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花婆婆

　　满怀不解的吕氏一家在几个沙弥的引导下前往灵隐寺，果然看到满寺和尚列在山路两侧迎接，受宠若惊的吕老爷赶忙与众位大师见礼，大师们也恭敬的回礼，但直到那只猴子点头示意，和尚们才放松身体，不再那么紧张。吕家人看到大师们这等反应，很是好奇猴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虽然早就猜到它不是简单生灵，却不曾想居然这般高贵，难不成当真是佛圣神仙？话说，除了元空和尚外，其他大师也不知道孙悟空四个的真实身份。

　　进入寺庙，吕老爷一家挨个大殿拜佛，众人能明显感觉到每当那只猴子进入某个大殿，大殿内的佛像便会微微发出光芒，圣洁的金色慢慢飘散，显得十分神奇。那些原本还对元空大师的话略有怀疑的和尚至此彻底认可猴子的高贵来历，再次紧绷肌肉，颤颤巍巍地侍奉猴子参观，表情特别认真，特别谨慎，言语间不乏溢美之词，但却是因此弄得好像凡间的市侩之辈，哪还有一点出家人的样子。说到底这庙是凡间的寺，里面除了元空之外，其他僧人终究不过是普通的和尚——普通的人，甚至元空也不过是普通的修士罗汉。

　　几乎所有和尚、香客都被大殿主厅的热闹吸引去，本就没有多少人的韦陀殿这会儿更加安静，除了一只不要脸的乌鸦和一只贪吃的狐狸坐在供桌上品尝贡品，唯有一个老婆婆在细细打扫大殿、擦拭韦陀像，并小心为菩萨像前的油灯添油，那表情亦是认真、谨慎，但和聚在猴子身边的那些凡人和尚不同，她的眼神真切，诚恳，而且里面饱含感激、感谢，以及爱。

　　随手把香蕉皮扔到地上，小狐狸说道：“我们应该叫你什么？花月，你这道心竟有如此大的变化，从一个‘少女’变成了‘老人’？啧啧啧，感觉你现在比我们家老妖怪还沧桑。”

　　鸟人说：“我们当时让你变成老婆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可没说叫你道心也改变。花月，你是草木出身，当该知晓草木临黄，最难重现活力，除非度过冷风寒劫，才有二次焕发青春的可能。你若是现在调整心情，还有机会回到过去的心境和样貌，再拖延下去，怕是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老婆婆把韦陀像擦拭干净后，弯腰把秋千扔在地上的香蕉皮收好，又整理了一下被乌鸦父女弄乱的供桌，一边摆好香烛果盘，一边轻声回答：“老了就老了，人总是要老的，我即便不是人，老了也挺好。我已经无心执着仙途，只盼韦陀灵识重聚，回归雷音宝刹，老太太便心满意足了。到时候我这颗昙花也确实该枯黄腐烂，玉先生如果开恩，就舍下一把烈火把我烧了，尘归尘，土归土，让我融入三界六道即可。对了，现在大家叫我‘花婆婆’。”

　　“哎呦呦……”秋千叹道，“你瞧瞧，你瞧瞧，语气和态度都和之前大相径庭，哪还看得出来是那个敢爱敢恨的花月。”

　　鸟人说道：“仙途不易，众生万灵轮回无数次才能有一丝机会获取，如你这般渡过一重重关口，修为达到太乙金仙，更是凤毛麟角的英才，如此随意放弃，是不是太草率了？花月，我们已经得到王母娘娘的许诺，瑶池不再追杀你和花星，你就看在我们父女为你们做了这么多努力的面子上，别让我们的汗水白白浪费行不？让我们道德绑架一下你呗~？”

　　“呵呵呵……”花婆婆笑了笑，“你们呀，是好人，但当真总是做那些没必要的好事。我很感谢你们让我和妹妹得以安全生活，妹妹终于可以用正式面貌在三界六道行走，做一个堂堂正正的雷部法神，但我嘛……两位恕罪，我实在没有继续的理由。我痴迷韦陀甚深，但当他为了救我而死，我和他仅有的一点点姻缘便耗尽了，韦陀救了我的命，却也让我彻底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你是不是有病呀？非得有男人才能活？”小狐狸气急败坏地说，“你听没听说过我们家的万圣姐？你瞧瞧人家，人家当年也和你一样，纯纯的恋爱脑，爱小白龙和九头虫爱得神魂颠倒，最后弄得家破人亡。可现在万圣姐醒悟了，想明白，再也不在乎什么男人不男人的事，一个过得也挺好——连我爹这么优秀的男子都不入她的法眼。你学学我们万圣姐行不？别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有点出息行不？”这家伙，到底怎么说出“我爹那么优秀的男人”的话，也不嫌害臊。

　　花婆婆笑道：“万圣公主，我自然是听说过，知道她现在是个不让须眉的女豪杰，但她是她，我是我，她愿意醒悟，我却依旧想活在自己的愿望中——如果愿望彻底成了绝望，自然也就活不下去了。我是没出息，玉小姐说得对，我一直认可‘女为悦己者容’，那个能够欣赏我美丽的男人不见了，我又有何活下去的必要？”

　　“你瞧，你还承认了！”秋千这个气呀，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却又不可奈何。

　　鸟人言道：“也罢，你的感情也许彻底衰败了，但其他方面呢？比如黄天。你以前不是特别沉迷无天派嘛，不是总喊‘黄天大业’嘛，不是一直期盼黄天首领带你走向新的未来嘛……”

　　“都腻了。”花婆婆打断乌鸦的话，“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什么大道、大业，与我无关。玉先生，你们别劝我了，就让我安安静静等待韦陀凝聚灵识，好吗？”

　　“你太气人了！”秋千嗷地一声，站起身，抄起油灯要砸韦陀像，“你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也盼不到韦陀灵识重聚？！”说来也怪，那油灯被侧拿，却没有半点灯油溅落，里面的灯火亦是没有因小狐狸的莽撞动作而熄灭。

　　看着小狐狸激愤的模样，花婆婆却并不慌张，平静地说：“秋千小姐是好人，何必佯装凶恶。唉~”已经把供桌收拾好的花月转过身，提起篮子，迈过门槛，准备回自己的住处，但走的时候她回头深深看了眼韦陀像，眼睛中的情意几乎能发出光华。

　　“你……”秋千气疯了，“你瞧不起我！说我不敢砸了它？！你别走，回来看我砸了它！别走！”

　　小狐狸翻身跳下供桌，怒气冲冲非要把花月拉回来，但乌鸦却拦下激动的秋千，“让她去吧。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何必强求。她若是能找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那便继续活着，如果没有的话……唉~美人迟暮或者香消玉殒都算是佳人的经典结局。花月就是花婆婆，花婆婆还是花月，不止敢爱敢恨，也敢生敢死。”

　　“可她瞧不起我耶！”

　　“那咱们就多吃点给韦陀的贡品，解解气！”

　　“嗯，有道理。走，吃贡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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