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谣言四起
“你们听说没有?”
一名头戴方巾的中年秀才,一句话便将茶馆里过正月的闲散人员们聚集到了一起。
此间闲散人,大多都是穿着相对体面干净,脸色红润。
夹杂着少许穿着蓝布裤、黑色长棉袄的寻常百姓。
“什么?什么事?”
“听说什么了?”
众人将中年秀才围住,便七嘴八舌的询问了起来。
茶馆的伙计肩膀上搭着一块抹布,腰上别着一只茶袋子,双手提着大茶壶,从人群后面挤了进来。
伙计从腰上的茶袋子里取了一份单独的茶包,为中年秀才换了一杯茶。
“您可是要说昨日里知府衙门那边灭门惨案的事?”
中年秀才嘬了一口茶。
店家单独的茶包,果然就是要比那寻常大茶壶里的茶,要更香一些。
中年秀才品了茶之后,脸上露出惬意的表情。
放下茶杯,手掌轻轻的拍在桌子上,手指一下一下的动了起来。
“却就是要说昨日府衙街那边的灭门惨案。”
围观众人,脸上的八卦之色顿时更浓了一些。
不等中年秀才开口,人群里便已经小声的讨论开了。
“我听说的是,有一伙不知从哪里来的山中强匪,觉着年节里京师多有现银,便不管不顾冲进那座宅子,将里面洗劫一空。”
“哪里的强匪,竟然这般凶残,便是洗劫财货也就罢了,怎得连人都给杀光了?”
“那你们是有所不知,这帮山里头的强匪啊,那都是能生吃人肉的!杀几个人算什么事?没将那些惨死的人给现场生吃了,都算是这帮强匪想要早早跑路的缘故了。”
人群里,一阵倒吸凉气声。
这年头,尤其是在京师的人,对大明盛世到来的感受是最为直观的。
如今数遍应天城内大街小巷,那些个茶馆酒楼饭店后厨,每日都有不少厨余剩饭是被倒掉的。
在这应天城里,已经多少年没再见过有索乞儿了。
但凡你穿的衣衫褴褛,面色枯黄一些。
只要是被应天城里的官府中人看见,二话不说,便会不由分说的将这人给拉到官府的救济院去。
甭管是发生什么事情。
一套换下来的新衣服,一套备用换洗的衣服,再加上一份足够数日的干粮,这是最低的保障。
如果确认是流落到京师的百姓,那官府更是会直接将这人给送到官办的工厂里去。
也正是因为这等优渥的待遇,在政策实施的初期,无数应天百姓乔装成落难百姓,趁机混到这份待遇。
只不过官府自然也不是傻子。
几番追踪核实,这帮人虽说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但在官办工厂里干活的工钱却都被罚光了。
也算是本以为有点小聪明,却没想到为官府白打工了一回。
经过初期的整顿之后,应天府的这份救济待遇,才算是真正的落实了下来。
应天城现在确实是和以前大不同了。
那真的就是首善之地。
强匪杀人截货的事情,已经多少年没有听说过了。
但是很快,人群中便有不一样的声音传来。
“我怎么听说的,和你听到的不一样。”
“哦?愿闻其详!”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于是,一个有关于仇杀的故事,很快就在茶馆里散播了开来。
那住在府衙街对面宅子里的三家人,是因为过去得罪了人。前日死的三个人,只是第一次警告。
那帮仇人也算是讲究的。
只要这三家人能赔礼道歉,就不再杀人。
但这三家人却都是脖子硬的,偏偏就是不为所动,甚至还对那对面的仇家放出话,有本事接着杀。
这下,对面的仇家哪里还能忍得了。
就是搬到府衙街去了又怎样?
又不是住进了府衙里头。
杀!
于是,就有了昨日那宅子里,三十七条人命的事情发生了。
这人大概是说书的。
一个仇杀的段子,被说的绘声绘色,就好似是亲眼目睹了一样。
而那中年秀才也不懊恼。
只等这些人说完了之后,这才将空了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瞧了瞧。
“诸位兄弟,你们这都是道听途说罢了,且听我来说一说这其中由来吧。”
说着话,中年秀才目光扫了一眼边上的伙计。
伙计很是懂事,立马上前为秀才续水。
中年秀才见众人又看了过来,这才缓缓开口。
“这事啊,不是杀人越货,也不是什么所谓的仇杀。”
“这件事情啊,是有大秘密在的!”
“我就是怕,诸位等下不敢听,听了夜里头也不敢闭上眼!”
神秘感一下子就被这中年秀才给拉了起来。
围观的众人又向内挤了挤。
“快说快说!”
“这位兄台,你只管说,等下说完也差不多时辰,俺在隔壁请你喝酒吃肉!”
“对对对!俺们可都是应天人,还能怕事?不可能的啊!”
中年秀才挑眉道:“那我可说了啊。”
“说!”
“快说!”
中年秀才呵呵一笑,便开始娓娓道来:“你们可知,那宅子里的都是什么人?”
“自然是苏州府无锡宋家、长沙府罗家、吉安府齐家的人了。”
这人刚回答完,便又接着说道:“这三家,都是年前就进了应天城的,三家的小娘子,就是咱们大明朝如今那独一份的三位女官!”
中年秀才只是面上含笑,轻声询问道:“那诸位可知,这三家人当初临近年关入京,又是所为何事?”
人群中小声议论了一阵。
有人钻了进来,小声道:“听我二舅家的三姑子的妹妹的丈夫的弟弟家在宫里头当差的老表说,这三家人护送各家小娘子入京,是为了等正月十五一过,陛下禅让,太子爷登基,就进献到宫里,要当娘娘的。”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话说回来,再有两日,也就到正月十五了,最近咱们应天城可是有不少外地当官的回来,听说都是忙着等禅让大典的。”
中年秀才手指敲了敲桌子:“对!这三家人进京就是为了这桩事情,攀龙附凤!”
<div class="contentadv"> 围观众人,脸上露出一抹鄙夷。
但心中却也是感叹,他们这些寻常人家的姑娘,可没有机会能想着什么攀龙附凤的事情。
中年秀才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只不过后来你们也知道,太孙殿下在宫里头闹矛盾便出了宫。那西城项目,也就是在太孙殿下和宫里闹矛盾后才开始动工的。”
太孙殿下!
事情忽然又被提到皇太孙的头上,围观百姓一下子便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中年秀才又道:“或许诸位可能还不知道,咱们这位太孙殿下啊,自从和宫里头闹了矛盾之后,小年夜不曾回宫,便是大年夜也不曾回宫!”
“竟然还有这等事情?”
“这可当真是不曾听闻!”
“皇家向来和睦,怎会如此?”
“……”
围观者又开始七嘴八舌了起来。
中年秀才则是不慌不忙道:“再往后,便是太孙不知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得知了这三家小娘子的入京的事情。然后……这三位小娘子便也进了西城,就在里头那座听说修的美轮美奂的观景湖边上的一座宅子里。”
“金屋藏娇嘛!这事俺们都知道!”
听到中年秀才说起这桩事情,百姓们顿时便附和了起来,还露出只有男人们才懂的笑声。
中年秀才笑了笑,摇着头说道:“暂且不说什么金屋藏娇的事情。那西城里头,我等也不知道究竟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且接着说这三家人惨死的事情,你等可能不知,前些日子三家的小女娘被太孙殿下弄走之后,三家的嬷嬷是找上应天府的,但是应天府并没有理会这件事情,还将他们三家人给赶了出来。
然后本来都以为没什么事了,但谁知道当日去府衙的三个嬷嬷,竟然就在前日一起死了。
最后就是昨日,三家人刚搬到知府衙门对面的宅子里,听说细软都没有来得及收拾,就全都死在了那座宅子里。”
这中年男子好似是在还原这件事情。
但言语之间,倾向却是已经有了的。
围观者们纷纷揣测了起来。
“该不会……”
“这应天府当真是!卵怂!”
“说起来,这事情是不是还得要落在太孙头上啊……”
“怎么说?”
“你们想想,如果太孙不将这三家的小娘子弄走,是不是就不会有三家的嬷嬷去知府衙门寻人的事情?那是不是有可能,这三家人就不会惨死在那宅子里了?”
“不对!你这话说的,好像杀人的就是太孙殿下一样!”
“那就算不是太孙杀的人,他也能指派人去杀人啊。”
“……”
茶馆里,忽然之间就热闹了起来。
“诸位!你们这是在怀疑,命案是太孙殿下指使的?那你们是没看到,如今那三位小娘子,可都成了朝堂命官?朝廷如此,殿下又怎会杀人?”
有人在怀疑,也有人在解释。
中年秀才看着眼前的乱象,始终是面带笑容。
等到人群里的争吵声小了一些,中年秀才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
“诸位,在下也只是听公门里的熟人说的啊。”
“在下就是听说,如今宫里头闹的很凶,矛盾很大。言辞之间,似乎是对太孙的将来……嗯……怎么说,不太看好。”
“朝廷这一次为什么忽然之间,做了一桩千百年不曾有过的事情?”
“你们想想啊,原本那三家的小娘子是都在西城那里面,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如今呢?”
中年秀才插了一嘴,最后丢下一个问题。
周围的围观者们沉默了下来。
但是很快,就有人抬起了头。
“现在那三个小娘子都当了官,就在俺们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了!做点什么事情,发生点什么事情,俺们都能知道!”
“所以,现在这样和这件事情又有什么联系呢?”
“……”
围观者们的目光,看向了坐在现场的中年秀才。
中年秀才则是目光看向一旁的伙计。
伙计立马上前,为其续水。
围观者们瞪大双眼。
只等中年秀才喝了一口茶,这才听他缓缓出口:“横刀夺爱,心生怒火,胸中怨愤,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吗?”
中年秀才神神秘秘的丢下一句话。
然后在围观者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起身拂袖而去。
等到良久之后。
整个茶馆里如同是炸开了锅一样。
“皇太孙和宫中起了冲突,双方僵持不下,互相斗法,宫中横刀夺爱,致使太孙恼羞成怒,激愤残杀三十七人!”
很快,人们便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眨眼间,原本还指望着今天能多拉拢下生意的伙计,就看着所有人如潮水一样退去。
等到小半天的功夫,整个应天城里,谣言甚嚣尘上。
一个涉及多方,内容复杂,且涉及皇家的事件,就这样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应天城。
而在西城项目工地上。
朱高炽和朱尚炳两人,带着一队锦衣卫和羽林卫,急匆匆的就从外面杀了进来,一路赶到观景湖边上的宅院里。
不见朱允熥的踪影,两人又带着人往观景山上赶过去。
等两人冲到山顶,已经是满头大汗。
这时才看到,朱允熥正好整以暇的坐在山顶亭中,品茗观景。
朱尚炳正欲开口,却被朱高炽伸手拦了下来。
朱高炽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锦衣卫百户、羽林卫百户:“将这里围起来,任何人不得入内,敢于靠近窥探者,拿下!”
两名百户当即领命,握着刀便转身下山安排人手。
朱高炽这时才领着朱尚炳走进亭中。
朱尚炳一到亭子里,便冲着朱允熥叫喊道:“大事不好了!你现在算是真的遇到麻烦了!剩下的,让炽哥儿和你说。”
说完之后,朱尚炳便提着桌子上的一只凉茶壶,让自己的嘴里灌水。
朱高炽则是坐在了朱允熥面前,认认真真的看着脸色平静的朱允熥。
“你都知道了?”
朱允熥眨眨眼,放下手中的东西,拍了拍手。
朱高炽这时才看到,锦衣卫北镇抚司原镇抚使孙成,竟然是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
朱高炽目光一缩,面露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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