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心魔
慈泉寺建寺已有百来年,其求姻缘签最为灵验更是名闻遐迩。
不少外来人来长安也必定会去慈泉寺上香,顺道求一支姻缘签,便是这样神圣到令人赞颂的寺庙,在裴扶墨眼里却是徒有虚名。
江絮清浑身发软地伏在浴池旁,懒散地道:“明晚便是慈泉寺一年一度能点祈福灯的[ri]子,机会难得,萱姐姐近[ri]思虑过重,我担心她再这样下去会出问题,才想说带她去慈泉寺,为她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点一盏祈福灯,也好让她能早[ri]走出来……”
话说到最后,她的语调愈发的怪异。
江絮清垂眸往[dang]漾的水面望去,但见一只矫健的臂膀正缠在她腰下,很是灵活。
霎时间耳根子都要烧起来了。
她夜里才从华雅院回来,刚回到卧室没瞧见裴扶墨,还当他还在衙署处理公务没回呢,没料到她来净室准备沐浴时,那消失了一整天的人,竟早已出现在浴池之中。
想起今晚便是那药的最后一夜,江絮清不由吓得双腿打颤。
“唔——”她蹙着细眉,艰难地侧过脸,委屈巴巴地动了动红唇,却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裴扶墨贴在她身后,带着池水湿意的长指慢条斯理地为她理了理湿乱的鬓发,柔声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净室内热气弥漫,江絮清实在觉得呼吸都是热的,她咬了咬唇,难以启齿地小声道:“太……太深了。”
浴池内的水随之[dang]漾,裴扶墨静下心后才渐渐听清她说了什么。
半晌后,他低低笑了几声,意味深长道:“浴池当初建好时便是这么深。还是说,娇娇是觉得池水太多了?”
多了,多的都要溢出来了……
江絮清顿时臊得脸红,又难为情到不敢去看他此时的脸庞,只能自己埋头生闷气。
他分明知道她在说什么,竟是答非所问!又在故意欺负她!
这也不能怪她幼时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裴小九大多时候是真的极其可恶!
最后不知是洗了多久,裴扶墨[jing]神饱满地抱着已经毫无力气的江絮清从净室出来,正要往榻间走去时,怀中响起了气弱无力的嗓音:“抱我去书案那……”
裴扶墨垂眸看她,犹豫了会儿,还是道:“方才还不够累?”
江絮清现在脑子混乱地跟个浆糊似的,捋了半响他明白他所指之意,但她现在实在没力气反驳了,只嘤咛一声:“快点啦。”
裴扶墨低笑了几下,遂转过身朝那书案行去,将她放置在桌面上后,才问道:“娇娇想做什么?”
她拢了拢身上的中衣,便弯腰将下面的屉子打开,很快从最里面取出了一个小锦盒。
裴扶墨在看到了这个锦盒后,俊朗的面[se]有片刻的凝滞,情绪不明。
江絮清将锦盒捧在怀里,杏眸如水,含着几分羞赧。
她鼓足了勇气,方主动开[kou],说道:“你打开看看,这是什么。”
裴扶墨呼吸逐渐紊乱,伸手取过那紫檀小锦盒,一双沉浸的黑眸死死盯着江絮清。
莫名看得她心里都有些发慌,她急切地软语:“快打开看看呀。()”
“?()_[(()”
全天下独一无二。
只有他一个人有的玉佩。
裴扶墨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觉得心里好似烫烫的,胀胀的,满满当当极其充实。
这枚独一无二的玉佩,恐怕是他等了两世,都未曾奢望能等到的礼物。
这枚墨[se]的玉佩放置在裴扶墨白皙的掌心处,衬得愈发的[jing]致与贵气,仿佛天生该是他所得。
江絮清紧张地呼吸都要停了,带着试探地小心翼翼问:“裴小九……难道你不喜欢么……”说到最后,她都有些底气不足。
她低垂着脸,有些沮丧地笑:“没关系,若是你实在不喜欢,你跟我说你想要什么,我再去为你去寻来好了。”
裴扶墨笑了声:“娇娇是担心我不喜欢?”
江絮清糯糯地“嗯”了声。
低垂的脑袋也小小的,微露出来的耳尖也跟着难受得垂了下来,像极了受了委屈低着头不敢看人的小兔。
裴扶墨单臂一揽,便将她拢入怀中,下颌抵在她单薄的肩上,轻声叹道:“怎会不喜欢?只要是你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是喜欢的。”
听着他极致温柔的嗓音,江絮清忽然有种苦尽甘来的充实感。
她泪水不禁流下,轻轻地哽咽道:“你方才那般,我真的很害怕,很担心你会质疑,你会不喜欢这个礼物。”
裴扶墨顿时觉得心尖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下。
她在他怀里这般柔柔轻语,诉说着送礼物时的紧张心情,这恐怕是他在前世的梦中才能梦见的场面。
在经历了两世,没了前世那段错过,没了裴幽后,怀中的小姑娘总算不再如前世那般排斥他了。
即便前世的她并不爱他。
但至少这一世的慕慕,也在试着慢慢地喜欢他了。
他紧紧抱着她,抱了许久许久。
室内静到只能听到书案上的烛火滋滋地跳跃声。
最终,他轻叹一声:“你不知道,我能有多欢喜。”
前不久他在屉子里无意间看到这枚玉佩,心里便不由揣了些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小小期盼。
最终得知这果真是赠予他的。
() 她不知道(),
卐()卐[(),
也没听到回应。
裴扶墨将怀中的人松开,这才发现她已经带着泪不知不觉在他怀里入睡了去。
那想必方才那句话,她也没有听见。
静静地看了许久江絮清的睡脸,他唇边衔了一抹笑意,便轻轻地将她打横抱起往榻间行去。
他将她安置在榻上,亲手为她擦干了眼尾的泪痕,耐心地为她擦拭湿润的长发。
夜半间,虫鸣声响,周严敲响了房门。
裴扶墨将金钩上的帷帐放落,深深看了一眼睡得恬静的姑娘,整理好后便起身出去了。
周严候在门外,回禀道:“世子,赵轩这个时辰在院外求见。”
裴扶墨懒散地扣好衣襟,冷笑一声:“给了他两天的时间,若是再想不通,我是没那耐心了。”
**
翌[ri]清早,江絮清休息好了后便去了一趟映[chun]院。
经过昨[ri]的谈心,裴灵萱已开始下地走动,选择出院子呼吸新鲜空气了,她大早上便和裴灵梦也来了一趟映[chun]院。
看着长女幼女都好生生的在自己身旁,幼子也仕途顺利,整[ri]忙的不可开[jiao],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进展,唯独失散多年才回来的长子,竟是又一次失散,如今还下落不明。
云氏如今是怎么都打不起[jing]神,面对长女的安慰,她只能虚虚地笑:“没事,母亲只要看着你们都好好的,就安心了。”
裴灵萱说道:“母亲,或许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总比真的找到了尸身来的好。
裴灵萱这一句话,的确说到云氏心坎里了。
她转念一想,没有消息不正是说明可能还没死?不然就晋安帝派出去的和怀徵派出去的人,这样[ri]夜不停歇地寻找,怎会找不到?
兴许长子只是又如同幼时一般,流落到一个极其难寻到的地方。
或许是受了重伤,不便走动,这才没有回来罢了。
云氏面上渐渐浮起轻快的笑容。
江絮清心里一时百般纠结,只盼着裴幽最好死干净了才好,千万别回来了。
谈起今晚要去慈泉寺点祈福灯的事,裴灵萱问云氏要不要一同去。
云氏笑道:“我大抵是没那个[jing]力了,还是你们几个年轻人去玩一玩比较放得开。”
裴灵萱笑着应好,最后说去慈泉寺也会给裴幽祈福,便跟江絮清还有妹妹一道出了映[chun]院。
——————
中午裴扶墨回了一趟侯府,特地陪了江絮清用午膳。
他一回来,江絮清的目光便被他腰间那枚墨[se]的玉佩吸引了目光。
裴扶墨是个对于穿着讲究极其简洁的人,那些公子哥花里胡哨的装扮,他一向嫌麻烦,时人热衷在腰间挂几枚贵重的玉佩来显示出不凡的身份,而他什么都不需要,仅仅一身简单的长袍便能彰显出他与生俱来的矜贵气派。
如今见
() 他腰间也挂了枚玉佩,江絮清忽然有些想笑。
用膳时,还是没忍住,偷偷笑出了声。
裴扶墨乜她一眼,“怎么了,可是膳食不和你胃[kou]?”
她摇了摇头,一双水盈盈的杏眸落在他腰间打量了许久,想了许久还是问道:“今[ri]你的下属们,没有奇怪你这枚玉佩么?”
从不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人破天荒挂了枚玉佩,想必周围的人都会好奇才对,左军衙署又都是男人,少都督今[ri]这般打扮,怎么会不觉得奇怪。
裴扶墨脸[se]顿时有些怪异,回想起今[ri]去衙署后,个别下属看他时那种探究和一脸难以置信的眼神,这才明白是为了什么。
随后,他镇定自若地道:“都是一群大男人,谁没事盯着别人今[ri]穿什么看。”
江絮清捧着青瓷饭碗,将脸都要埋了进去,双肩不断地抖动。
她一句话都没说,裴扶墨都知道她在憋笑了。
他垂眸看了眼这枚玉佩,心里只觉得甜丝丝的,被她笑笑也无妨。
用了午膳后,裴灵萱和裴灵梦都准备好了,下午要一同去往慈泉寺。
慈泉寺路程有些距离,要提早出发方能早点抵达。
裴扶墨正想亲自护送她们去慈泉寺时,周严便进来传话,说是衙署有紧急的事务需要他亲自去处理。
午时回来陪江絮清用膳本就是他特地挤出来的时间,心知他正是繁忙的时候,她体贴地道:“你放心,有侯府的护卫一路相送就够了。”
**
镇北侯府的马车一路朝慈泉寺的方向行去,行至半途中的分岔路[kou]时,前头驾车的车夫忽然停下,说道:“世子夫人,前方的路堵着了。”
江絮清撩起车帘一看,往慈泉寺方向的那条路[kou],正有一辆豪华的马车堵在入[kou]处迟迟不动。
护卫立在车窗前,说道:“世子夫人稍等,属下前去看看是何状况。”
裴灵梦循着那处看去,眼眸眯了许久看了看那马车上的徽记,有点不确定地道:“慕慕,那好像是卫国公府的马车。”
卫国公府?裴灵萱诧异道:“难道是她们的马车出什么状况了?”
江絮清摇了摇头,说不太清楚。
没多久,那前去打探的护卫回来回禀道:“世子夫人,前方是卫国公府的马车,车上坐的正是卫家的二小姐,今[ri]本想去慈泉寺上香祈福,奈何乘坐的马车半途中出了些意外,现在暂时无法行驶了。”
无法行驶,想必暂时也无法回去,只能在原地等卫国公府的人前来支援。
裴灵梦便道:“不然这样,让卫二小姐坐我们的马车好了,正好我们也是要去慈泉寺的。”
裴灵梦闺中好友极其多,与卫二小姐卫卉儿也算有些[jiao]情,遇到这样的事,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江絮清也觉得这样挺好,便颔首应下了。
不过片刻,侯府的侍卫回来传话,说道:“世子夫人,那卫二小姐说不好劳烦侯府,卫世子已然派
人来支援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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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目前卫国公府的马车不挪走,侯府的马车就无法进入这条道路,只好在原地等卫国公府的人来支援。
裴灵梦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托着下颌一直打瞌睡,嘀咕道:“这个卫卉儿究竟怎么想的啊。”
乘坐侯府的马车一同去慈泉寺,留下马车再等她兄长的支援不是可以省不少时间么。
她一个人在那念叨,江絮清便趁着这休息的空档好好的补了个觉。
昨晚又折腾了许久,她都不知何时睡了去,现在闲下来又忍不住犯困了。
江絮清休憩了会儿,很快便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
原是国公府的支援来了,给卫卉儿换了辆马车。从窗户缝隙那可以看到,来的人正是卫国公世子卫子宜。
他与卫卉儿[jiao]代了几句话,便骑马朝侯府这边过来。
卫子宜在车窗旁停下。
江絮清跟他关系也算不错,便撩起车帘与他[jiao]谈了几句:“卫世子不与妹妹一同去慈泉寺上香?”
卫子宜笑道:“我就不了,没什么姻缘可求,就不凑这个热闹。”
裴灵梦打趣道:“我二哥都成婚几个月了,卫世子你怎么还没着落?”
卫子宜摸了摸鼻尖,哪里敢说他又没有个自小便当心肝似宠爱的小青梅,自然不会着急成亲。
笑谈了几句后,卫子宜便目送了国公府和侯府的马车往慈泉慈的方向行驶了。
他面上的笑容淡淡消去,不由有些担心。
偏是不巧在妹妹心情最不好的时候,遇到了江慕慕。
希望方才他那翻警告的话,能对妹妹起到一些作用。
——————
慈泉寺是百年古刹,每天来此寺庙上香的香客都络绎不绝,但若是姑娘家来此,多半都是为了求姻缘。
镇北侯府的马车抵达寺庙山脚下时,便已经有了不少的香客正在往山上行走。
古老的钟声悠扬回[dang]——
江絮清三人一同爬上了寺庙山顶,先去大堂祈福上香之后,便前往了求姻缘的地方。
听闻慈泉寺的了慧大师解姻缘签最为灵验。
小沙弥便带着三人前去寻了了慧大师。
寂静安宁的禅房内。
了慧大师安静地打坐,过了许久方缓缓睁眼看着面前的裴灵梦,说道:“施主所求的姻缘近在咫尺。”
裴灵梦楞了会儿,忽然面上染了一抹惊喜,转身对江絮清和裴灵萱小声低语:“近在咫尺不就是郑公子?”
她近些[ri]子有所接触的男人也只有郑公子了。
了慧大师又道:“施主还需用心去看,切莫被假象所迷惑,凡事不可急躁。”
这句话裴灵梦就有些不太明白了。
了慧大师说的极其隐晦,直到
() 她们三人出了禅房,裴灵梦还是没琢磨清楚,她疑惑道:“大师是说我被郑公子的假象迷惑了?()”
“?()?[()”
自己妹妹[xing]子过于跳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了慧大师的确是慧眼识珠。
姐妹二人说了许久,江絮清一直没有说话。
还是裴灵萱问道:“慕慕,方才求签时,我看到你也求了姻缘签,为何方才不让了慧大师为你解一解签文?”
江絮清思绪本就有些飘散,过了会儿,才回道:“我有点不敢。”
她想起上辈子裴小九拽着她来慈泉寺求姻缘签,得到的结果是他二人有缘无分,结果真的没有算错,上辈子她与他的确也错过了。
方才阿梦求姻缘签时,她鬼使神差地也跟着求了,但在那禅房时看到了慧大师后,又莫名让她想起上辈子求姻缘签得到的答案。
若是这次解的签文仍旧不好,她有些害怕了。
“我……罢了,还是不解了。我都成婚了,求姻缘签有何用?”
裴灵梦从她手中将那签文取走,说道:“不行,慕慕,你必须让大师也给你算一算,若是大师说的跟你和二哥对上了,我就真的信她!”
裴灵萱蹙眉,“阿梦,不可这般污了大师的名誉。”
裴灵梦不悦地嘟囔几下。
在裴灵萱姐妹二人的劝说下,江絮清想了想,还是打算去解了这签文。
前世算出的有缘无分不过是前世的姻缘,今生她和裴小九的命运已然改变,自然不会再如前世一般。
裴灵萱见她同意了,便也打算跟着一同进去。
江絮清连忙求饶道:“萱姐姐,我想单独跟大师聊一聊。”
她担心大师真的有天眼,有些话还是不能让他人听见。
裴灵萱也没勉强,便拉着还在小声嘀咕的裴灵梦说:“那好,我和阿梦去那边的姻缘树下等你。”
**
江絮清怀着紧张的心情敲响了房门。
很快,屋内响起了慧大师的声音:“进。”
与此同时,左军衙署。
周严疾步进来传消息,说道:“世子,太子殿下忽然有要紧的事[chou]不开身,托世子代他去一趟慈泉寺。”
裴扶墨蹙了蹙眉。
想起今[ri]太子跟谁在慈泉寺有约。
慈泉寺的禅房内,了慧大师的视线沉沉地落在面前的这支签文上,许久没有说话。
屋内气氛凝结。
莫名使得江絮清心里百般不安。
她羽睫轻颤,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袖,就连攥出了汗[ye]都未曾察觉。
“施主求的姻缘,恐怕……”了慧大师语气带着几分遗憾看向江絮清。
显然在她面前的这位面相还极其年幼的姑娘已然嫁为人妇,所求的必然是与自己的夫君的姻缘。
可……
江絮清心里忽然漏了一拍,紧张道:“大师不妨直言。”
了慧大师叹道:“施主心中所想之人,的确是你的姻缘归属。”
江絮清微微怔神,竟与前世算出来的有缘无分不同,这一世竟是姻缘归属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心,便听了慧大师继续道:“但是这条路却走的极其艰难。”
她问道:“施主心中的心魔可是困扰多时了?”
江絮清问:“大师,何为心魔?”
了慧大师道:“是施主的不能宣之于[kou],不敢宣之于[kou]。”
江絮清心里怦怦直跳,若是如此,那想必指的便是前世之事了。
她许久没有回话,了慧大师也没有打算追问到底,便说道:“施主心中所愧,便是困扰你多[ri]的心魔,若是不试着走出来,不试着学会放下,将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江絮清深深呼气,又问:“敢问大师,我该如何做?”
“凭心抉择。”了慧大师最后意味深长道:“施主需试着走出一步,心中的愧疚,或许并没有你想的那般严重。”
“只是你太害怕去面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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