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七章 岐山古井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九月十八、酉时、龙门镇、玉楼春酒楼内】
听到李恪这一句,崔鹏顿时脸若死灰,只得重新跪倒在地。他旁边的金湘鱼虽想帮他求情,然见李恪脸色说变就变,吓得也不敢多言,只好讪讪地退在一旁。
慕容嫣坐在不远处的一张凳子上,看着李恪一副正襟危坐、官威十足的样子,心中顿觉有趣。
“我的无病哥哥果然与众不同,他才这点年纪,仅凭一句话就能让一位将军跪在地上发抖,恐怕此刻就算是我二哥在,也未必能做得到呢!”
她的这一番心声,若是真的让慕容桓听到,必然会大感不服并与她争辩:三妹呀,你的无病哥哥毕竟是皇子的身份,可你的二哥只不过是天宝阁的二公子,连少阁主还轮不上,人家凭什么怕你啊!
自然,慕容嫣也必定会小嘴一噘跟她二哥争辩道:我的无病哥哥就是这么厉害,你别不服!
……
李恪自然也无从知晓慕容嫣此时心情的变化,他不理会跪在地上的崔鹏,顾自端起茶杯,喝着那杯苦涩无味的茶水,喝着喝着,忽然觉得茶水中亦深藏着一丝甘甜之味,若不是细品,亦实难品得。
跪在地上的崔鹏,忽然想起之前在军中曾听到过的一句传闻,说是圣上新封的那位“青衣卫百户”,可凭手中一把昆吾剑对五品以下官员行生杀予夺之权,这生杀之权乃代天子而行,可先斩而后奏。如今这位身佩昆吾剑的“青衣百户”就坐在自己身前,而自己这一个参将的官阶也才正六品,他如何不心中突突乱跳?
“天啊!待会儿这李千户不会抽出他的昆吾剑给我来这么一下子吧?老子贪来的那三千两银子,可还没机会去花呢!”
“要不……把这三千两都献了给他?不行,他是皇子,哪里还缺你这三千两?早知今日,老子费心费力去贪这些银子干啥!”
“老家那个婆娘,等了老子快十年,哎呀,老子实在对她不住!若是此番有命回去,定要对她好一些!”
那崔鹏跪在地上胆战心惊,只片刻之间,内心已动了无数念头,而大多都是后悔与自责……
过得一会儿,李恪才终于面朝崔鹏问道:
“我的‘龙纹玉牌’呢?”
崔鹏会意,忙缓缓起身,将怀中的那一块龙纹玉牌恭恭敬敬地献到李恪手中,口里不断请罪道:
“末将方才多有失礼,请李大人治罪!”
李恪伸手一指旁边的一张凳子,“坐!”
“是!”崔鹏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听话入座,挠了挠自己的一颗大头,心道总算今日是有惊无险呐!
李恪朝慕容嫣点了点头,复又问崔鹏道:
“听闻龙门镇出了一只‘天山玉掌’,有这回事吗?”
“有有有!”崔鹏顾不得喝一口金湘鱼递上来的“西域苦茶”,忙点头回道:
“这事还是前不久一个猎户发现的。他进山打猎,饥渴难耐时在山里找到一处古井,井水深不见底。他从井里打水时,猛地看见井底竟然‘躺’着一只手掌!那手掌就跟活人的手掌一样,翻来覆去地能动,只是不知道咋回事,竟然一直躺在井底?”
旁边坐着的舒恨天心下不解,即插口问道:
“猎户打猎?你们这茫茫戈壁,到处风沙漫漫,还能有地方打猎?”
“咳!这位大人有所不知啊!”崔鹏忙解释道:“咱们这里虽是沙漠,但毕竟与天山相隔不远,离此不到百里有一座‘岐山’,是天山的支脉。岐山中多野兽,最多的是灰狼,其次就是黑熊。那黑熊的熊胆性热,能治寒病,要是卖到长安,其价堪比黄金啊!除了熊胆之外,熊掌、熊皮也都价值不菲,是以咱们龙门镇里靠打猎为生的猎户不在少数。”
李恪接着问道:
“既是一只手掌,为何叫它‘天山玉掌’?还说它能包治百病、延年益寿?”
“咳!……”崔鹏摇了摇头,无奈叹息道:“不瞒大人,这‘天山玉掌’之名,末将也是不久前才听说,不知是哪一个皮痒的人胡乱起的名字?以末将猜想,此地是天山脚下,这井底的手掌色如白玉,又常年不腐,因此才有人叫它‘天山玉掌’。至于它能‘包治百病、延年益寿’,则纯属胡扯!这只手掌如今还躺在井底,如何能知道它可以治病?附近乡民信口胡说又以讹传讹,大人切莫当真!”
李恪又问:“为何至今仍不将手掌捞出井底?”
崔鹏答道:“这手掌邪门的很!末将亦曾带人去井口查看,当时就想将手掌打捞上来,只是井水实在太深,水寒彻骨,派了几个人下去,都不能潜到井底,而且,下去的人都说,那手掌非但能动,旁边好似还缠着一堆铁链之物,就算你能潜入到井底,也拉不上来……”
依照参将崔鹏的讲述,这只“天山玉掌”被人发现之后,曾有无数人想去将它打捞上来,但至今没有一个人能成功,只因井水深不见底,井内又幽暗无光,虽然有许多水性绝佳之人潜入井水中,但都因耐不住水寒或是憋不住呼吸最后无功而返。
可是,这只怪手掌怪就怪在,你若跳入井中,立时就会进入一片幽深黑暗里,再也见不到半只手掌的影子,可若是你重新回到井口外,待井水平静时向下俯望,怪手掌又在无比清晰地向你招手……
俗语云,“镜中花水中月最是难求,愈是难求愈有人想求!”这“天山玉掌”沉于井中,宛若近在咫尺,可一旦触及井水立时又如远在天边,这一番变化经无数人传递之后,便传得玄乎其玄,到后来,无知乡民就将这怪手掌传成了是一只能包治百病延年益寿的“圣手掌”。
只可惜,就算这“天山玉掌”真的是一只食之能除百病可长生的“圣手掌”,直至今日,依然无人能将其弄出井底。
李恪从崔鹏口中问明了“天山玉掌”的详细情形之后,当即决定趁天黑之前赶往岐山古井一探究竟。众人正欲动身前往之时,朱无能却摸着自己的肚皮,苦着脸道:
“大哥,我饿了……”
“这个……好吧!”
于是,李恪吩咐金掌柜摆上酒菜,他要等二弟吃饱喝足之后,众人再往岐山而行。
……
……
几乎与此同时,在长安城的摘星楼顶层,白无命与李义正对坐于登云阁内,二人举杯共饮,一边隔窗俯望长安夜景,一边于座中畅享晚膳。
在两个时辰前,他带着徒弟进天音宫,玉天音见了他,自然没有半分好脸色,冷冷问道:
“你又来做什么?还想再欺负本宫主一次不成?”
“哪能呢!”白无命忙赔笑脸道:“本阁主此次来,是想帮公主一个大忙!”
“帮我一个大忙?”玉天音冷笑道:“你将我的七弦至宝打碎,能将它复原如初么?”
“我此来就是为了帮你复原‘七弦古琴’。”
“你能复原我的‘七弦古琴’?”玉天音凝神看着白无命,虽见对方脸上神情不似玩笑,然决计不信他会有如此能耐,不禁冷哼了一声,反问道:“此琴业已被你击成碎片,就算真君来了也无法复原,哼哼!你区区一条白龙,能有什么法子复原我的古琴?”
“就凭我手中的‘净瓶’!”白无命从怀中取出那一个白玉无瑕的小瓶,高高扬起,傲然道:“宫主,你的七弦古琴还想不想复原?”
“你竟然有观音大圣的‘净瓶’?!”玉天音一见那白玉无瑕的小瓶,心下立时大喜过望,忙将白无命引至自己的“紫云居”中,手指桌上的一对碎片,催促白无命尽快施法。
白无命不敢怠慢,手举净瓶,将瓶中玉液缓缓倾倒至古琴的碎片上,左掌向前,缓运仙力,一股氤氲之气自掌中倾泻流淌,只片刻功夫,一片片残碎的古木断弦尽皆回归原位,一架赫然一新的“七弦古琴”已然乍现于玉天音眼前。
“我的‘七弦’!”玉天音大呼了一声,手捧七弦古琴,如重获至宝,心情差一点喜极而泣。
白无命笑着拱手道:“玉宫主,先前白某多有得罪,还望宫主看在大家都在长安混口饭吃的份上,相互海涵吧!”
“这把‘七弦’毁于你手又复原于你手,本宫主不会谢你,最多不记你的仇就是,古琴既已复原,这里没你们事了!”玉天音冷哼一声,朝紫云居外喊道:
“无尘,送客!”
“是!”无尘应了一声,在门外朝白无命与李义躬身道:“白老阁主、赵王殿下,请!”
白无命左看右看,原本还想同玉天音说两句话,然见对方已下了逐客令,只好点了点头,带着徒弟步出天音宫之外。
……
……
白无命师徒离去之后,玉天音忍不住在自己的紫云居内抚琴数首,只觉琴音比之毁损之前竟更为悦耳动听,心中既觉意外又感欣喜,于是取出通灵珠,施法与十万余里之外的司命真君南无破通话。
“真君,那小白龙既已将我‘七弦古琴’复原,真君就不必再做法责罚那些小辈了。”
“也罢,依你就是!不过,本座过些时日会来一趟长安。”
“啊?真君能离得开司命塔么?”
“笑话!本座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能困得住我?”
“真君来长安所为何事?”
“自然是你的事。”
“我的事?”
“你这么快就忘啦?前些日那小白龙是怎么欺负你的?此龙胆敢如此放肆,本座若是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他以后岂不更加猖狂?”
“这……真君,恕天音直言,白无命既已将我的‘七弦’复原如初,我与他之间的仇怨也就两清,真君何必再……?”
“这件事已经与你无关!这是本座与小白龙的事!”
言罢,通灵珠内的南无破不待玉天音再言,随即隐没。
……
……
不知怎地,白无命今日整一天都意绪不高,心中总是有些怔忪不宁,他离了天音宫之后,并不往神王阁而回,索性与李义在城内到处闲逛了起来。
师徒两人从崇仁坊逛到东市,又从东市走到西市,再从西市行到摘星楼附近,不知不觉,日已下山,残阳带着万分不舍,万般无奈地从天之尽头隐没,黄昏如期而临,整个长安城都被一片昏黄夜色所笼罩……
李义见师傅始终面带愁容,有心帮他化解,便提议共赴摘星楼晚膳,白无命点了点头。
那摘星楼的掌柜今日竟见名扬天下的白老阁主与赵王同赴楼顶用膳,这可是一年中也难得有一回,自是极尽招待,发动十余位跑堂,上下忙碌不休,竭尽殷勤……
师徒两人饮酒谈话间,便聊起了远在天山查案的李恪。
白无命举杯满饮之后,却将酒杯重重放下,对天浩叹一声,忧心忡忡道:
“义儿,你说……你师弟他们,忽遭雷电之灾厄后,还能顺利往天山而行么?”
李义也学着师傅满饮了一杯,点头回道:“师傅不用担心,师弟年纪虽幼,然这一年来成长历练不少,这一趟天山之行,身边又有能人相助,想必能顺利抵达天山。”
“什么能人啊?他们这一帮人中,原本就属三公主有些法力,然此次三公主经受雷电之殛后,能保住性命已是不错了!之后她怕是元力虚脱,再也使不出法术,非但帮不上忙,反倒成了一个累赘。如此一来,你师弟身边,就只剩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天宝阁大小姐、一头只知道吃的笨猪,一只就喜欢出风头的小白鼠,还有什么能人?!”
“师傅是担心,这一趟天山之行没有慕容桓跟随,无病不能应付?”
“依照常理,慕容嫣既已前往天山,慕容桓铁定会跟着去呀!为师这一次到底还是失算了,咳!……”白无命长叹了一声,举起酒杯,又是仰脖一饮而尽。
见白无命如此长吁短叹,李义不由大感意外,记忆中他的师傅行事向来从容不迫,无往而不利,怎地今日居然多愁善感了起来?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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