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
今夜的秦王府比往常更加明亮,也更加热闹一些,一排排的士兵举着火把,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外面聚集了大批的百姓,他们和甲士们相对而视,保持着足够的安静,但是暗中的气氛却十分肃杀。
昔日百姓们唯恐避之不及的秦王府,今日却丧事了所有的威严。
太子殿下带着陕西诸多官员,领着两个秦王妃,直接进入了王府之中。
老人用生命告的御状,逼得朱标不得不在今夜给出一个交代,即便老人本身已经死了,但是这个交代更是少不得,则慢不得。
外面的百姓们还在看着,朱标需要尽力给朱樉擦好腚,为老朱家挽回西安民心。
所以即便已经是夜晚了,他也拖着不适的身体,连夜审理案件。
王府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外面的百姓们是不清楚的,朱标可以审案给他们交代,但是不能让他们旁观审理过程,他只能这样给朱家留点颜面了,同时也避免百姓们因为案件细节再度情绪激化。
外面的人群成分复杂,士民乡绅商人全都有,他们就地而坐,面色凝重的盯着王府门口。
老人以死鸣冤,他那一撞,还有那对朱家凄厉的诅咒,无一不让群众为之不平和愤怒。
即便小民们习惯了逆来顺受,但是当他们感受到老人的痛苦,当他们听闻那对夫妻的惨事,他们承受的底线也被突破了。
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那该是多么绝望和残酷!
而更让人觉得恐怖的事情,是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发生在自己头上,如果那个如同恶魔的秦王回了西安,他们又要回到水深火热的状况当中,只要一想想这种可能性,他们都会瑟瑟发抖。
他们不是没有反抗过,曾经他们也如今日一般聚集在秦王府要过说法,但是却被打死不知多少个,其余的人也尽数被抓进大牢受尽折磨。
老人那一撞把他自己撞死了,但却激起了所有人的不忿。
此时的王府门口,正有一个官员坐镇于此,他是陕西按察使张茂,按察使除了监察地方吏治,也主管一省刑律事务,如今日这般审理秦王府,自然他来辅助朱标最为合适。
其实正常来说官府是无权审理关系大明宗室的案件,这是宗人府的职责,但是这次审案的主审人并不是张茂,而是朱标。
朱标虽然不是宗人令,但是以太子之尊处理这种事情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个案子该怎么办,朱标是不会去考虑那个二弟的想法的,朱樉该庆幸的是他现在不在这里,不然在审案之前,朱标一定会让他体会到长兄浓烈的友爱。
在张茂的前面的空地上,已经有了几滩血迹,如果离得近,还能看到一些碎骨碎肉。
下面的人群,全都仇视的盯着那里,事实上那里只剩下血迹和碎肉,是因为刚刚的几具尸体已经被他们分而食之了。
对于这些个王府的爪牙,西安府的百姓们早就恨之入骨,如今终于见证他们伏诛,他们当然要生啖其肉来解恨。
但即便如此,这让他们依然不能满足,秦王就藩十几年,给当地百姓带来的痛苦是难以计量的。
人群里时不时有哭泣声,大笑声,他们很多人都曾经遭受过这些爪牙的直接伤害,如今看到昔日的恶人伏诛,他们难免心中畅快通透,又哭又笑起来。
更有不少人高呼太子仁义,对着朱标感恩戴德起来。
他们因为朱标出来主持公道,就把他视作救世主,恨不得把最美好的赞誉送给朱标,但却忘了给他们施加痛苦的人,却也正是朱家的人。
不多久,又有一人被两个甲士架了出来,他嘴里惊恐的狂呼冤枉,大叫再也不敢了,眼尖的人甚至都能看到他拖过的地面有一道水迹。
听着他杀猪一样的嚎叫,看着他现在丑陋的样子,下面的百姓们都是痛快叫好。
“是吴忠,我晓得他,他是秦王府的旗手。”
有人认出了这个人,激动的叫起来,随后就是一阵大笑:“哈哈哈,他也有今天,就是这个混蛋强抢我的家产,俺老婆也被他打死,弄得我家破人亡,他也有今天!”
众人听到这番话,也都是跟着笑起来,只是不少人笑着笑着就哭了,他们都回想起了曾经的遭遇,痛快只是表象,内心更多的只是心酸。
而人群当中,一个年轻人拿着本子,用炭笔默默记录着现场的一切,这自然就是解缙了。
在解缙旁边,还坐着另外一个年轻士子,是他的好友兼同事杨士奇。
“这是送出来的第八个了,也不知道今晚什么时候才会到头。”杨士奇看着不断嚎叫的吴忠,掰着手指头摇起头来,今日于他而言可算是开了眼界,这一出闹得太子都灰头土脸,他自然不会错过看热闹。
“什么时候民愤平息了,什么时候就到头了。”解缙手里的笔依旧在快速书写,只是随口说道:“只不过我看百姓的怨气没那么容易消散,他们的怨气在秦王,而不再这些小鱼小虾。”
<div class="contentadv"> 杨士奇转过头看了一眼,解缙本子上的字迹已经算是比较小的了,但即便如此还是写得密密麻麻。
再认真看了一眼内容,复杂的事件被解缙用精简的文字描述的极为清晰,前因后果,现在的状况,百姓们的反应,以及太子的处理方式。
解缙虽然记述的很平静,但是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来,他的心情是沉痛的。
旁边的杨士奇看他写了一阵儿,最后实在忍不住叹了口气,把手盖在他的本子上。
“别写了,这个事情你觉得我们能发表吗,就算我点头了,社长也不会同意的,你知道社长的性格,他在这种事情上一向是谨慎小心的,比我还要严格。”
“为什么不发表?”解缙皱了皱眉,记述被强行打断,让他不得不把目光转向杨士奇:“报纸到底是替谁发声的,如果连这种事情都要缄默其口,那报纸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杨士奇有些无奈,他和解缙两人行事作风的差异和对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若是别的小事儿,两人吵吵倒也无伤大雅,但是眼下这事儿,是真的挺要命的,他没法看着解缙乱来。
“你知不知道,咱们如果在这个事情上说话,报社上上下下的全部人员都要遭罪,报社也肯定是搞不下去了,这难道是伱希望看到的事情吗?”
杨士奇摊开手,低声与解缙争辩起来。
解缙则是沉默不语,若以他自己而言,他是不怕什么后果的。
他更在乎自己的心意顺畅,儒家的士子及官员,真正的高尚者从来都不怕为民请命,解缙自认也是如此。
遇到如此天怒人怨的事情,自己还要因为害怕而沉默,那算得上什么君子?
自己如果害怕的话,当初就不会冒着触怒皇帝的风险,去给给李善长平反。
当初他那么做是他觉得皇帝错了,而他现在觉得秦王错了,自然也不会为之退缩。
但是杨士奇的话却也提醒了他,自己行事可以但凭心意,却不能逼着别人跟自己一起,这样确实有些无耻了。
“新闻稿件我会交于社长,至于发不发表全看社长自己。”想了想,解缙合上本子道:“社长若是选择沉默,我也是能够理解的,那我会用自己的方法为百姓争取公道。”
杨士奇久久无言,最后长叹一口:“让秦王偿命这是不现实的事情,太子现在给出的交代还不够吗?”
解缙摇摇头,却说出了一个让杨士奇意外的答案。
“某为小民发生,意不再秦王,而在诸王,封藩之害古有定论,今日皇明却复走歧途,本身就是国朝祸患,仅以秦王观之,一地藩王若不做制约,于民生之破坏践踏触目惊心,如今民愤骤起如火如荼,借势而为,或可令今上醒悟过来。”
这句话说出来,是让杨士奇有些发愣的,他突然发现解缙考虑的事情有些太大了。
这种事情,是一个普通士子该考虑的吗,那应该是朝廷衮衮诸公去想的事儿才对?
这也是杨士奇不知解缙真实身份,实际上关于封藩之事,解缙早就给朱元璋劝谏过。
曾经解缙给朱元璋上陈《太平十策》,提出了自己对治理天下的主张,涉及到的事情除了土地制度,税制,吏治,教化,也直接点明了封藩之隐患。
现在看到秦王之害引民愤如此,他清楚的意识到,如果真要推动削藩,这件事或许就是迫使朱元璋改变想法的契机。
所以在朱标为这事儿焦头烂额的时候,解缙想得却是如何把这事儿搞得更大。
再看另一头,按察使张茂冷眼看着吴忠被押到前头,随后一名小吏送来一张审状,上面只简单的说明案情,写上了时间,地点,行为罪状,最后就是朱标朱批的审理结果。
“即时处死,极刑而罚!”
看着这刺目的几个大字,张茂忍不住吸一口气,之前送出来的那些个人也都是这样的结果。
朱标给出来的审理意见,张茂自然不会真的当成意见,而是当做结果。
他知道自己坐在这儿只是充当个门面罢了。
这种特殊案件,还是太子亲自主审的案件,已经不需要走任何审理程序了,只需逼问出结果,如何处罚全凭朱标一张嘴罢了,朱标具备这样的权力。
“犯人吴忠所犯诸罪证据确凿,以极刑判处,立即行刑!”张茂收起案状,冷冽的给疯狂嚎叫的吴忠宣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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