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一线生机
上海。吴淞口码头。
作为后世远东繁华首要之地,此时的上海还没有那么大的威风,只是一个区区的小县城,而随着局势的发展,上海也逐渐日新月异起来,黄埔江面上的商船来往络绎不绝,还有许多挂着外国旗帜的商船兵舰穿梭不止。
随着一艘船只抵达了吴淞口码头,从船上很快就下来了十几人,其中为首之人正是湖广总督林则徐的公子林聪彝以及帮办魏源,他们脸上似乎都挂着几分不渝之色,还有几分灰心丧气。
等上了码头以后,一名中年男子快步迎接了上去,微笑道:“听孙,默深,你们总算赶到了。大人现在就在衙门内等着你们。”
林聪彝看了一眼中年男人,低声叹了一口气,道:“周先生,我对不起父亲的期望,把团练丢了......”
那中年男人正是林则徐府上的幕僚周腾虎,他本是常州阳湖人,自幼嗜读书,博览强记,雄于辩论,更是通晓古今史事,深得林则徐的信重,无论去哪里都会带上此人,甚至有人声称‘海内贤才,以腾虎与左宗棠齐称’,将他与左宗棠并列为上上之选。
周腾虎看了一眼带有几分自责之意的林聪彝,宽慰道:“实际上,曾国藩已经写了信给大人,信比人早到,所以大人已经知晓了其中的缘由,他老人家也并没有生气,毕竟都是为国谋划,想法不同也可以理解,幸好你们没有出事,要不然大人才会伤心。”
一旁的魏源也是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也是没有想到貌似忠厚的曾国藩行事如此果决狠辣,此人实在不可小觑。”
周腾虎瞥了一眼魏源,轻声道:“大人倒没有对曾国藩有过多评价,如今上海局势也陷入了诡谲之中,他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分心他顾了。”
听到这里,魏源顿时一愣,道:“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腾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据说受到耆英的邀请,英、法、美三国公使都已经汇聚到了上海,疑似跟海关总税务司的成立有关系,据说此约定签订之日起,届时新的江海关将在苏州河北岸挂牌办公,英法美三国领事每人可推荐一名外籍人士担任税务司领事代表,没有这些代表们同意,任何文件都不得签署......也就说到时候我大清的海关都将由税务司做主了!”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二人的脸色也多有阴沉了几分,像这等丧权辱国之条约,竟然堂而皇之的要在上海签署,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腾虎看了一眼左右,发觉没人靠近后才低声道:“更过分的还不是这个,朝廷已经授意耆英跟英国人谈判开放鸦禁,据说跟英国人这次要求复汉军停止北进一事有关系,也就是说到时候鸦片开禁一事同样会在条约里体现......大人不惜抛开军务,转呈赶到上海来盘桓一个多月,就是为了劝阻此事,只可惜这件事终究是劝不住了。”
“开鸦禁?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林聪彝又惊又怒,他的确没有想到朝廷会干下这种事,当初若非其父一力主张禁烟,殊不知多少国人惨遭鸦片荼毒,可是今日朝廷为了利益,竟然再一次开放鸦禁,这简直就是在逼着老父亲去死!
“走,我们赶紧去洋务衙门,我倒要看看,大清朝的官场上养了多少禽兽?”
.......
上海洋务衙门内正济济一堂,洋务总理大臣耆英、湖广总督林则徐以及军机大臣赛尚阿都坐在椅子上,手中各自捧着茶杯,脸上则都带着几分思绪。
曾国藩谋夺团练一事,虽然是赛尚阿的手笔,但是此刻几人倒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因为更加关键的问题摆在面前——朝廷要开鸦禁,可又不能过于光明正大,就必须要在明面上将这件事给理顺,而林则徐的态度就很关键。
如果林则徐始终抱着强烈反对的态度,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件事至少在明面上很难掩盖下去,而以林则徐的影响力而言,清流恐怕都会将矛头指向朝廷。
像这种涉及大义之事,没有人愿意站在风口浪尖上,哪怕是已经臭名昭著的耆英,面对这件事也更多是希望藏在幕后,而不是站在前台。
赛尚阿看了一眼林则徐,缓缓开口道:“少穆啊,你我同朝为官数十载,也就不再兜圈子了,朝廷到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的确不能再继续内耗下去,为了国事考虑,有些骂名你我就一同分担了吧。”
一旁的耆英眼观鼻,鼻观心,沉默寡言,似乎跟自己毫无关联一般。
如今的林则徐已经头发花白了大半,宛如风中残烛,明眼人都能看出没有多久时间可活,可是他却依然透露着几分顽强之意来,沉声道:“为了朝廷,些许骂名担了也就担了,可是骂名也要看是什么骂名,把关税交给外人来管,本来就不妥当,再开烟禁,让烟毒残害百姓,这样的骂名我区区林则徐担不起来,诸位也担不起来,这可是要上史书遗臭万年!”
耆英顿时皱起了眉头,他没有急于反驳回去,而是又看了一眼赛尚阿。
果然,赛尚阿根本不去正面回答林则徐的问题,他缓缓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少穆,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懂?皇上和朝廷衮衮诸公又何尝不明白?可是眼下粤匪兵锋近在眼前,等到再丢了浙江,你我还能安坐在这里吗?等到教匪攻下了襄阳,距离京城的距离还远吗?”
说完,他沉声道:“少穆,你不妨好好想想,咱们割让了些许利益给英夷,但是却能换来英夷的支持和对粤匪的控制,到时候粤匪不过长江,教匪呈孤军之势,朝廷集合主力大军,未必不能在江北剿灭这股教匪,到时候没了教匪作为屏障,咱们也可对粤匪徐徐图之,天下重新恢复安宁也就有望了!”
林则徐却嗤笑了一声,道:“鹤汀兄,莫非你觉得眼下朝廷大军就能对付教匪了?”
“少穆,你的意思是朝廷连北上的粤匪都打不过?”
赛尚阿皱起了眉头,他死死盯着面前的林则徐。
林则徐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之前在长沙的时候就跟太平军接触过,再加上对麾下的清军也有了足够清晰的认知,使得他也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打不过.......不是教匪太强,实在是我们太弱,眼下朝廷并无多少精锐能够挡住教匪的百万大军,襄阳城迟早会丢掉......到时候一旦教匪进了河南、陕西后,那里又有多少人会揭竿而起?”
听到这番话,赛尚阿的神情终于凝重了,他忽然间意识到,林则徐说得有道理——朝廷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赵源身上,这并不能说有错,可是这么一来似乎也忽视了太平军的威胁,要知道,自古以来河南和陕西都是出强军的地方,且匪患猖獗,就是现在河南都起了捻匪,陕西出了刀客,真要等到太平军去了这些地方,岂不是如鱼得水?
若是太平军占据这些地方,恐怕数十万之众都能一呼而来!
耆英嘬了嘬牙花子,皱起眉头道:“正因为如此,咱们更要对英夷妥协才是!”
林则徐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可若是这样,咱们就失去了一个对付教匪和粤匪最有力的武器,那就是人心!”
朝廷带头跟英夷勾结,那就是自丧民心,不管明面上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不管背后的利益多么惊人,都逃不过万人戳脊梁!
林则徐苦笑道:“倘若到了那时,教匪和粤匪反而会得民心,再加上他们内部团结一心,怕是寻常军队都已经不是对手,到时候咱们就算以八旗新军对垒,可是区区二十万八旗新军真能对付这上百万的匪军吗?”
就好比历史上的李自成,他屡战屡败,被明军跟赶鸭子一样从湖广赶到陕西,从陕西又赶回湖广,最惨的时候麾下只剩下了十八骑,被迫逃入了商洛山中苟活.......可是当李自成一旦成了气候,得了民心,便又在短短数年间恢复了数十万大军,更是直接攻破了京城!
民心似水,民心如烟,平日里看不见摸不着,可是在关键时候,却又能常常体现出它的厉害来。
赛尚阿皱起了眉头道:“可若是这样,咱们现如今又该怎么办?少穆,你过去一直在地方上,可有什么办法?”
“必须挫其锋锐!”
林则徐毫不犹豫地说道,“教匪全凭着一口气在吊着,在这口气没有泄掉之前,咱们任何盲目的决战都是提前葬送了朝廷的希望,不如就一路苦守坚城,待其锋锐自堕,到时候其内部必定会生出乱子,届时便是朝廷的机会所在。”
“如果朝廷打算眼下就去跟教匪决战,恐怕会中了粤匪的计策,他们一路驱赶太平军为先锋,恐怕就是抱着这个目的!”
林则徐过去常年为封疆大吏,他在地方上也屡屡剿匪,知道对付太平军这样的流寇绝不能呈一时意气,更不能以为一次决战就能解决掉他们.......一股成了气候的流寇极难以扑灭,因为他们的背后往往有着源源不断的补充,而朝廷却是没有这般韧性!
只有拖,必须往死里拖,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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