鱼尾捞出,放进了胡永宁的碗中。
酒桌之上,鱼尾相送,这便是委以重任的意思。
胡永宁看了范虫一眼,倒是不确定这位范少卿到底知不知道中原饭桌上这样的说法。
但他还是夹了一块鱼尾肉送入嘴中,而后冷笑一声道:“有范少卿主持互市一事,那马哈木如今已经是如同油锅上的蚂蚁,最多不过是时日长久而已,他终究都是会答应下来的。”
范虫亦是露出一抹笑容:“那就再将他晾一晾,不把瓦剌部的最后一滴血榨干,绝不能将他放回去。”
“有范少卿犹如中流砥柱一般的坐镇此处,那个马哈木也只有对我大明俯首臣称的资格。”
胡永宁当即奉上一个小小马匹。
他又转口道:“只要此次互市了结,范少卿身上这件青袍,恐怕就得要换一换了。”
古往今来,主持和外邦议和互市的官员,大凡都是会在事情结束之后升官的。
这是惯例。
<div class="contentadv"> 范虫显然对这一方面还不太了解,不由露出疑惑:“嗯?”
抱着要和这位京官搞好关系,期待着往后能不能有个去应天城做官的机会,胡永宁立马小声解释道:“少卿恐怕还有所不知,如今咱们大明在边关这边,一直都是拉拢一派打压一派的做法。”
范虫却是点头道:“朝廷眼下是要清剿东边的鞑靼部。”
胡永宁眼中露出少许的意外,却是继续道:“确如少卿所言,朝廷这些年都是主攻东边鞑靼部的。所以,这一次若是少卿能为朝廷拉拢住这西边的瓦剌部,甚至是将其招降归附我大明……”
胡永宁故意停顿了一下。
见范虫面不改色。
他幽幽一笑:“到那个时候,下官不敢保证少卿能入主部堂,但这身上绝对能换来一袭大红袍!”
范虫脸上浮出几分思量,慢慢的消化着胡永宁说的话。
不多时。
他终于是明白了过来。
自己得要将瓦剌部的骨头都给抽出来,才算是办好了这一次的差事。
于是,范虫冷冷的一笑。
“本官定会将瓦剌部草场上的马粪都给朝廷弄回来!”
……
阿嚏!
同样是在陕西道宁夏府镇远关,一道响亮的喷嚏声,在距离关所衙门不远处的一座独栋宅院里响起。
生于长生天之下,每岁都要经历寒冬的瓦剌部使臣马哈木,面带疑惑的打了个喷嚏。
从能奔跑开始,他便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便是草原上最寒冷的时候,他也能赤裸着上身,和部落里的勇士们在雪地里搏斗。
草原是个最锻炼人的地方。
然而,他在这座明人的镇远关里,却意外的感到寒冷。
从应天城北上边关,已经过去数月。
在这数月里,自己和明廷就双方互市一事,已经做出了无数次的谈判,然而进展的缓慢,却让马哈木感觉到深深的疲倦。
原本只是薄薄几张纸的互市细则,如今已经可以装订成册,还是整套好几本的那种!
大到部落和明廷在必要的时候,共同出兵,征讨鞑靼部。
小到草原上每个聚居部落的牧民人数和饲养的牛羊,都有着越来越明确的规定。
马哈木搞不懂了。
明明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互市之事,为何明廷不知不觉就能参与到规定草原聚居部落这件事情上。
然而明廷开出的条件却又是那么的诱人。
贺兰山下到黄河岸边这片肥沃丰盈的草场!
乌加河到黄河北岸的草场!
这可是当年西夏国能够壮大的原因之一啊。
只要能将黄河河套流域西岸的这两处草场拿到,瓦剌部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成为草原上最强大的势力。
这是马哈木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条件。
在大明开出这样的条件之下,无论瓦剌部需要付出什么,马哈木都觉得是可以继续谈下去的。
只是。
如今已经接连半个多月,那个该死而又狡诈的鸿胪寺少卿,再也没有找过自己。
随行的护卫,为马哈木送来了一碗姜汤。
马哈木端着碗,将将仰起头,手掌却是忽的重重拍在桌子上。
盛着姜汤的碗也被他放下。
马哈木在护卫疑惑的目光下站起身。
“那个范虫现在在哪里?”
护卫低着头,嗡嗡道:“还是在关所衙门里过着大明官老爷的日子。”
马哈木沉着脸:“随我去找他!”
言毕,马哈木卷起挂在一旁的大氅,便是快步出门。
少而。
镇远关关所衙门里。
马哈木站在正堂下,双手捏着大氅藏在腹前,目光平静的注视着空无一人的正堂。
就连一个奉茶的人都没有。
明人傲慢至此。
让马哈木心中积攒着一团怒火,可是一想到对方开出的条件,他也只能是生生的将这团怒火打压下去。
不知过去多久。
马哈木未见其人,便已经是听到那每每都让他觉得刺耳的声音。
“马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在下怠慢了。”
一听到那别扭的称呼,马哈木的眼角不禁抽抽了两下。
随后就见范虫张开双臂,由侧门从后衙走了过来。
范虫满脸堆笑,到了马哈木的面前,双手重重的拍在他的手臂之上。
“马使快快请坐。”
范虫说着话,看了一眼四周,最后冲向跟随过来的胡永宁骂道:“这帮差役当真是混账,马使来了,也不知道奉茶!”
胡永宁立马附和着叫骂道:“一帮有眼无珠的狗东西!下官这就命人奉茶过来。”
说着话,胡永兴便贴着马哈木的身边走到了堂前。
“狗东西都死哪里去了,来了人也看不见吗?”
马哈木沉着脸在一旁坐下。
范虫淡淡的看了马哈木一眼。
在马哈木还没有开口之前。
范虫抢先开口。
“还叫马使知晓,本官这些时日一直是在等着太孙殿下的教令。”
“可不就是凑巧,今日太孙殿下的教令刚刚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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