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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无问西东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二十七、未时、大乾青衣卫、青镜司】

  李峨出了北安平司的大门之后,便折而往西,径直走向青镜司的千户小院。

  来青衣卫之前,李峨其实对今日一早玉天音被抓又半路被放的经过早已知晓。此番他之所以前来,敲打张木烨倒是其次,最重要的,他是想会一会那位新任的青镜司千户。

  事实上,李峨对徐恪之名也是闻名已久。早在徐恪蒙天子钦点升任青衣百户之时,李峨就对这样一位如此年轻又如此幸运之人心生好奇,之后,他听闻徐恪已投至四哥李缜的麾下,顾及八哥的面子,便也没有主动去结交。

  虽不曾主动结交,但之后,徐恪的种种奇闻异事还是不断传入他的耳中:先是护送钦差归来的途中,为保他四哥性命险些命丧孙勋之手,后又助他四哥顺利扳倒了他大哥楚王一党;之后更是通过翠云楼一案,弄得他六哥韩王李祚非但身死且死后还名声扫地;加之之前也正是因徐恪之故,太子一党也尽遭天子贬斥……如此一来,他的大哥、二哥、六哥相继倒台,竟都与这个年轻人相关。在李峨的心中难免就生出巨大的疑问,难道这一切都纯粹是偶然么?另外,他的三哥、四哥却对此人格外赏识,处处予以照顾关怀,这中间到底是什么原因?就连他最为敬重的八哥,也曾在城外的金顶山洞中,被此人救过,仿佛这个人的存在,注定要跟他们李氏皇族生出点纠葛来。李峨今年虽已三十三岁,然因受父皇宠爱,加之一向贪玩任性,心中亦是少年人的脾性,对徐恪这样一个身上满是疑点又充满奇趣的人物,他又怎能忍住好奇而不与之交往?

  这一次,李峨听闻北司的人马已然抓住了玉天音,然玉姑娘却半道上被徐恪所救,他立马对徐恪又生出了浓厚的兴趣,是以他无论如何也要亲自来会一会这个徐恪了。

  出了北司之后,李峨一路上都在反复思忖同一个问题:都说北境侯世子一案,凶手就在天音乐坊之内,但身为主理破案的青镜司,为何毫无所动,反倒是与本案无关的北安平司,却大张旗鼓地上门抓人?更有甚者,北司的人已然抓了天音乐坊的坊主,但身为青镜司千户的徐恪,为何半路上还会放了玉天音?难道说,这中间还有什么别的缘由……?

  可是,任凭李峨想破了脑袋,也实在想不出,徐恪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竟不惜得罪同僚,也要在半路上救下了玉天音。“难道他是早知道玉姑娘就是本王的人,此举乃是有心攀附本王?”李峨一想到此处,脸上立时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这时,他已信步走到了青镜司的千户小院门前。

  守门的卫卒并不识越王,伸手便将李峨拦住:

  “站住!你是哪个?到此作甚?”

  李峨昂首道:

  “睁开眼看清楚,我乃大乾越王,要见你们的徐千户!”

  没想到,守门的卫卒不为所动,依然是一副冰冷的面孔,粗暴地言道:

  “要见我家千户大人,须得入内通禀,你且先等一会儿!”

  “我堂堂一个王爷,见你们一个千户,还得入内通禀?”

  “不管是谁?没有圣命,都需入内通禀,若我家千户大人不想见你,管你是谁,都不能进去!”

  “你……!”李峨手指卫卒的鼻子,一时忍不住就想破口大骂。就在一刻辰光之前,他在北安平司的门外,便也是遇到了这么一个死脑筋的卫卒,当时他非但破口大骂,走上前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直打得对方眼冒金星叫苦不迭。

  “好好好!本王就在此地等着,你快去通禀!”此时的李峨,忽然变了一身的好脾气,他见卫卒如此固执,只得暂且忍住,还是让卫卒入内通禀为先……

  未时三刻,阳光正盛,李峨站在门外,额头已然冒汗,他手摇那把镶金嵌玉的折扇,摇了半天,那一丝丝的微风怎堪抵挡铺天而来的暑气?李峨心中不禁有些焦躁,他自幼厌文喜武,加之手上还天生一股蛮力,自持有些武功,因之平常出门便从来不带手下。这京城中但凡他想去的地方,从来无人能挡得住他,不想今日他在这小小的一处千户小院外,竟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

  过了不少时间,先前的卫卒终于跑了出来:

  “我家千户大人有请!”

  李峨不禁有些奇怪,自己一个大乾的王爷,头上至少也顶着一颗王珠,按理来说,对方不过一个区区四品的千户,自己既已报上名来,对方无论如何也得出门相迎吧,可此时,他望向大门之内,整一座千户小院中,除了遍地骄阳之外,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没办法,谁让他今日里心情好呢!李峨点了点头,昂然跨入了大门之内,心道,好你个徐恪,今日本王亲来谢你,你就因搭救玉姑娘这么点小事儿,竟敢跟本王摆谱,居然连迎都不来迎!一会儿看本王怎么来收拾你!

  不过,待得李峨步入徐恪的千户公事房内,看清了坐在徐恪对面之人正是李君羡之后,他原本一张怒气冲冲的脸,立时便换成了喜笑颜开之状:

  “吆嚯!君羡哥!你也在呀!”

  李君羡却只顾自己举杯饮酒,头也不抬,淡淡问了一句:

  “老十,你来此作甚?”

  “君羡哥,瞧你说的!……”李峨走到李君羡的身旁,见君羡桌前满是美食,便随手拿起君羡的筷子,也不忌讳,夹取了一块牛蹄筋,径直放入口中大嚼了起来,一边还连连点头,“嗯!味道不错,着实是不错!”他又接着说道:“听说君羡哥又蒙父皇钦点,进了青衣卫,这不……我今日赶紧的,来看看哥哥呀!”

  李君羡将酒杯一放,“我的公房在南厅,此地是北衙,你来看我,找错地方了吧?”

  李峨面色有些尴尬,他哈哈一笑,随即道:

  “不瞒哥哥,今日小弟前来,是专程来谢这位……兄弟的!”李峨伸手指向了坐在对面的徐恪。

  “谢他?”李君羡望了望徐恪,见徐恪也是一脸茫然之状,旋即反问道:“你有什么可谢他的?”

  李峨在君羡的面前,就好似一位顽皮的童生遇到了自己严厉的先生一般,平素再如何任性使气,此际亦不敢有丝毫放肆之状。

  原来,李君羡年少之时,需经常随他父亲一道入宫觐见皇帝,偶然的机缘下,认识了同样是少年时的李峨,两人同为皇族之后,又年纪相仿、趣味相投,自然就玩到了一起。

  后来,李峨弃文学武,然自身资质又不高,皇城里没几个人能教得了他,更多的人也是不敢教他,他的三哥虽武艺高超,然平素又瞧不上他,纵然他百般苦求,三哥也不愿教他一招半式。

  无奈之下,李峨就盯上了年纪只略微比他大了一点的李君羡。当时的李君羡得高人指点,无论武功与道法均突飞猛进,在长安城里的皇亲子弟中已是首屈一指。

  年少的李君羡拗不过性子急躁又猛烈的李峨,只得勉强答应教他武功。李峨欣喜之余,自然对君羡也倍加尊重,两人年纪虽仅相差一岁,但李峨却已将君羡当成了他的“半个师傅”。

  不过,李峨本身并无半分习武的灵根,而且天性又急切浮躁,加之贪玩任性,往往任何精妙的功夫,到了李峨的手里,至多也就习得一招半式。是以,李君羡在平常教授武艺之时,亦没少教训李峨,害得李峨对君羡又是敬重又是畏惧,但为了学好武功也只得隐忍,有时,君羡见李峨实在愚笨,甚而会上前施以打骂,李峨也不敢生出半分恼怒的神色,久而久之,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在自己父皇面前都敢放言直陈,恰独独见了李君羡,竟如学生见了师长一般,只有赔笑脸的份……

  此刻的越王李峨,虽然受了李君羡一顿冷眼,但还是一如他这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不敢生出半分恼怒的神色。他自己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了君羡的下首,望了望徐恪,又看着君羡,带着点苦笑说道:

  “我的君羡哥哥,小弟好歹也是一个王爷,今日不论是看你还是看他,你好歹也帮我说两句呀!”

  李君羡点头一笑,当下便对着徐恪言道:

  “贤弟,愚兄为你引见,这位便是我大乾的十皇子,越王殿下!”

  徐恪忙起身朝李峨行礼,“下官参见越王殿下!”

  “好好好!快坐,快坐!”李峨笑着挥手,让徐恪赶紧坐下,他看着满桌子酒菜,又道:“我今日虽已用过了午膳,但看你们吃得这般尽兴,这肚子忍不住又有些饿了,不如,咱们哥几个一道,索性再来个一醉方休,如何?”

  李君羡却道:“这些不过是青衣卫的寻常甲餐,如何能入得了你堂堂越王殿下的万金之体?殿下若是想喝酒,依下官看,殿下还是回你的越王府去喝酒为好……”

  “哥呀!”未等李君羡把话讲完,李峨忙抢着言道:“咱哥俩才几个月没见,你怎地跟小弟我就如此生分了?!这‘殿下’二字,任何人都叫得,独独你君羡哥,小弟可万万不敢领受!你还是象小时一样,喊我一声‘老十’吧!你要是不叫我‘老十’,我这心里……不知怎地,就特别扭!”

  “那我就还是叫你……老十!”

  “哎!君羡哥!”

  “老十?”

  “君羡哥!”

  “哈哈!”

  “哈哈哈!”

  李君羡笑着和李峨双双对了一掌,两人各自凝视着对方,神色间终于又恢复了儿时的模样。

  君羡又笑着望向徐恪,坐在对面的徐恪会意,忙呼来守门的卫卒,给越王送上了一副新的碗筷。徐恪又命卫卒至青衣卫的伙房。再去要一些热菜凉汤过来。

  待卫卒送上碗筷、热菜、新酒……一切都服侍妥当,复又恭敬退下之后,李君羡便连连拍着李峨略显肥厚的大肚,笑着打趣道:

  “我说老十呀,这数月没见,听闻你学问武艺都没什么长进,今日一见,哥哥见你这肚子倒是又大了不少!”

  “让哥哥说笑了,倒是你君羡哥……数月前因为废太子李仁的缘故,竟受奸人陷害,让父皇打入诏狱,险些把命给搭上!唉!……”说到这里,李峨面色沉重,忽而深深叹了一声,痛心道:“当时我听说君羡哥含冤入狱,心里焦急如焚,只是我……”

  “算啦!过去的事,还说它作甚!”李君羡一摆手,阻断了李峨的话头,复又呵呵一笑道:“老十,你有这一份心就够了,我李君羡总算没白交(教)你一场!”

  “君羡哥,你……毕竟还是瘦了!”李峨却还是不无惋惜道:“当年哥哥在左武卫之时,那是何等的英武……”

  “好啦!别像个婆娘一般地没完没了……”李君羡举起了酒杯,“如今我在这青衣卫里,日子过得挺好,你看看,每日里这有酒有菜的,过不了几日,我这肚子,兴许就要比你还大了!”

  于是,三人尽皆举杯,各自碰了一碰后,便将杯中酒都一饮而尽。

  三人随意吃了些酒菜,李君羡随即问道:

  “老十,你说你此来是专程来谢我贤弟,你谢他什么?”

  “我倒把这事儿给忘了!”李峨放下筷子,笑望着徐恪,直看得徐恪越发地一头雾水。李峨少年人的心性大发,竟忽而站起身来,朝徐恪抱拳为礼,慨然道:

  “徐老弟,你能得我君羡哥哥如此看重,想必是个人才!我今日前来,就是专程为谢你来的!”

  “你到底是为何事相谢?!”李君羡白了李峨一眼,神情已不大耐烦。

  “君羡哥,你别急呀!我要谢他的事儿,可还不少呢!”

  “嗯?这可就奇了,你两素味平生,究竟是什么事,竟还要劳动你这位京城里‘最讲道理的王爷’,要专程跑一趟青衣卫?就为了感激我贤弟?”李君羡随意夹取了一片菜叶放入口中,对于李峨此刻情真意切之举,他竟混不当回事。

  对眼前这位越王的人品,李君羡自然是一清二楚。他心知这位王爷一向玩世不恭,只知贪玩纵欲、横行霸道,内心何尝有丝毫善恶之念?自己从小与他一块儿长大,说一声“青梅竹马”亦不过分,并且自己也算他半个授业恩师,可当自己落难受苦之时,何尝见过他半个身影?当日李君羡被关在青衣卫的天牢之内,饱受孙勋酷刑折磨,几乎生不如死,若这位越王千岁,哪怕稍稍顾念些往昔的情谊,只需跟孙勋打个招呼,纵然不能帮自己脱罪,至少也可令自己少受些皮肉之苦,然而自始至终,李君羡也未曾见李峨来探望过自己一次。

  今日,这位越王却忽然登门造访,虽满口一个“谢”字,然李君羡又岂能相信?是以他见此时的李峨已然放下王爷的架子,竟抱拳朝徐恪施礼,他心中非但无半分感动,甚且还口出嘲讽之语。

  “君羡哥,你听我说呀!”李峨此时倒满脸皆是恳切的神情,他接着道:

  “我要谢这位徐老弟的头一件事,就是多亏了他帮忙,才让我君羡哥哥得以安然从你们北司的诏狱中脱身,要不然,也没有今日,咱哥仨能坐在一起喝酒了!”

  “嗯……!”李君羡不禁点了点头,心道你说的这句,倒还算人话。

  “我要谢徐老弟的第二件事,是他在金顶山洞中,从萧国的国师流霜老怪的手里,将我八哥平安送了出来,八哥是我一生最为敬重之人,要没有徐老弟帮忙,说不定……我都见不着我八哥啦!”

  “好……!”李君羡再度点头,也不知是在嘉许李峨说得好,还是由衷赞叹徐恪以德报怨、勇于救人的好品格。

  徐恪在一旁,微笑看着眼前的两位。他见君羡如此对待越王,自知他俩当年必有一段不同寻常的过往交情。他正想起身朝越王还礼,却被君羡摆了摆手,是以徐恪也就安坐于桌前,接着夹菜吃酒。

  这一幕场景,若是被旁人看到,恐怕都会惊得掉了下巴。任谁都无法相信,眼前这位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京城里大名鼎鼎的“最不讲理王爷”,当朝十皇子越王殿下,面对着青衣卫里的两位四品千户,竟恭恭敬敬地站立在那里,意态恳切地侃侃而谈,时不时地还会朝两位千户抱拳行礼,而那两位千户,居然受越王如此大礼,还安坐于桌前不动如山!

  撇开越王那响彻京城的大名,仅凭他贵为亲王的身份,就算是当朝宰辅,见了这位皇子也得躬身行礼避让于道旁。而就在半个时辰前的北安平司内,面对着这位越王的嚣张跋扈,身为北司之首的张木烨,纵然已气得差点吐血,也只得忍气吞声无可奈何,可此时的李君羡与徐恪,看着越王如此恭敬地朝自己行礼,却依然顾自夹菜喝酒,仿佛眼前根本未见半个人影一般……

  只听这位越王千岁接着恳切言道:

  “还有这第三件事,我更是要好生谢一谢徐老弟。今日一大早,他们北安平司派了大队人马,不由分说就将天音乐坊的玉姑娘抓了就走,要不是你徐老弟在朱雀桥那儿‘英雄救美’,呵呵……说不定,玉姑娘已然被北司的那帮畜生给糟蹋得不成样儿了!”

  “等一等!”李君羡放下筷子,“我贤弟‘英雄救美’,这与你老十又何干?何至于这件事也要你来谢他?”

  “哈哈!君羡哥不知道了吧!”李峨却不无得意地言道:

  “位于崇仁坊的那间‘天音乐坊’,原来的名字叫作‘天香楼’,本就是一座酒楼,后来交给玉姑娘打理,生意才越来越好。这座‘天香楼’原本就是小弟我家里头的产业,而玉天音玉姑娘,自然也是我越王府的贵宾,徐老弟今日救了我越王府的人,我岂有不谢之理?”

  “什么?!这‘天音乐坊’竟然是你老十开的?”听闻李峨此语,李君羡不由地脸上变色,怫然问道,语气中还带着些愤懑。

  “怎么……小弟只是开了家酒楼,君羡哥就不乐意了?”此时的李峨,面上也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徐恪忙起身朝李峨拱手为礼道:

  “越王殿下,徐某今日搭救玉姑娘,亦不过是无心之举,当时,徐某恰巧路过,实在是见不得他们欺负一个弱小女子,因此喝令他们将人放了,如此平常之举,怎敢劳殿下亲来致谢?殿下快请落座!”

  李峨初见徐恪形貌俊雅、气度雍容,心中已暗生赞许之情,此刻又见徐恪谦恭有礼、从容不迫,心中更生好感。他暗自心道,听八哥曾多次谈起这个徐恪,今日一见,端的是一副好模样!八哥却缘何对他总是没有好话?他不禁走到徐恪近前,仔细打量了徐恪一番,又伸手拍了拍徐恪的肩膀,哈哈笑道:

  “徐老弟,你既是我君羡哥哥的好兄弟,便也是我李峨的好兄弟,从此后,你我也当以兄弟相称,你这‘殿下’二字,叫得可也‘生分’了啊!”

  “你是当朝皇子,他是朝廷命官,你们二人并无半分血缘之亲……”身旁的李君羡,非但依然没有起身,并且还冷冷地插话道:“你和他之间,如何能当得起‘兄弟’这个称谓?”

  李峨忙反驳道:“君羡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徐老弟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我叫他一声‘老弟’,他呼我一声‘哥哥’,又怎么啦?我愿意!”

  李峨满以为君羡必是在代徐恪谦辞示不敢高攀之意,他心中又哪里能猜想到,其实君羡话中的意思,恰是在反讽以李峨这样的人品,怎配得上与徐恪称兄道弟?

  李君羡见李峨杵在那里还要自作多情夸夸其谈,他将手中筷子一放,忍不住又想叱骂对方几句,旁边的徐恪见状,忙赶上前将李峨扶至桌前落座,婉言推辞道:

  “越王殿下美意,下官心领,只是我大乾有律令,朝廷有法度,皇子是皇子,臣下是臣下,君臣父子间自有纲常,岂可胡乱相称?至于殿下要谢我的这三件事么……”等到李峨终于肯坐下后,徐恪走开了两步,向李峨略略拱手,淡淡言道:

  “殿下也不必谢我!”

  “哦……怎么?本王今日专程赶来向你致谢,难道还谢错了?”  李峨朝徐恪笑了一笑,随即问道。

  徐恪回至自己的桌前落座,举杯喝了一口酒,接着道:

  “殿下要谢我的第一件事,是将君羡兄解救出天牢,可这原本就是下官心甘情愿而为之,此举与任何人均无干,再者,此事圣上早已有明诏,乃是‘大逆不道’之举,殿下今日当众夸赞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岂非有悖圣意?这些话若传入别人的耳中,岂非有损殿下英名?是以,这第一件事,殿下委实不该谢我!”

  李峨听得不由频频点头,暗道说得有理。

  “那这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下官奉旨出城,在城南金顶山洞中救出晋王殿下,此事乃是下官职责之所在,下官既食朝廷之俸,自然要当好朝廷之差,更何况以当时情势,无论被困山洞中的是晋王还是别的皇子,就算是一位流民乞丐,下官力所能及,自当奋力相救,这本是下官分所当为,又何须旁人向我道谢?”

  “这个……”李峨面露窘色,干笑了两声,心道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本王专程来谢你,自然是为了笼络你,你不领本王的情也还罢了,竟还将八哥比作一个流民乞丐!他心中暗生恼怒,当时便要发作,然而想了一想,还是忍了下来。

  “那么……今日你替本王救了玉姑娘,这件事,本王亲自赶来谢你一谢,总是没错吧?”李峨强自忍耐,仍旧微笑着问道。这已是他心里的最后一道底线,他心中不住地冷笑道:“嘿嘿!臭小子!难怪我八哥对你没有好话,你果然不识抬举!你若再口出狂言,小心本王对你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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