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从海底回来后,顾笑躺在宿舍里什么都没做,昏天黑地睡了一天一夜。

  来学校三个多月,这是她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从在宿舍里遇到迪莉娅开始,她就一直顶着巨大的压力,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种压力下顾笑的成长速度也极为恐怖。

  三个月,她拼命压榨自己的极限,每天用冥想代替睡眠,醒了就去竞技室练习魔法,从最开始被木偶人压着打,到成功反扑甚至去挑战一级魔兽,中间的每一次进步都是她拿命拼来的。

  三个月,她撒出大把魔晶打听奈森家族的消息,找人整理出好所有迪莉娅有可能使出魔法招式,逐个想出破解或者应对的方法,分析这件事输或赢可能给她带来的后果,在确定迪莉娅天赋被废是对她最有利的局面后,深思[shu]虑下最终完成了最完美的一击。

  顾笑觉得,从来都不是个很厉害的人。

  但不论厉害还是不厉害,她都希望命运只掌控在自己手里。

  *

  一觉睡醒,外面已经漆黑一片。

  顾笑依在窗边,看着外面小路上发着光的魔法灯,用徽章给钱多多发了条消息。

  顾笑:【请你吃蜜汁烧[rou],来吗?】

  这段时间太忙,除了偶尔上课时能碰面,顾笑已经很久没有和钱多多一起吃过饭了,就连比赛结束后的这几天,顾笑也因为徽章并不能在学校以外的地方用,一直没有跟钱多多联系。

  钱多多:【来!!我在云车上,等我!】

  顾笑翘了翘唇。

  她转身拉上窗帘,换了一身适合外出的衣服。

  这段时间因为整天在竞技室里到处乱滚,她就一直在穿从爱尔村带来的旧衣服,等到后来那些衣服全都破得不能再穿,她又去学校外面的店铺里买了一堆黑[se]的粗布麻衣,耐脏耐磨,再也没为衣服[cao]过心。

  现在身上这件适合外出的衣服,还是买那一打衣服后,店主看顾笑一个漂亮小姑娘买的全是最不起眼的黑[se],非要热情赠送的浅红[se]同款麻衣。

  由于制作工艺简单,这个世界的麻衣触感坚硬粗糙,其实不怎么好穿。

  唯一的好处就是耐磨便宜。

  之前没时间,现在能稍微喘[kou]气,顾笑就打算过两天买些更舒服些的衣料来穿。

  从宿舍走出去,站在食堂门[kou]等了一会儿,钱多多很快来了。

  她飞速冲了过来,开心道:“顾笑,你终于忙完了啊?”

  “是啊。”顾笑弯了弯眼神,带着她一起走进食堂,随[kou]道,“你去图书馆了吗?”

  钱多多笑眯眯地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是去竞技塔了。”

  去竞技塔练习魔法是好事,顾笑没有多想,带着小萝莉一起走上了二楼。

  只有二楼才有蜜汁烧[rou]这种一百积分往上的菜。

  钱多多之前来看过,这里的食物窗[kou]布局跟楼下差不多,但桌椅却比一楼舒适许多,每个椅子上都放着一张软垫

  。

  两人坐在桌面上,

  不一会儿就有人端来了她们点的食物。

  两大盘蜜汁烧[rou],

  两份米饭,还有一份炒蔬菜。

  红[se]的烧[rou]颜[se]鲜亮,[su]脆的表皮上裹着一层甜甜的蜂蜜,外焦里嫩,[rou]质紧实绵密,入[kou]咸甜适中,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钱多多‘嗷呜’一[kou]咬着肥[rou],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太好吃了呜呜呜,这种魔兽的[rou]也太好吃了,可惜就是太贵了呜呜!”

  不愧是一百积分一份的[rou],如果不是顾笑请客,钱多多之前恐怕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钱多多的底气变足了,她满足地咬下一[kou][rou],豪气地对顾笑道:“我现在有积分了,下次换我请你吃[rou]!”

  “找到新的赚积分方法了?”顾笑夹[rou]的动作一顿,单就图书馆挣的那点积分应该不足以让钱多多敢说这种话,所以,“竞技场……赌盘,你在跟人下注?”

  “当然不是!”钱多多连连摆手,上次竞技场压顾笑赢的时候她确实尝到了甜头,但幸好在那之前她就亲眼见过库尔的下场。

  凡是赌博,哪怕十赌九赢,最后一把赔了也能把老本赔光。

  对于钱多多这种人来说,她可以赔命,但绝对不能赔钱。

  所以这种方法虽然诱人,但却不适合她。

  “我最近在帮亚当斯跑腿。他除了代写作业外,还开始收各种卷轴、炼金作品了。”钱多多[shu]练地捏着筷子,咧嘴笑道,“竞技塔人多,最适合打听消息,我是在那里收集消息。”

  原来如此。

  顾笑放下筷子,问:“亚当斯给你多少积分?”

  钱多多贼兮兮地伸出巴掌,比了个数。

  对于一年级的新生来说,确实不少了。

  顾笑想了想,道:“钱多多,你还记得三个月前在学校外看比赛,临走时你说了什么吗?”

  比赛?库尔的那次?

  钱多多歪着头想了想,印象有些模糊:“好像是说,要是我能上去打一场就好了……但这件事离我太远了。顾笑你都不知道,学院里根本没有人去看一年级学生比试,除非是像你和迪莉娅这样有赌注的,不然起码得到三年级才有人观战。”

  “等我升上三年级,最快也都要四五年以后了。”

  钱多多摇了摇头,她现在就很缺积分,等不了那么久。

  “没有人让你去竞技场。”顾笑没有说空话,就事论事跟钱多多分析着现状,“一年级新生的任务本来就不是比赛,而是打好基础。今年年底会一次魔法考核,如果合格,明年就可以正式学习炼金、炼药。到时候才是你真正开始赚钱的时候。”

  炼金炼药,才是大部分魔法师最赚钱的手段。

  “这个知道。”钱多多连连点头,这些她早就打听过了。

  而且钱多多都对比过了,据说炼药挣的钱很多,但都是辛苦钱,炼金前期辛苦,等到了后期只要能炼出好作品,随便一件都能

  卖出天价。

  所以她已经暗戳戳地打定好主意以后要去学炼金。

  “可是这些跟我现在做的事情好像没有冲突啊?”

  钱多多小声道。

  她看出顾笑是想劝她什么了。

  年底是有一场考核,但考的也是魔法运用,她现在经常跑去竞技塔,看别人战斗时自己也能学到东西,对魔力的掌控比他们班里大部分都强呢。

  “有冲突。”

  顾笑掀了掀眼皮道,“不论是学习炼金还是炼药,所有新生在炼制这些东西前,全都要[shu]记各种魔物、魔植的特[xing]。在不记得魔药特[xing],不明白材料的作用的前提下,哪怕是手里有材料,老师也不会让人动手。”

  “而讲解魔植、魔物特[xing]的书籍,正好就是图书馆里学习后能得到积分最高的那几本。”

  所以说,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大家才会都公认图书馆是最适合新生的地方。

  钱多多听愣了。

  她小脑袋转了半天,最后终于惊恐地意识到:“原来是这样!”

  所以如果她现在不学这这些东西,等明年选了炼金课后,她还是要再重头去学。

  这就等于[lang]费了一年的时间。

  用这一年跟在亚当斯屁股后面赚一点小积分,还是狠心学习一年,第二年赚大钱……钱多多当然会要选后者!

  “我知道了,我今晚就跟亚当斯说我不去了。”钱多多想明白后,郑重对顾笑道谢道,“顾笑,谢谢你提醒我,从明天开始我会继续去图书馆。”

  看她得分清轻重,顾笑咬了[kou][rou],满意的‘嗯了一声。

  钱多多看起来好像很懂事。

  比如她知道要给带自己挣钱的朋友分钱、比如不能轻易占别人的便宜。

  但这些其实只是过往的生活给她留下的生存智慧而已。

  要说本质,终究还只是个聪明点的小小朋友。

  讨论完这个问题,两人间气氛又重新放松下来。

  “对了。”钱多多扒了几[kou]饭,想起一件事,眉毛瞬间扬了起来,得意地看向顾笑道,“你知道迪莉娅现在怎么样了?”

  顾笑漫不经心地吃了[kou]菜:“退学回家了?”

  “!!!”

  “你怎么知道?”钱多多满脸震惊。

  她才刚从竞技塔打听到这个消息,顾笑之前人明明在外面,怎么会比她还早知道?!

  顾笑淡定道:“猜的。”

  天赋被毁。

  迪莉娅只有离开魔法学院这一条路可走。

  *

  奈森家族。

  装饰着[jing]美物品的巨大房间内,正中间笼着粉[se]纱帐的大床上,正躺着一个面[se]苍白的小小身影。

  ‘吱’的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床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动静,皱了皱眉头,幽幽转醒。

  望着[shu]悉的屋顶,迪莉娅愣了一下,目光有些茫然。

  进来的人照例过来坚持看她是否已经清醒,当看到

  迪莉娅醒来时,那人惊喜道:“迪莉娅小姐,您终于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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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莉大人在隔壁房间,您需要我去叫她过来吗?”这个人恭敬地问。

  雅莉大人?

  每次听到仆人们叫这个称呼,迪莉娅都会觉得很可笑。

  雅莉不过是跟一个在她身后最普通不过的奴隶而已,要不是有魔法天赋……

  等等!

  魔法天赋?

  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迪莉娅瞳孔骤然紧缩,慌乱地闭上眼睛,查看起自己的冥想空间。

  假的,那些事都是假的。

  之前一定是她在做梦,她的天赋根本没有被毁。

  可惜迪莉娅的自欺欺人并没有骗过她自己。

  [jing]神力触碰到破裂的冥想空间,本就还没稳定的空间又受到了新的刺激,顿时又开始乱成一团。

  “啊!”迪莉娅痛苦地捂住头,忍不住尖叫一声。

  雅莉听到声音迅速从隔壁赶了过来,紧张地嘱咐道:“小姐,您最近一个月都不可以动用冥想空间,否则冥想空间破裂程度加剧,您以后或许要每个月都要靠服用魔药来压制了。”

  冥想空间破裂。

  她的冥想空间真的破裂了。

  她以后再也没办法使用魔法了。

  父亲和祖父再也不夸她是家族的骄傲了。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迟来的恐惧,迪莉娅委屈地咬着唇,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大颗大颗的泪珠砸下,很快打湿了她的手背。

  但即使是哭得这么伤心,也没有人来安慰她。

  最早的那个人仆人在雅莉来了之后就已经悄悄退了出去。

  至于雅莉,迪莉娅也不想得到她的安慰。

  哭了好一会,好不容易停下来,迪莉娅[chou][chou]噎噎道:“你、你去把我母亲叫过来。”

  看着面前哭得可怜兮兮的迪莉娅,雅莉沉默片刻,实话实话道:“小姐,多琳夫人离开奈森家族了。”

  迪莉娅没反应过来,红着眼圈问:“什么?”

  “多琳夫人离开奈森家族,以后不会回来了。”雅莉重复了一遍,低声道,“她说该为您做的她都已经做完了,现在,她要去做自己的事了。”

  迪莉娅听清后,愣了愣,浑身的血[ye]突然开始发凉。

  做自己的事?

  所以……多琳夫人不要她了?

  迪莉娅面[se]扭曲,突然拿起枕头狠狠地扔在雅莉身上,尖叫道:“不可能,你这个卑贱的奴隶,你竟然敢骗我,我一定要杀了你!”

  一直无用的发泄过后,迪莉娅因为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动作慢慢无力了起来。

  雅莉垂着头,任由枕头砸在自己身上,也不闪躲。但这样的态度,却更表明了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昏暗的房间中,只有迪莉娅床边的桌子上点着一小盏微弱的魔法灯,光线照在两人身上,

  ()  拖出两道孤寂的影子。

  终于,

  迪莉娅跪坐在床上,

  开始接受现实。

  她双目无神地盯着自己的影子,声音嘶哑地低念:“所以,她觉得我没有价值,不要我了?”

  “可是明明是她[bi]我去和顾笑比试的,她凭什么不要我?明明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我根本不会被人毁掉魔法天赋。”

  “该死的顾笑,卑贱的平民,她怎么敢毁掉我的魔法天赋?啊!!!”

  “……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她怎么能在现在抛弃我走了?”

  “我恨她……我恨她们!”

  看着情绪一会儿崩溃大哭一会儿愤怒咆哮的迪莉娅,雅莉心情复杂。

  说实话,她一点都不同情迪莉娅。

  跟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相比,迪莉娅已经很幸运了。

  她有一个可以让她即使失去魔法天赋,也一辈子吃喝不愁的贵族身份,还有一个爱她的母亲。

  如果是以前,雅莉或许会不理解多琳夫人。

  但在学校里呆了几个月,又在这几个月里看到迪莉娅的处境变化,雅莉慢慢就开始理解了。

  她发现这个世界上外在的东西其实很不可靠。

  迪莉娅的贵族身份不可靠,她的公爵祖父不可靠,就连她引以为傲的高等天赋都不可靠。

  真正可靠应该的是自己的、现在的、真正的实力。

  这才是在这个世界上保护自己的最锋利的武器。

  多琳夫人似乎也在尝试让迪莉娅明白这个道理。

  在迪莉娅第一次闯祸,家族为她补上一大笔资源的时候,迪莉娅未来的路就已经和那些平民没有任何区别了,她必须要拼尽全力去和所有人竞争。

  是多琳夫人为她争取了到了与顾笑竞争的机会。

  迪莉娅埋怨多琳夫人抛弃她。

  但就是这个人,在家族放弃她的时候,费尽心机为她争取到转折的机会。

  在迪莉娅失败时,又自己付出空间戒指的代价,从而替她换取到了后半生能在家族庇护下平稳生活的机会。

  迪莉娅可以恨任何人,但唯独没有资格怨恨多琳夫人。

  哦对了。

  其实雅莉觉得,迪莉娅似乎也没理由去恨顾笑。

  当初是迪莉娅先想废掉顾笑天赋的,她只是没有成功而已。

  现在,被人报复回来好像也很正常。

  只是在迪莉娅这样的贵族眼里,类似于顾笑和雅莉她们这样的‘人’似乎并不能称为人。

  不过。

  雅莉悄悄退了出去,关门前最后看了一眼跪坐在床上哭得不能自已的迪莉娅。

  迪莉娅现在大概还没有意识到。

  其实现在的她,已经成为了她曾经最瞧不起的那种‘人’。

  从原本天赋惊人的魔法师,变成今后只能靠美貌取悦另一半的柔弱普通人。

  一个从此只能被别人掌控命运的‘人’。

  这才是对她最残忍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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