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2 章
正如李元达所说,对李约而言,今次的事情,本就是一次开卷考试。
题目早就给你了,题你也做过了,做完之后的扣分点老师也带你复习、给你纠错了,这要是还考不了满分——你他妈人头猪脑啊!
不能干赶紧滚出老子的儿子方队!
上一回南都通判潘严为了清查户班,而下令将其封禁,涉事范围还算较小,今次李约再有动静,被封禁的范围却已经扩大到了整个南都。
然而李约并没有因此心生骄矜,也没有因此觉得自己比潘严这个通判厉害,因为他很清楚,南都不是户班,不可能被长久封禁,这一仗,必须速战速决!
上一回的差事是他和李平联手为之,这一回计划里却又多了个李四郎,后者负责统领各处城门,严禁出入,李平负责把控城中各处要道,谨防有人逃窜,而李约自己,则亲自带兵上阵,先往牵头的几家人处去——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就在这全城戒严的紧急时刻,李家府上却正行宴,气氛和悦,宾主尽欢。
李元达笑吟吟的向蒋铨举杯:“到底咱们兄弟两个有缘,周周转转,还是做了亲家!”
蒋铨心悦诚服的笑了:“是大哥宽宏——来,弟弟再敬您一杯!”
李四郎与蒋铨之女蒋英茜的婚事已经被敲定了下来。
虽然分别时候蒋英茜说会请父亲去李家提亲,然而李四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伸着脖子在府里边空等。
一则,男方在家里等着女方上门,好像有些拿乔作态似的,太不尊重人家姑娘了。
二来,他也隐隐约约听说蒋家小姐曾经同大哥议婚,这会儿再叫蒋家伯父主动上门,情面上怕也有些过不去。
如此往复思忖一会儿,李四郎终于定了主意,自己去父亲面前言说此事。
李元达听罢,只拿目光觑着他:“你难道不知道蒋家这位小姐曾经与你大哥议婚过?”
李四郎道:“隐约有所听闻。”
李元达这才有些诧异:“那你还要与她结亲?”
李四郎如实道:“儿子今日见过蒋小姐了,她……”
说到这儿,他脸红了起来:“她很漂亮,也很聪明,我很中意。再则,从前她与大哥的婚事不成究竟是为了什么,儿子并不知晓,但是看您与蒋家伯父的态度,却也觉得大抵并不是蒋小姐的过错。”
李元达看着面前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轻轻问道:“三郎,对你来说,妻子意味着什么呢?”
李四郎楞了一下,想了想,说:“是要相互扶持,走完一生的人。”
“父母会先于我老去,儿女长大以后就像飞鸟一样会离开巢穴,只有妻子,会陪伴我走到最后。她是很重要的人。”
李元达会意的道:“所以你要选一个你喜欢的。”
李四郎有些难为情的红了耳朵,没说话。
李元达原本是想要说几句什么的,然而看着他此时此刻的
神情,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少年就该有少年的样子,朝气蓬勃,充满希望,对人和事都满怀热忱,何必用上了年纪的人不知真假的经验,来叫他心生怅然呢?
于是最后他点点头,笑着说:“回去等着吧,我马上就安排人去提亲。”
李四郎又惊又喜,郑重向父亲行了一礼,欢天喜地的去了。
今次李家行宴,请的除了如同许景亨这样关系亲近的官员之外,便是李氏的姻亲了。
李元达同蒋铨闲聊几句,又转头去同钱永年寒暄,男宾这边觥筹交错,正是热络,女宾那边的气氛也极融洽。
李方妍盘算着,想跟家里边的姐妹和嫂子们合伙做生意。
李家的女眷们都有钱。
上一辈的李兰芷就不必说了,这是节度使唯一的妹子,李老夫人的心头肉——老太太不知道攒了多少私房银子,不留给女儿,难道留给最近发癫有事没事过继个亲生儿子出去的疯儿子?!
再往下数,李方慧有钱,曹夫人的私房八成就得给她。
季明仙有钱,被认为义女之后,李元达就把承诺给她的那份嫁妆送过去,实打实的一笔资产。
钱梅吉有钱,人家拿着三份钱呢。
李方靖那一份,与此同时,南都报也在源源不断的生钱。
还有朝廷的劝降金。
还没嫁进来的蒋英茜就更加不必说了。
就算是存在感极小的李方容,手里边攒下来的银子在寻常人眼里,怕也是个不小的数字。
李方妍替李元达出了发行货币的主意,当然明白叫钱流动起来的重要性,这玩意儿闷在手里发挥不了任何作用,非得花出去,才能把一局棋盘活。
而与此同时,她也可以借机寻找同盟。
李方妍并不缺钱,甚至于很有钱——父亲补足了她缺失的份例,此外被过继出去的长兄和长姐都有所补偿。
但对于李家的人,尤其是一个有意于政治的人来说,钱又算什么呢?
能够以此换取支持,攫取政治资本,那才真的是赚了!
李方妍便趁着家中女眷俱在的时候进行集资合作:“我在外边新搞出了一点小玩意儿,瞧着倒是有些前景,报到父亲那儿去,他只要了几个官署能用到的,剩下的都随我操持,我就想着跟姐妹们一起做点小买卖,赚个脂粉钱也是好的。”
季明仙向来同她交好,怕她冷场,是以第一个道:“是什么东西?虽是自家姐妹,但也得明算账才行,不叫我们亲眼瞧见了,哪知道该投多少钱进去?”
钱梅吉笑吟吟道:“父亲都说好,怎么可能会不好?”
蒋英茜与李兰芷也随之附和起来。
李方妍使了个眼色过去,吉祥便会意的点点头,不多时,几个侍女手中各自捧着一只木盒,盈盈到众人身旁站定。
众人均是面带诧异,拿不准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兰芷伸出手去,稍显迟疑的将那只
木盒打开,忽的“哎呀”一声,惊呼出来。
木匣的盖子打开,正正好映出了一张雪白的面庞,两颊微晕,长眉妙目,不是李兰芷,又是哪个?
只是较之打磨出来铜镜亦或者是银镜,这面镜子未免清晰地有些过分了,靠得再近一些,几乎连脸上的汗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镜身用纯金打造,其上镌刻了她喜欢的海棠花纹,精致又不乏华美。
其余人收到的也是镜子,只是考虑了各自的喜欢,上边的花纹并不一样罢了。
女孩就没几个不爱美的,这会儿见到这份礼物,个个喜欢的紧,蒋英茜见镜子里的自己唇脂稍有些花,忙取了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那边李方慧已经不由得说了出来:“这东西要是卖到北边去,肯定能狠赚一笔!”
其余人都明白这东西的含金量,再想到李方妍方才所说的合作,不禁纷纷意动起来。
李方妍见众人已经动了心思,马上趁热打铁,能投钱是投钱,不能投钱的……嗯,没有不能投钱的。
钱之外再有关系的,也适当的动用一下关系。
譬如说蒋英茜,她的外家乃是当世大族,来日商队要是出了南都掌控范围之内,后边的事情或多或少都需要动用蒋家的人脉才成。
姑娘们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商量着这买卖该怎么做才好,一群人里边脑子聪明的聪明,后天有挂的有挂,独留下一个存在感最小的李方容夹在中间,沉默如一只静静吃草的兔子。
呀,她们在说什么啊!
听不太明白,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跟着聪明人随大流走,总不会有错吧?
李方容如此作想。
……
又一扇大门被从外撞开。
李约麾下的士兵们如同虎狼一般冲到了府内。
不多时,一个身量肥胖的中年男人哆嗦着被提到了李约面前。
后者连马都没下,核对一下文书上的记档和容貌描述,喝问道:“可是尹文才?!”
后者两条腿不受控制的战栗着了几下,继而扑倒在李约马前:“李公子,小人并非是有意同节度使作对,今日是身体不适,我这就去当值……”
李约懒得听他啰嗦,目光冷冷一扫,下一瞬便有亲兵上前,手起刀落,一颗大好人头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鲜血喷溅。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李约觉得心悸,然而同样的场景重复过无数次之后,那心悸早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喝凉水一般的乏味。
他在前头杀人,后边有专人负责登记情况,再之后有人负责抄家,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约莫日出之后一个时辰开工,等到日头夕沉,将要下落的时候,这差事才算是到了头。
李约穿戴盔甲,亲自到府上前堂复命。
彼时宴席未散,酒过三巡,笙歌鼎沸,气氛正酣。
席间不乏有蒋铨这样的武将,陡然听闻身着甲胄行走时发出
的撞击声,都不由得为之一凛,转而见节度使神色如常同许先生叙话,心下少稍松的同时,又不禁暗暗一叹。
很快便有侍从入内送信:“大人,三公子回来了。”
李元达兴致昂扬的“哦”了一声:“叫他过来回话。”
侍从应声而去,不多时,引着李约入内。
后者摘掉头盔,单膝跪地:“孩儿幸不辱命!”
李元达微微颔首,又叫他来拜见席间的几位长辈,同时看似满不在乎实则暗藏炫耀的道:“这是三郎,倒也有些微末的本领。”
众人赶忙出声夸赞。
不多时,待到李平与李四郎当完差事回来,免不得又如此往复一遍。
今日来的都是自家亲戚,女眷们也不曾十分避让,宴席便设在隔壁罢了。
李元达左右看看,文有许景亨,武有蒋铨,座下三个儿子都很成器,隔壁的妹妹女儿和儿媳妇们也都极出挑,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他唏嘘至极的同笋人们道:“我刚来的时候,李家上下几乎全都是傻逼,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傻逼的味道,再看看现在——”
李元达举杯向场中众人:“来,喝酒!”
……
这回的大清洗给南都上下带来的震动不言而喻,而紧随其后的一系列政策调整,更是叫人眼花缭乱。
就在大清洗发生的第二日,官署正式对外发布公告,将会通过公开考试的形式选拔人才,填补六房空缺的位置。
特别标注的一点是,在职的吏员也可以参加,并且根据其过往表现,可以有适当的加分。
很多之前缩着脖子不敢露头和窥见了那一丝希望所以没有参与罢工最后搞得自己在人间销号了的吏员都从中发现了几分可疑的痕迹。
那就是——这回招募的职位并不仅仅是吏,甚至于还有官缺!
而与此同时,对于六房空缺的位置,官署都是统一用官吏二字来称呼,却没有进行明显的区分。
这已经是个极为鲜明的信号了。
改变命运的时刻,到了!
南都这场即将开始的公开考试吸引了许多人的眼光,而与此同时,李氏的女眷们也没有闲着,除了合起伙来做生意之外,又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李方慧在帮忙打理南都范围内姑嫂几个合起伙来做的生意,季明仙便不必说了——李氏族内的那一堆事儿足够叫她忙碌了。
钱梅吉是长嫂,在朝廷那儿还有些瓜葛,蒋英茜在南都之外的能量,也算是姑嫂几个人当中最强的。
李方妍用人不疑,把北出商队的事情委托于两位嫂嫂,二人痛快应承之余,倒也生出了几分别的主意。
“对咱们来说,钱有什么要紧的?”
钱梅吉的想法,其实与李方妍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李氏强盛,则富贵自来。与其说是商队,倒不如说是南都的前头部队,只是这支部队并不参与正式作战……”
蒋英茜闻弦音而知雅
意:“只是了解天下各地的风土人情,乃至于各地有什么人物,三老是否足够贤能,知己知彼,以备来日!”
李兰芷则是受了李方妍的委托,打算带着李方容一处整理因战乱而失佚的文学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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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神都一场大火,几百年来的文明积蓄付诸一炬,诚然可惜,然而神都有那么多人,不乏有耕读之家逃离,想来临行之际,总也该带点什么吧?
在这个时候,许多人是宁肯丢掉性命,也不肯丢掉祖传的书籍的。
在南都重新点燃一丝火苗,叫文脉传续下去,这不仅仅是李氏的大事,也是天下人的大事。
小六自己吃过被人忽视的苦楚,现下便也就格外能够共情到后宅里半个透明人似的小五,知道她闲来无事喜欢看书,院子里也收集了许多,便央求了姑姑,带着她一处寻些事情来做。
李兰芷欣然应允,李方容则是受宠若惊。
经商的事情李方妍几乎劝抛出去了,而她自己则是从济贫署选了百十个天资稍好的孩子,编纂了最简易的课本,打算手把手的栽培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批心腹。
不需要学习很复杂的东西,会写基础的那些字,懂阿拉伯数字和日用的常识知识就好。
而在此之外,她还会进行第二轮的筛选,确定这些人未来到底适合做什么。
等到南都城的经济再发展的好一点,市场打开,城外可以建厂之后,就可以通过招收工人的形式,叫他们的孩子接受最基础的教育了。
李方妍要上骑射课,努力恢复成前世的无敌状态,小六要上文化课,间歇性的上一上中医课。
晚上编写教材,抽空夹着书去给那百十个孩子上课。
生活异常的充实。
不只是她,李家其余的二代们也是如此。
而这种充实的生活所带来的第一个结果,就是——李元达感觉好像稀里糊涂的进入了简单模式?
“为什么地图上南都的领域又往旁边扩展了三个县啊?”
许景亨耐心回答:“因为三公子之前带人去边界上练兵了。”
“为什么北边宁州使人来送了这么厚的礼物啊?”
许景亨耐心回答:“因为平公子之前在那边练兵了。”
“为什么我这个月的私房钱多了那么多啊?”
许景亨耐心回答:“因为您的女儿和儿媳妇们觉得或多或少借了李氏的光,所以特意孝敬您的。”
“为什么远在他乡的白乐天的消息我都能收到啊?”
许景亨耐心回答:“因为您的儿媳妇已经帮您把细作发展到敌军大后方去了。”
李元达:“……”
李元达神情恍惚:“这,这就是传说中吃软饭的滋味吗?!”
空间里麻了的笋人们:“……”
只有刘彻愤愤不平:“坏了,真给你学到东西了!”
空间里麻了的笋人们:“……”
李元达:“你们怎么不说话,是在为我高兴吗?”
空间里众人脸颊上的肌肉几乎是同时抽搐了一下。
因为痛苦。
李世民抄着手,痛苦的呻/吟起来:“自己的失败固然令人痛心,但是兄弟的成功更叫人觉得如坐针毡啊!”
朱元璋抄着手,痛苦的呻/吟起来:“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嬴政抄着手,下意识想要出声,想了想这太不得体,终究还是作罢了。
他只是叹一口气,神色复杂的看一眼旁边神色复杂的刘彘,语气里幽幽的泄露出一丝酸楚:“怎么会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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