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曾剃头
林则徐脸色变幻了许久,低低叹息了一声,道:“芝老,您不妨直言。”
“老夫世受皇恩,自然不能做背主之臣,而如今国难当头,老夫自然要效忠朝廷,报效大清——可眼下朝廷和复汉军的谈判已经在望,也就没必要多生枝节,老夫年纪大了,就留在江南,替朝廷看好两江,也替将来的汉王殿下看好两江。而少穆你不一样,你是要救社稷的人,眼下朝廷需要用人,你干脆北上吧。”
潘世恩这头老狐狸终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脸上也丝毫没有任何愧疚,反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林则徐沉默许久,低声道:“此乃人臣本分,我自然应该这么做。”
潘世恩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倘若将来和约缔造,两江三省亿万黎庶得以保全,名教道统得以延续,你我也不算白活一世了。”
林则徐了然,他已经彻底明白了潘世恩的意思。
赵家需要一个完整的江南,不希望江南的财富在战火被彻底打坏,所以潘世恩需要留在江南,把控整个大局,待到将来局势成熟时再将整个江南拱手献上,而在这个计划当中,满清的那些人根本不能形成阻力,唯有林则徐有这个名望和本事。
听上去有些讽刺,也带着几分道貌岸然,但是这已经是汉臣最后所固守的一点东西。
气节气节,有时候很讽刺,有时候却又是这些人得以生存下去的根基。
林则徐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忽然泛起几分悲凉。
.......
在谈判破裂后数日,复汉军近卫师摆出了一副沿着长江水道进攻安徽的模样,一时间清廷为之震动,压力很快就重新给到了耆英和赛尚阿的身上。
“这些个洋人,着实有些不顶用。”
赛尚阿也有些烦躁,他没有直接去质问耆英,而是摆出了一副架子,朝着面前的黄茹发起了火。
“黄茹,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只要有英国帮助,咱们就能迫使粤匪求和吗?为此咱们开了鸦片禁,将土地拱手相让,还让这帮子夷人掌控了咱们自己的关税,该卖的不该卖的你算是一股脑给卖了出去,那你倒是说说,卖国到底卖出了个什么玩意出来?”
听到这番话,黄茹顿时委屈地瞥向耆英,低声道:“大人,这英夷向来就是不讲道理,他们过去也都是这般禀性......”
“既然明知道他们是这般禀性,可为何还要继续谈判?”
赛尚阿步步紧逼。
黄茹顿时涨红了脸,却又不敢开口反驳了。
一旁的耆英冷哼了一声,知道赛尚阿是在指桑骂槐,他沉声道:“赛大人,眼下你再说这些也已经于事无补,英夷不讲信用,可咱们却不能撕毁条约,否则英夷到时候打不了粤匪,却能打上海,打京城!到时候若是再惹出了这般麻烦,你我该如何跟朝廷跟皇上交代?”
听到耆英这番话,赛尚阿顿时目瞪口呆,他没想到竟然有些如此厚颜无耻,顿时气得用手指指向了耆英,许久都吐不出一句话来。
耆英也不管那么许多,道:“原本议和一事已经有了进展,只可惜有些人从中作梗,以致于谈判一误再误,眼下粤匪进攻安徽,无非就是逼迫朝廷妥协罢了。”
赛尚阿微微一怔:“可是这般苛刻的条件,怎么能答应?”
“既然不能和谈,那就打便是了,两江现如今也有兵马十余万,也未必守不下去。”
耆英这话倒也不是胡诌,两江除了赛尚阿麾下的两镇八旗新军,尚有曾国藩的三万湘勇、李文安的两万淮勇,再加上林汝舟和沈葆桢的闽勇以及刘勋的齐勇,光是练勇就有八万人左右,再加上八旗和绿营,十几万兵力总是足够。
赛尚阿听完这番话,只能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他好歹也算是个知兵之人,自然明白这打仗可不能光看人数,眼下那八万练勇都没有经过什么训练,压根就不济事,真正可靠的还是那两万八旗新军。仅仅依靠这两万人去抵挡复汉军三个师接近五万兵力的进攻,并不是一番容易的事情。
.......
安庆。
自从曾国藩决意好生练得团练以来,便每日里率军苦练,不过为了避免跟绿营出现矛盾,湘勇和驻安庆的绿营兵平日里都分开操练,五日一会操,由安徽巡抚王植和曾国藩亲自检阅。
在操练过程中,曾国藩倒也发现了几个不错的人才,一个是原来的署抚标中营守备塔齐布,他是一个满人,平日里虽然率领绿营兵将,但是操练却颇为有素,每次会操都会按时抵达,为士卒做出了表率,曾国藩见此人是旗人出身,为了将来做事情方便,将便塔齐布提拔了起来。
另外一个则是原来提标二营的干总诸殿元,过去是武举出身,练兵方法得力,颇受曾国藩的器重,还有一个是叫做周凤山的,原本是过去镇筸兵中的小头目,但此人熟读兵书,颇有谋略,也得到了曾国藩的看重。
为了确保练兵得力,曾国藩派遣一众得力将领每日操练四个时辰以上,事事讲认真过硬,一丝也不许马虎,就连他自己也亲自到场,决不许任何人偷奸耍滑,为此光是触犯纪律的湘军兵卒就处理了上百人,还有十几个人的脑袋则被挂在了旗杆上,震慑全营兵卒。
然而,这么一来湘军内部还好,绿营反而起了怨气,他们平日里懒散习惯,一个月下来未必有一次完整的操练,且就算这唯一的一次操练,也有不少人找人代替,至于本人则是抽大烟、逛窑子,在联合操练的时候自然就被湘勇们给比下去了。
对于这一现状,安徽巡抚王植极为不满,他便勒令绿营兵丁仿照湘勇一般训练,于是这些个兵油子们也只能在湘勇训练的时候,陪同站在那里,可光是如此还不够,曾国藩平日里寸步不离练兵场,还喜欢给士卒们训话,讲上一些忠君爱国的大道理,却让绿营兵丁们烦闷不已,个个昏昏欲睡,每日训练结束后都怒骂曾国藩不得好死。
在这么训练了个把月以后,除了湘勇依然按时参加以外,绿营里的兵丁缺岗却是越来越严重,使得曾国藩也为此恼怒不已,尤其让他感觉到难堪的是,抚标前营参将赵立德更是此次都不参与,人请也请不动,且对那些不参加会操的清军士卒也是暗中支持,如此一来顿时让曾国藩决定拿赵立德开刀。
数日后,曾国藩以团练大臣的身份出示告示,晓喻全体绿营和团丁参加会操,对过去操练进行全面检查,无论任何人无论任何原因,一律不得请假,不得开缺。
当天,正躲在城里安逸的赵立德自然也看到了告示,他却不以为意,更是将告示揉成一团丢到脚下,冷笑道:“咱们兄弟不用去顾忌曾蛮子,他迟早是要滚蛋的!”
一名外委把总试探道:“大人,要是他点名怎么办?”
赵立德两眼一瞪,冷哼道:“怕他个屌,安庆城内还有王大人在,还轮不到他曾蛮子出来充大头!”
一众人听到这番话,人人放声大笑起来,便再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到了会操这一日,曾国藩这一次却是玩真格的,他先是请来了安徽巡抚王植,又请来了赛尚阿在安庆的代表郭嵩焘,便开始进行操练,而等到兵丁们汇聚起来后,眼前的一幕顿时让王植脸色黑了一半。
原本原定八百人的抚标前营,现场真正实到的只有不到四百人,其中还有一百多人明显是老者或者是少年,完全不是兵丁本人。
曾国藩顿时大怒,他下令全场停止操练,对抚标前营厉声责问,尤其是在询问抚标前营参将赵立德竟然在城内喝花酒后,全场的氛围顿时冷峻到了极点。
他立刻下令对全军进行清查,任何不在校场的兵丁一律以逃兵的身份压回来斩首,至于那些绿营将佐们,则是亲自派人将他们一个个捉了回来。
为了将这件事彻底钉上钉子,曾国藩立刻给赛尚阿写了一封长信,将真实情况一一道来,然后他也没有闲着,立刻给朝廷写了一本折子,他要参奏赵立德。
“......臣奏为特参庸劣武员,请旨革职,以肃军纪而儆疲玩事。窃维军兴以来,官兵之退怯迁延,望风而溃,胜不相让,败不相救,种种恶习,久在圣明洞察之中。推其原故,在平日毫无训练,技艺生疏,心虚胆怯所致。”
“臣惩前毖后,今年以来,谆饬各营将弁认真操练,三、八则臣亲往校阅。惟参将赵立德,性耽安逸,不遵训饬。操演之期,该将从不一至,不服教令,不尊旨意,臣特请旨意斩之,以儆效尤。”
十日后,朝廷旨意下达安庆,抚标前营参将赵立德阵前立斩无赦,与此同时陪他一起去死的还有二百多名绿营兵丁将佐,血淋淋的人头砍下来后,军风顿时为之一振,也让曾国藩博得了一个外号——曾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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