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李君羡的担忧
这就跪了啊——
王子安也不扶他,自顾自地端着手中的茶杯,慢条斯理地抿着杯中的白开水,风轻云淡地摆了摆手,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是做什么?外面的雨不是还没停吗?”
“师父,您真是太神了,不早不晚,申时三刻,真的下雨了!”
狄仁杰还没从刚才的震撼着醒过神来,看着王子安的目光充满了狂热。
王子安笑呵呵地摇了摇头。
“你先起来吧,师父什么的先不用喊,毕竟雨虽然下了,但你还不算输,这不是时辰还没到嘛——”
说到这里,王子安话头一转。
“更何况,你就算是输了,也算不得我的弟子,而是要先做我的座前童子,想做我的弟子,怎么也得考察几年,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
这要是换了刚才说这个,狄仁杰能直接怼他一脸。
小爷还能没资格?
但现在不同了,他真的是被王子安这一手给镇住了,连句反驳的话都没敢说,乖乖地点了点头,非常自觉地爬起来,站到王子安身后去了。
不过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还是时不时的看看屋外淅淅沥沥的春雨。
他倒不是不死心。
是不想以座前童子的身份跟着王子安,小爷这么牛的人,怎么也得是位弟子啊!
虽然没有回头,王子安也觉察出了这小家伙的动静,也不去管他。这小子性子太活泛,不震慑他一下,带回去也少不了闹幺蛾子。
看着自家儿子,跟小跟班似的,站到了王子安的身后,狄知逊不仅没替自家儿子感觉委屈,心中反而隐隐有几分自得。
这可是长安侯。
原以为只是博学多才,宅心仁厚,菩萨心肠,没想到人家还是一位深不可测的当世高人!
自己的儿子,能跟在这样的人物身边,那得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
偷着乐就对了!
不见其他几位老友,眼睛里面的羡慕都快流出来了。
其他几人,也想把自己的儿子送到这位长安侯的座下,哪怕当个座前童子,跟着端茶倒水也行啊,可惜自己跟王子安没那个交情,自家孩子也没有狄仁杰那孩子的机缘。
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张不开那个嘴嘴。
不过看着王子安的目光,就跟刚才截然不同了。
酉时三刻。
春雨渐渐停止。
这一下,彻底震撼住了所有人,狄仁杰小家伙虽然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但眼神却愈发火热起来。
这说明什么?
说明自己要拜的这位师父,厉害到没边了!
活神仙!
此时此刻,狄仁杰幼小的心灵里坚定了一个信念。
无论如何,都要好好表现,争取早日摆脱座前童子的身份,拜入师父门下,做一位光荣的正式弟子。
“师父,您请喝茶——”
一看王子安手中的茶杯空了许多,狄仁杰赶紧非常狗腿地上前,拎起水壶给自家师父满上。
咱就是这么有眼力劲儿!
那机灵乖巧的劲儿,让其他几人,也不由啧啧称奇。
这小子也能如此听话!
经此一事,大家看王子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原来是钦佩仰慕,现在都带着几分敬畏了。
这让王子安有点索然寡味。
借口旅途劳累,告了个罪,起身到客房休息去了。
看着王子安起身离开的背影,所有人都看着狄知逊。
“狄兄刚才为何不趁机……”
狄知逊脸色数变,目光复杂地望着王子安离开的方向,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若是说,我刚才在他面前自惭形秽,不敢张嘴你们信吗?”
没想到的是,他话音刚落,几位好友就齐刷刷地点了点头。
“信!”
“长安侯如天上皓月,令人不敢直视,跟他比起来,我们一个个的,简直俗不可耐……”
“……”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说完,相顾无言。
“我——我明日一早,就向长安侯求助!”
到了最后,狄知逊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地挥了挥拳头。
“我就不信,这天下就没有可以讲公道的地方,我就不信有些人可以只手遮天,胡作非为!”
其余等人闻言,不由相互对视一言,神色郑重地冲着狄知逊拱了拱手。
……
刺史衙门。
身材圆润的冀州刺史吴桓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转向前来求见的司田参军牛全德,脸上露出一丝亲和的笑容。
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牛司田请坐——”
牛全德欠着半个屁股坐了,顾不得寒暄,冲着吴桓拱了拱手。
“启禀吴刺史,那个狄知逊好像还不甘心,今日又纠结了一群人,在清风阁聚头,据说请回了一位来自长安的大人物——”
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的吴桓闻言,不由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微微蹙眉。
“什么人?”
“据酒楼的人说,好像是长安侯王子安——”
牛德全话音刚落,吴桓便不由脸色一变,霍然起身。
“此言当真?他已经进入了我们冀州?”
冀州距离沧州不远,那边闹那么大的动静,他身为刺史怎么可能不知道?
更何况,老虎口一战之后,王子安就已经亮明了身份,光明正大地打出了长安侯的大旗。
他就不信,出了沧州地界,还有多少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攻击他这位大唐长安开国侯。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老虎口一战之后,所有官方的追捕就成了笑话,所有的追兵全部消失,除了一些江湖宵小,依然如苍蝇一般,不时出来捣乱之外,没人敢再打着官方的旗号光明正大的抓他了。
那些江湖人,虽然手段花样百出,但在各种技能加满的他面前,都跟开玩笑一样。
别说拥有占星术,就算没有,那些下毒、暗杀、埋伏、陷阱之类见不得光的手段,在他面前也没有用武之地。
只是他向来低调,不愿意惊动当地的官府,进入冀州地界,就让人收起了他的旗号。
不然,一进冀州,就得惊动当地的官府。
但也正因为这样,在牛德全前来禀报之前,吴桓竟然没有发现王子安等人的任何消息。
“已经从清风阁汤掌柜那里得到证实,据说他们还得到了那位长安侯赏下来的一份去除猪肉腥膻味道的秘方……”
谷錾</span> 吴桓才不管他什么秘方不秘方,脸色凝重地看向牛德全。
“那位长安侯现在哪里?”
“狄司马府上……”
吴桓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竟然去了狄知逊那里!
他沉吟半晌,才缓缓坐下。
“通知下去,让他们都注意点分寸,不要做得太过,不要搞得怨声载道,出了什么乱子——就说是本官说的,就算是要合理利用合作社的作用,也必须保证先完成百姓自家的农活——”
牛德全躬着身,应了一句,正想退下。
就听吴桓补充了一句。
“把去年冬天和今年开春,刺史府组织开垦的荒田数目和那些地方乡绅开垦的荒田数目做个统计,都报上来,本官要马上上奏陛下,给大家请功……”
牛德全一听,不由眼睛一亮。
“刺史这一手,真是高明!”
他是司田参军,这种开垦荒田的功劳,必然跑不了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狄知逊竟然还傻乎乎地要给陛下递奏折,告发自己等人,真是可笑。
朝廷关心的是什么?
是地方官府组织开荒的数目!
只要有这些,告到陛下那里又如何?
开荒还有错了?
就算是有错,那也是瑕不掩瑜,无可厚非!
所以,自家刺史这一招,可谓是羚羊挂角,妙不可言!
吴桓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
牛德全退下了,他走到案头,翻看着狄知逊这段时间,让他转呈朝廷的奏折,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真是书生意气,愚不可及。
真以为把这些递到陛下面前,就能搬倒自己吗?
出了这等事,他就不信,那位陛下能一无所知?
没有动静,那就是默认了现状。
王子安?
就算是攀上了王子安又能如何?
只要开垦的田亩数报上去,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
狄知逊等人并不知道吴桓和牛德全的打算,他们此时正计划着,当面向王子安陈述冀州农村合作社的问题,并请求王子安转成自己等人联名签署的奏章。
当然,王子安也不知道这些。
晚上,搂着苏苏美美地睡了一觉。
多日奔波,这是连日来,睡得最香甜的一夜了。
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连心情都好了不少。
这边一开房门,那边就有狄知逊家的仆人过来,贴心地送来洗漱的用品,想要伺候着洗漱,被王子安挥了挥手打发走了。
虽然穿越了很久,也跟着腐败了很久,但他还是没能适应被人伺候着洗脸的生活。
苏苏更不用说,她向来自己洗漱。
洗漱完,很快有下人过来帮忙打扫了。
王子安领着苏苏到了前院的时候,发现豫章等人,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王子安一行起来了,狄知逊马上安排下人送来了大唐版的早饭。
面片汤和胡饼,外加几碟腌制的秋葵。
倒不是简陋,而是这个时代,基本上都吃这个,唯一的区别,就是胡饼里面加不加肉。
王子安等人,也不挑剔。
简单地用过早餐,谢过主人之后,就要起身告辞,当然,带上了自己新收的小徒弟狄仁杰。小家伙虽然是第一次离开家,但看着好像也没什么失落感,反而有一种雀跃感。
此时,一脸讨好地跟在自家师姐面前,非常自觉地做了小跟班。
王子安搬鞍上马,坐在马上,意味深长地回望了一眼前来送行的狄知逊,以及昨日跟着作陪的几个中年男子。
这些人险些都把心事写到了脸上,王子安要是看不出来才傻了。
不过,他也不会主动开口。
若是这个时候,狄知逊等人还在犹豫,他就打马离开。
眼看着王子安一行,就要坐着马车离开。
狄知逊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再也忍不住了,齐刷刷地上前,冲着王子安深施一礼。
“侯爷,我等有一事相求……”
说着,狄知逊脸上露出一丝羞愧的神色。
“本不该麻烦侯爷,但实在是——”
狄知逊苦笑着拱了拱手。
“冀州百姓苦于合作社的政策已久,如今更是农田荒废,再不喊停,恐怕就要错过今年的春耕了。百姓若是错过了这季收成,日子就真的要过不下去了——”
王子安:……
瞬间黑脸。
他想到了狄知逊等人有事求自己,但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
见王子安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狄知逊等人,还以为自己贸然请托,热闹了这位长安侯,心中不由忐忑,隐隐又有几分悲愤。
“侯爷,非是我等不知进退,只是我等位卑言轻,没有直接给陛下上书的权力,前段时日拜托刺史向陛下言事的奏疏如泥牛入海,至今杳无音信,只能出此下策,还请侯爷成全——”
说着一躬到地。
看着齐刷刷矮下去一截的狄知逊等人,王子安默然不语。
冲着自家徒弟使了个眼色。
武则天非常干脆地上前把狄知逊手中的奏疏接了过来,转交给自己的师父。
“此事,我定会处理妥当——”
王子安拱了拱手,扬长而去,再不回头。
原本,脱离了危险,还想着回去的时候放慢节奏,好好走一走,看一看,这原汁原味的大唐的,现在他彻底没了心思。
回去的时候,竟然比来的时候更快。
即便是如此,王子安每到一地,都会让他们去四处打听农村合作社的情况,听着他们回来的禀报,王子安的脸色越发阴沉,平日里的话头也越来越少了。
李君羡还从来没见过这种状态下的王子安。
跟在后面,目光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几次想要劝说,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从何劝起。
农村合作社这种情况,他自然是有所耳闻,甚至就连陛下也知道这种情况,但无论是陛下,还是几位宰相,都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他知道为什么,但没法给眼前这位张嘴。
因为这位淡泊名利,超然物外,看上去亲切随和,性情跳脱,上面都满不在乎,但是真性情。
而自己这群人,心有点脏。
他担心,这位知道真相之后,会真的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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