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并非良医
尹若灵调试好自己的琴之后，就开始不耐烦地催促还在给笛子加工细节的段鸢。
“你到底好了没？”
段鸢不慌不忙，懒散道：“你弹你的就是，我又不跟你吹同一首，等我作甚？”
“你……”尹若灵气到说不出话，但是又觉得段鸢的话好像没毛病。
便深吸口气沉下心来，等到心情平复下来之后才将手搭到琴弦上。
纤纤玉手微动，清越的琴声响起，动人的旋律从指下滑出。
周围的人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去感受琴声表达的意境，在尹若灵的琴声中他们仿佛看到了街上车马的喧嚣、看到诗人高谈论阔、看到才子金榜题名、看到权贵一掷千金、看到彻夜的灯火通明，这是独属于京都的繁华景象。
段鸢的笛子已经加工好，但是她不知道吹些什么，便也一起听了尹若灵的琴声一会儿。
尹若灵的琴弹得很好，从小浸淫在这声色犬马的京都城中，让她将京都的糜丽演奏得入木三分。
但想着这京都的奢逸，段鸢却不自觉地想到别的场景。
她见过这京都外的世界，那是与京都完全不同的景象。
有的地方饱经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有的地方一贫如洗人们从早忙到晚只为求温饱，有的地方早已被朝廷遗忘，但那里的人仍怀赤城之心……
太多太多了，那些地方没有京都的活色生香，却动人肺腑。
想着段鸢将竹笛抵在唇边，开始奏响自己的曲子。
笛声尖锐犹如划破夜空的一道闪电那般突兀，原本沉浸在尹若灵琴声中的人们都下意识地皱起眉，都在心里盼着要不段鸢还是别吹了。
但这次段鸢已经不是在试音，即使难听还是吹下去。
为了忽略那刺耳晦涩的笛音，人们只好更加凝神去听尹若灵的琴音。
就这样尹若灵和段鸢各弹各的，各吹各的。
吹着吹着段鸢的笛声变得流畅了许多，她已经掌握了这个笛子的调调，这样一来笛声也变得没那么难听刺耳了。
人们也意识到这个变化，开始稍微放松下来，少了警惕心段鸢的笛声便也一同被他们听入耳中。
他们惊奇的发现段鸢的笛声中竟然也有意境，段鸢的笛声当然不如尹若灵的琴音流畅婉转，甚至可以说是吵闹。
但是他们从那份吵闹中，仿佛看到了小桥流水人家，朴实无华的生活。
人们在门前的流水前大声交谈着话日常，一边交谈一边手上麻利地干着活，有人在河里洗着菜、有人在浣纱、有人刚从田里回来脚踏入水中搓着沾泥的裤腿。
他们身后的屋子里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喧响，炊烟在房子的上空袅袅升起。
但即使这样段鸢的笛声还是显得粗糙，粗俗的市井生活，又怎抵得了京都的火树银花？
就在人们摇头要继续去听尹若灵的琴音时，笛声突然再度变得尖锐，突如其来的刺耳令尹若灵的琴音都顿了顿。
那声尖锐仿佛是个分割线，笛声猛地变得急促，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紧迫感，仿佛万马齐鸣有无数的马蹄正在逼近。
大战就要来了，所有人都为村子里的人捏了一把汗。
笛声越来越急促，声调接近破音的边缘，人们此刻仿佛化身成了村子里的人，眼睁睁看着敌方的兵马越来越近却毫无还手之力。
近了，敌方的战马已经要将村庄踏平了。
忽而笛音降了下来，由原本的尖锐急促变得浑厚磅礴，仿佛又有一只军队从后方赶来挡在了村庄的面前，不动如山。
人们刚松了口气，笛声再次变得急促，毫无预兆地两军交战了。
正如战争开始时没有人给你准备的时间，一旦开始不死不休。
战马嘶鸣、兵戈交汇、战火熊熊燃起，百姓在火中悲鸣尖叫，房屋在火中倒塌，热血喷溅将地面染成墨色，绝美又悲壮。
段鸢的手指在笛上纷飞，笛声急促到了极点，她的笛子音色并不完美，该低时嘶哑，该高时尖锐，好几次都破了音。
但正是这样更加体现了战争的真实和不完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其中的悲壮，终于笛声渐缓，他们赢了。
低缓的笛声如泣如诉，他们仿佛看到了倒地的战士、折断的长枪、化成灰烬的房子、在死去母亲怀中大哭的婴孩。
代表着希望的晨曦升起，光照在鲜红的大地上，映亮的却是满地的疮痍。
他们，真的赢了吗？
笛声戛然而止，厅内静悄悄的一片，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那种悲怆之中。
段鸢轻磨着笛子目光悠远，心中怅然。
只有经历过她才有这么深刻的感触。
当初她满怀壮志加入炽翎军，想着她不会输给男儿，也要建立自己的一份功业，可真正上了战场之后见识了太多生死离别。
才猛然发现通过战争建立的功业都以鲜血为基础，她无力改变六国纷争的现状，想着永无休止的战争，她累极了。
恰巧这时候遇到了苏沐，她便想着定下来吧，那破仗谁爱打谁打去，可惜急病之下乱投的医，并不是良医，她并未获得安定。
段鸢起身没有回头，随口找了个借口，“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失陪了。”
听到她的声音人们回过神来，朝门口看去那道红色的身影已经远去，有几分落寞的倔强。
尹若灵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琴，她输了，弹到一半她也被段鸢笛声中的故事吸引，忘记了自己正在弹的曲子。
一直远离宴会厅吸了口微凉的空气，段鸢心头的沉闷才缓解了不少，这才意识到就这样离开好像有点不给慕容洲这个寿星面子。
但是让她回去坐在那里到宴会结束实在待不下去，不如在府中四处逛逛等宴会快结束再回去做做样子算了。
段鸢开始在府中转悠，往没去过的地方钻，越走越偏僻，最后走到了王府的边缘，发现一座高耸的阁楼。
段鸢有些奇怪，慕容洲腿脚不方便，建这么高的阁楼每次上下是要人背吗？便怀着好奇心进了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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