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两帅会晤

　　到了咸宁，胡林翼已经等候多时。他与曾国藩一样，并没把行辕设在城内，而是在城外修筑了大营，主帅带着营务处坐镇大营。

　　这有很多好处，可以避免扰民，可以省去进出城门的麻烦，亦可以免去许多繁文缛节。

　　胡林翼已在辕门外等候。两帅相会，必须一番大动作，未来战局也将做出大的调整。罗泽南、彭玉麟得到消息，亦从武昌前线赶了过来。

　　见到曾国藩，胡林翼迎了上去，说道：“涤生，本该我去南康见你。但你看，我身子不中用，只得让你一路奔波，惭愧惭愧。”

　　胡林翼的科名虽比曾国藩早，但曾国藩年长，成名在前，又曾大力提携胡林翼。没想到，朝廷更偏爱胡林翼，胡林翼后来居上，渐有盖过曾国藩之势。

　　胡林翼执礼甚恭，令曾国藩深为欣慰，他说：

　　“润芝，我一直想来湖北与你一晤，却一直不得空。对了，我在江西遇到一个杏林高手，诊病功夫相当了得。回头我请他过来，帮你把把脉。”

　　曾国藩与罗泽南、彭玉麟交情很深，故人相逢，本有说不完的话。但帐外人多，大家只是略微寒暄而已。

　　胡林翼在前，引曾国藩进入中军帐。

　　曾国藩提到路上的见闻，把自己整顿厘卡、整顿军纪的事说了出来。

　　毕竟，龙港属于胡林翼的地盘。曾国藩在他的地盘上调用张宗尧，相当于挖墙脚，惩治当地驻军，又无异于越俎代庖。

　　胡林翼为人大度，自然不会说什么。众人也都纷纷附和，夸赞曾国藩办得好。

　　进入中军帐，大家分宾主坐下。胡林翼这边，除了罗泽南、彭玉麟两员大将外，还有一个心腹属僚，名叫阎敬铭。

　　阎敬铭字丹初，陕西朝邑人，道光二十五年（1845）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翰林院散馆后，充任户部主事。此人相貌丑陋，但公正不阿，在户部清理弊政，把一帮胥吏整得不轻。

　　胡林翼担任湖北巡抚后，听说阎敬铭长于理财，奏调他到湖北，总管湖北前线粮台营务。

　　胡林翼非常欣赏阎敬铭，称他“公正廉明，实心任事，为湖北通省仅见之才”。阎敬铭也得到了湘军的认可，被湘军视为自己人，得以参加这次重要会议。

　　（历史上，阎敬铭理财有道，为官清廉耿介，是我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理财专家之一，有“救时宰相”之称。他刚直不直，为阻止慈禧太后修园，曾经当面顶撞慈禧，是晚清有名的贤相。）

　　曾国藩这边，只有刘蓉和赵烈文。刘蓉与胡林翼、罗泽南等人相熟，资格也很老，足以参加此次会议。但赵烈文年纪轻轻，又是江苏常州人，出席这种会议显然有些不妥。

　　曾国藩心里跟明镜似的，把赵烈文介绍给众人。听说赵烈文的父亲赵仁基做过湖北按察使，胡林翼十分高兴，说道：

　　“令尊在湖北素有贤名，今日我见到惠甫，想到古人所说的一句诗，‘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有这种渊源在，又有曾国藩的大力抬举，赵烈文算是挤进了湘军核心圈子。

　　（赵烈文堪称是曾国藩最重要的幕僚，但在历史的地位并不显赫，因为他不爱做官，反爱读书治学。他最为后人称道的是，在同治中兴期间，便断定清朝必亡，并给出了准确的时间点。

　　（1867年，正是清朝中兴之际，国事颇有起色，洋务也办得红红火火。赵烈文却说不出五十年，清朝必亡。曾国藩尚在侥幸，认为清朝可能会出现会东晋、南宋那样的偏安局面。

　　（赵烈文却断定清朝是异族，不可能偏安一地，灭亡后将“方州无主，人自为政”，正是民国初年军阀割据的局面。）

　　亲兵奉上热茶，胡林翼随即屏退闲杂人等。

　　曾国藩见罗泽南、彭玉麟两名大将都在帐内，担心武昌前线战事，便问道：“贶生，前线情况如何，谁在主持大局？”

　　胡林翼说道：“武昌前线局势僵持，我众敌寡，但敌军有城墙，枪炮着实厉害。特别是敌军的铁甲舰，在长江上来往自如，简直没有制敌的手段。”

　　彭玉麟为水师大将，对此深有体会，说道：“铁甲船速度快，又能铁甲护身，只有洋人的巨炮可以对付它。但洋人的巨炮后坐力太大，没法装在水师战船上，只得布置在岸边。

　　“除此之外，敌军还有一种大型战舰，与洋人战舰类似，采用木质结构，蒸汽驱动，可以直航至武昌上游。有一次，水师三版船与之偶遇。

　　“未及开火，敌舰造成的水浪就掀翻了一艘三版，我军水手落入水中，极为狼狈。贶帅当时在场，痛感技不如人，当场呕血晕厥。”

　　湘军水师战船主要分为快蟹、长龙、三版。当年曾国藩创办湘军水师，从广东招募工匠，又向中下级官员成名标、褚汝航虚心学习，创造出这三种战船。

　　因为军饷匮乏，曾国藩一直不敢大规模装备洋枪洋炮。他不看好洋枪，但特别推崇洋炮，三种战船均装备有洋铁炮。

　　长龙、快蟹笨重，火力较强。三版轻便灵活，火力弱。长龙、快蟹、三版相互配合，非常契合长江流域的战场环境。

　　快蟹和长龙为大船，排水量可达一百多吨，火力凶猛，船体笨重，转舵困难。这两种战船形制相似，配炮一模一样，但快蟹浆手较多，速度快于长龙。

　　这两种大船，配备头炮2尊，重800-1000斤，边炮4尊，各重700斤，梢炮1尊重700斤。

　　三版为小船，排水量在三五十吨之间，不便扎营、住宿，也不能运送辎重。但它速度较快，主要用于冲锋，支援、保护快蟹和长龙。

　　火力上，三版船配头炮一尊，重700-800斤，梢炮1尊，重600-700斤，腰炮转珠2尊，重40-50斤。

　　三种战船只有紧密配合，才能发挥出强大的战斗力。没有了三版，长龙、快蟹将“如鸟去翼，如虫去足”，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曾国藩认为，人力胜于风浪，故在湘军水师战船上配以大量的划桨手。

　　例如湘军战船中最为轻便的三版船，编制浆手10名、头工1名、舵工1名、炮手2名，共14名。浆手占一船水兵的大半。

　　湘军水师战船平时可用风帆作动力，战时则靠划桨手奋力划桨。冲锋时，三版船的速度可与使用明轮驱动的蒸汽战船争快慢。

　　水师一向都是湘军的骄傲。曾国藩常常豪言，说湘军之所以屡败太平军，水师居功最伟。

　　可革命军的水师更为先进，湘军水手完全不是对手。以湘军水师木船对抗革命军铁甲战舰，完全是送炮灰。更令曾国藩、胡林翼苦恼的是，湘军水师完全找不到制衡革命军海军的办法。

　　最理想的，莫过于购买洋人的巨舰。这要花钱，要雇佣洋人军官、水手，还要穿越下游长江，实际上并不可行。

　　最可行的，则是在岸上设置巨炮。但巨炮数量有限，又固定在一地。铁甲船灵活机动，四处游窜，颇令湘军头疼。

　　谁也想不出制衡革命军海军的办法。会议一开始，便陷入了令人难堪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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